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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鄂挑了挑眉:“你们风雅颂不会穷的连头猪没有吧?”
“当然有,不过呢,我是为了省得你说我们风雅颂养出来果然都是猪。”
众人一阵无言,这两个人……难道真是不知道什么叫“无聊”么?坚决鄙视中。
到了晚上,选好最嫩的膀子肉,江鄂一脸震惊的看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某人卷起他那宽大的袖子,双手 提着菜刀,站在菜板子前笑的又自负又淫荡。指点着他把猪肉切成片,用淀粉抓过,和白菜一起炒。第 一次下厨的人就不要指望他能做出什么稀世珍馐了,能完好无损的从厨房出来就是奇迹。等到饭熟菜热 ,聂平仲被季独酌压上饭局作试验品,聂长老嚼着夹生的米饭和半糊的白菜烩肉,对于一个以易牙自居 的中年大叔而言,实在是生不如死的体验。
季独酌坐他身边,尝一口美酒,用火辣辣的目光看着江鄂,嘴里一遍遍念叨着:“上的厅堂,入得厨房 ,我好想压倒你啊……”
聂平仲打了个冷颤,鼓起勇气丢下筷子,找了个借口,逃离这个人间地狱。
江湖上最大消息机构——风雅颂的主楼搬迁,毕竟是一件大事。隔天,陕南分支上上下下六十多人来到 主楼朝贺,上午才安顿下这六十多人,下午同是陕南地区的汉阴会又来了四十多张嘴。
因为主址搬迁,原本也就暂时只跟过三十三名的下属,一下子面对多出来的一百多口子的客人,不禁纷 纷咋舌。
因受无心因字部的姑娘们引着众人住下,聂平仲一挽袖子,拉着心字部的几名姑娘煎炒烹炸,瞬间饭香 满山。
那陕南分支的主人姓韩,双名昌平,乃是血性铮铮的一条汉子。因为比邻,他与汉阴会的会主安陆颇有 几分交情。此刻汉阴会能成为江湖上第一个得到消息赶来朝贺的帮派,想来也该是韩昌平所邀了。
江鄂出身的汉江会,与汉中、汉阴两会世代较好,三会共同占据了整个汉江流域。此次与汉阴会主见面 ,季独酌捧了酒杯,笑眯眯的上下打量着对方。在他的小算盘里,怎么说呢,这个也算是见长辈吧?
鬓发花白,满脸沧桑,衣服很俭朴,不爱笑,却是个谈吐可亲的中年人——这是最后季独酌对他的综合 评价。
在他打量安陆的时候,安陆也在静静的打量江鄂。季独酌笑了笑,问道:“安会长,你看的如何了?”
安陆把目光转过来,沉稳的说:“俗话说‘生子当如孙仲谋’,汉江会的江楼月会长培养了一个好手下 ,安某不禁有点嫉妒了。”
听到这样称赞的话,季独酌的心情好像格外的好,竟然屈尊降贵一桌桌去劝酒,半分形象也没有。
慢慢的喝了下来,不禁人已半醉,双颊微红,半个人蜷缩在江鄂的怀里。陕南分支的一群部署何曾见过 如此阵势,面对着汉阴会频繁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纷纷尴尬的别过头去。
江鄂见势,笑了笑,半拖着那人退了席。
夜色微凉,走在回卧室的悬壁上,山风吹来,衣摆半开,季独酌轻轻哆嗦了一下,江鄂自然的脱下外衣 ,把他整个儿裹进怀里。他却笑,挣脱了,拎着小酒壶,倚靠着松木围栏,抿一口酒,偏着头问:“人 生能得几回醉啊……”
江鄂一怔,突然觉得,这人最近喝酒的次数好像多了起来。以前也是嗜酒,却不像最近这样拎着酒壶不 放,也不像今天这样胡言乱语。
有的人一生只清醒一次,有的人一生只醉一次。不论哪一种,都很可悲。
好不容易连哄带劝的押着某人进了屋,苦笑的不得把他扶上了床,他却一把抓住他的手,非要靠在他身 上。
好歹也二十岁出头的男人一个,怎么竟做些撒娇粘人的举动来。
季独酌狠狠地抱着他,把头埋在江鄂的肩卧里,却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封塞进他手中。江鄂一愣,才要拆 开那信封,手便被按住了。
季独酌抬起头,眼睛晶亮亮,何曾有半分醉意:“我知道,我待你再好,风雅颂也留不下你的心,我已 经吩咐为你准备行程了,过几天你便启程吧。”
听到他的话,江鄂竟然一时无言。
季独酌把信封从江鄂手中抽出来,塞进他怀里,叹息一样说:“只是,我虽然放的开手,却不是大度的 人,这信封里的东西,等你回到汉江会再看吧。如果还有什么不明白,可以差人来问我,风雅颂的楼主 自然会知无不言。”
他这番话说的没头没脑,甚至有点颠三倒四,江鄂待要张口询问,那人反倒脑袋一歪,软软的栽进他怀 里,化成一摊泥一般。
“喂,你究竟是醉了没有?”
“想醉的时候,必然是醉了……”季独酌含糊不清的咕哝着,江鄂把他放倒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他 翻了一个身,像是梦话一样轻轻说着,“等过几日,只要再等过几日……”
“过几日如何?”
“过几日……”季独酌又翻个身,整个人蜷缩进被子里,就不再闹腾了。呼吸一阵均匀,显然已经是睡 了过去。
江鄂坐他身边陪了一会儿,确认他确实是睡熟了,便离了床头,走到桌旁,剔亮油灯,自怀里抽出信封 。信封很薄,拆开后,淡黄色的宣纸上只有十六个字。
——世外桃源,天陷风陵。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看着这四句,江鄂陷了沉思,这意思显示是说江流水并没死,而是在天陷下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心念念的人爱上了别人,本该是件伤心的事,可不知觉中,已经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果然是因为这个 季独酌太过让人头疼,再分不出心思照看着另外的人么?他笑了笑,眼前浮现起那个小少年赤裸着双脚 在汉水浅岸一路飞奔,溅起水花点点的样子。
床上的季独酌翻了一个身,含含糊糊的念叨了一句:“江大侠,江大侠,回到汉江会再看哦……”
“嗯,”江鄂应了一声,把信叠好,重新收进怀里,“你放心,我会回到汉江会再看的。”
第十章(2)—(4)
季独酌这一觉睡到五更。天边淡淡的光芒渗进窗棂,窗便有几只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着。洗漱过,套好 外袍,正待寻腰带。一旁,江鄂却拎着一条藏青色的腰带子凑过来,伏下身,替他系上。
微微一低头,半明半暗的屋子里,看到他肩头漆黑如瀑的发,忽然就觉得自己的手指在发抖。
这一生啊,求得莫不就是这一刻。
二人收拾停当,方要用早饭,便有下人送来消息,说是汉阴会要辞行。
“这么早?”季独酌一愣,“安会长现在人在哪里?”
“山腰绝壁的折柳亭。”
“这个地方选的可不妙,”季独酌笑笑,回头看着江鄂,“你说我能称病不去么?”
江鄂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如果你觉得有人相信的话。”
“真是一刻都闲不得啊。”
走出卧室,顺着山脊,一路苍松巍峨,日出天边,云动如海。初冬的水汽打在身上,半湿了烟袖,白色 的靴子上沾了几枚枯黄的松针。
不远处有人急匆匆的跑上山来,因为山上雾气重,一时也没分别出是谁来。等到来人跑得近了,才看出 来是张老头。
注意到张老头一脸凝重,江鄂退开几步,回避到一边。老张头向他点了点头,径直凑到季独酌耳边,压 低声音说:“楼主,鬼面具不见了。”
季独酌晃开扇子:“不急,慢慢的说。”
“今天一早我收拾东西发现放面具的匣子空了,若要说鬼面具真正不见的时候,我就说不准了。”
“这样啊,你也不必担心。”季独酌浅笑一声,“说不准是哪个小孩子拿去吓唬人了。”
“楼主……”
季独酌手中的扇子在他嘴上一敲:“好了,好了,汉阴会的安会长要辞行,你去把聂平仲叫过来,送客 时主人家不在怎么成。”
听到他的话,张老头脸色一变:“楼主,聂长老不在。”
“这一大早去什么地方了?”
“聂长老昨晚接到涉江长老的飞鸽传书,说是回来时要吃酒浸枣子。聂长老昨天便连夜下山去买枣子了 。”
“真是个多情种子啊,”季独酌长叹一声,扇骨在老张头肩膀敲了敲,“既然如此,去把陕南分支的韩 昌平叫过来。再请厨房做些美味的点心,着人送上来。”
“楼主,我总觉得这事不平常,拜托您正经点。”
季独酌笑着摇头:“张老头,我和我那死鬼爹不同,我相信我的部下。”
眼瞅着张老头形色匆匆的离开,江鄂走回季独酌的身边,看了他一眼。
后者摇开扇子,很神秘的说:“鬼面具不见了。”
江鄂看了他一眼,随意“哦”了一声,便不再接话。二人也不再交谈,各怀着心思往折柳亭走。
折柳亭建在山腰的一处峭壁上,举目四望,尽是草木枯黄。因为早晨风凉,有的树枝上还挂了一层白色 的冰霜。
绕过一座小院,一棵高大的寒松迎面压来。之前吵个不停的鸟叫声仿佛在一瞬间都停了下来,山腰间静 的出奇。
季独酌撇撇嘴角:“江大侠啊,我总感觉落入别人的罗网中了。”
江鄂瞄了他一眼,没作声。
季独酌顺势往他身边挨了一步:“如果有什么事情,请你一定要保护我的安全。”
江鄂叹了口气,从怀里抽出前一夜他递给自己的信笺,放进他手里,沈声说:“我便知以你的个性定不 会甘心让我走。你一时脑热的话,我也不会当真。这东西还了你,我可没精力再陪你演一出烽火戏诸侯 。”
季独酌一愣,看了眼自己手中薄薄的信封,忍不住一笑。“说得也是,又被你猜中了。”他说着,将信 封重新塞回江鄂的怀里,“你也不用激我,我虽不比帝王家金口玉言,但好歹也知道说话该算数。你放 心,既然我已应了你,便不会再逼着你陪我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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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有朋友问为什么那夜江鄂会拆开信。答案很简单,他需要掌握绝对的主动。这两只都不是单纯的 小孩子,所以捏,都会选择在爱护对方的同时,持有自己有利的条件。
这句说得随意,诚意显然是少到极点。季独酌扇子一转,摇摇摆摆的便大步前行。江鄂的在他身后跟了 几步。初冬的早晨,寒风凛冽,吹得人脸生疼,树林子一转,他伸手过去,结结实实的把季独酌的上半 身按在树上。
季独酌身子扭了扭,见对方没有放开的意思,也就索性非常柔弱的靠住树干。
江鄂眼睛紧紧锁住他那双半点诚意也没的眼睛。
“你究竟要做什么?”
季独酌的眼睛笑成两条缝。
“骗你啊,骗你为我赴汤蹈火。骗你为我焦头烂额我真的很开心。……所以你一定不能相信我。”
江鄂盯着他看了一阵,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夜路走多了小心遇到鬼。”说着,便放开了他。
季独酌揉着自己的手腕,瞥了某人一眼,半真半假的嘀咕着:“已经遇到了,你的话说太得晚了。”
他二人一人青衣一人黑裳,一前一后的走向折柳亭。风雅颂向来自诩风雅,连一座小小的亭子也建的古 朴非常,亭子全身是用几十棵没去皮的松树整个搭成,也不知究竟有了什么手法,纵使是初冬季节,那 些树皮上也长有一层薄薄的青苔。
远远望去,衰草中一点翠绿,格外的可爱。
安陆会长穿了一身薄棉衣坐在亭子里,面前放了一只小酒壶。他一见到季独酌和江鄂便站起身来,拱手 为礼。
四周汉阴会的众人也急忙施礼。
季独酌微一怔,还了个礼,彼此客套几句,一同坐下。
江鄂替安陆满上一杯酒,又替季独酌倒了一杯,动作干净漂亮。
“安会长怎么不多住几天?”
“出来这几日也不少了,会里事情多,离不开人。”安陆不无惆怅的着,“今年夏天汉江又发了场水, 淹了数百亩田地。下游不少难民迁到我会的管辖区,这冬天一到,天寒地冻的,若不好好安排,少不得 又是几条人命。”
下游是汉江会的所在,江鄂听他这样一说,面子上难免有点异色。仔细想来,自他离开汉江会到风雅颂 以来已经两年多了,确实还没有回去看过一眼。
“自古以来,水患最让人头痛,”季独酌听他说到了难处,放下酒杯,点了点头,“帝王家要是想坐安 稳江山,必然先要治水固堤。”
说起这些,安会长忍不住喟然:“现在的皇帝是指望不上了,官府更是形同虚设,也就是我们这些白衣 老百姓还年年去修堤。上到八十老人,下到垂髫孩童,谁也没退缩过……我们汉江上有一首歌不知道季 楼主听过没有?”
季独酌笑笑:“自然是没听过啊。安会长不嫌弃在下孤陋的话,不如唱来给季独酌一听?”
安陆慢慢的站起来,转过身,将脸对着巍峨的群山,长声吟唱道:“汉江大水浪涛天,十年倒有九年淹 ,饿死黄牛打死狗,卖掉闺女好上捐………”
听到自小便耳熟能详的儿歌,江鄂心头一酸,也跟着他接了下去:“……汉江水发浪滔天,十年倒有九 年淹,卖掉儿郎把米换,背起包裹走天边。”
他二人年级相差二十多年,阅历相差太多,内功也自然有高低之分,此时唱来,山间一高一低两道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