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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人年级相差二十多年,阅历相差太多,内功也自然有高低之分,此时唱来,山间一高一低两道歌声 此起彼伏,各有怅惋。季独酌闭上眼睛,细细的品味歌中的苍凉,待到曲尽,他扇子一合,感叹一声: “兴,也是百姓苦。亡,也是百姓苦。”
安陆深深的看了江鄂一眼,举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起来,我也有一阵子没见到你们江 会长了,回头帮我带个话,就说等老安闲下来,就去找他喝酒下棋。”
江鄂点头:“多谢安会长记挂了。”
“对了,老头子有个不情之请,今日也一并说了吧。”安陆温和的目光扫了季独酌一眼,继而转向江鄂 ,“久闻风雅颂楼主选人眼光之高世所罕有,江少侠能伴季楼主左右,想必自是人中豪杰。老头子自不 量力,想和少侠讨教几招。”
还不及江鄂回话,季独酌先站了起来,笑颜如花的走到安陆身边,不着痕迹的替他推脱:“安会长真是 过誉。江大侠怎么能和安会长相比呢?”
江鄂听到这番话,淡淡的瞥了季独酌一眼:“既然安会长如此伤势,后辈怎可不从?”后者的手轻微一 抖,心中不住苦笑。如此形势下,汉阴会四十多人围着他们两个,若是比试之中出了什么意外,岂能全 身而退?他也不知道江鄂究竟把形势看懂几份,难道这自己平日撒的谎太多,他真的把这当成又一场骗 局了么?
季独酌思量着,唤了一声:“江大侠……”
“楼主。”
季独酌眼一转,不远处陕南分支的韩昌平带了他那六十多手下一同走到折柳亭外。两批人彼此照面,各 自唏嘘。季独酌注意到这一切,眉头一皱。但人数上已然略占了优势,他也稍稍放了心。
韩昌平大步走过来:“既然安会长的有此雅兴,说实话,韩某人我也想见识一下汉江三会的威名呢。”
安陆不动声色的一笑,向江鄂伸手作了个“请”的动作,双脚一点,轻飘飘跃出折柳亭。
江鄂待要跟去,季独酌却先动了,他的手一把攥住他的手。江鄂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又看 向季独酌:“季公子……”
季楼主沈默了半晌,终究放开了他的手,倏然一笑:“你猜的没错,我骗你呢。”
江鄂稍稍一愣,叹了口气:“你说什么啊……”
扇子,在他背后一捅,季独酌无所谓的催促着:“好了,好了。不跟你说笑了,江大侠你也快点过去吧 ,咱们安会长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然而江鄂的脚步只是稍稍移动了一下,便在没有动作了。他抬起头,沈默的注视着季独酌的脸,却在没 有在这种笑意盈盈的脸上看出丝毫的动摇或是悲伤。
他是一个完美的戏子。
莫名的,竟然觉得有东西堵在喉头,像是一根鱼刺,即使有千般手段也无法可施,轻微的呼吸便会让这 根刺扎的更深。
亭外的安陆细心的注意他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只是摇头,手中长刀一转,便向江鄂劈来。且夹风,且 夹雨,江鄂不动声色的一笑,背对着安陆,左手在右手腕上一拍,右手中的长剑出鞘,已轻巧巧挡下这 一招。
两个人的招式来往之间,已经跃出长亭。山颠间被二人的斗气鼓动,衰草簌簌而动。这一番来回,试探 ,琢磨,一点点靠近,一点点远离。剑掣刀接中,若即若离的距离,若即若离撞击,安陆的刀始终稳稳 的斩向江鄂的肩膀,而江鄂手中的剑却有条不紊的在刀光中游走。即不肯露出丝毫的破绽,也绝不进犯 一丝一毫。
江鄂的剑就像他本人,在最初的磨合中,保持着最安全的距离,从不肯多付出一分。
慢慢的坐下,展开手中的扇子,扇下指尖,分酒作两杯,季独酌与韩昌平各持其一,冷暖自知。
“楼主,你真的喜欢玩啊。”
季独酌两只眼睛笑成弧度:“一板一眼的多么无聊,人生有时候需要娱乐精神。”
“哪怕玩掉了性命?”韩昌平的眉毛一挑。
“刺激一点的游戏当然好,”季独酌把眼光转向亭子外,看着充分享受着比武乐趣的那两个人,“但是 ,既然是游戏,凭什么要我付出性命呢?”
“果然不愧是老楼主调教出来的接班人。”
“韩昌平,你这句有点深奥啊。”
韩昌平放下手中的酒杯,顺便按住了季独酌伸向酒壶的手,他向亭外努努嘴:“看样子安会长和江大侠 两个人也差不多了。”
果然。
那边安陆已经收了动作,江鄂在最后一个纵跃落地后,倒提长剑悬在背后。安陆哎了一声,叹道:“果 然是英雄出少年,这身老骨头不忠用了,还需要后辈让着几招啊。”
出了一身汗,北风一吹几分冷意,江鄂把剑插回剑鞘:“前辈您宝刀不老,何必要取笑江鄂呢?”
“哦?是么?”安陆目光一闪,脚下横扫,一招“关山难越”,掌中睚眦宝刀突发而至。江鄂已将冷剑 水精收在身后,怎料他猛然发难,匆忙中挑剑回当,脚下纵迹任东西的轻功后退三步,即使他变招奇快 ,头发也难免被削了一缕下来。安陆笑呵呵的声音传来:“那么到不如让我领教一下江大侠的实力了。 ”
他话音初落,刀锋霸气大涨。他手中宝刀雕有神兽睚眦,其间刀锋到处,似有蛟龙呼吸吐纳,冲破云霄 直直的笼罩江鄂身体要害。一进一退,一动一静。刀锋如雪光,黑衣似脱兔。
安陆成名不算早,但他自刀上散发的霸气却让他成功的跻身江湖高手之中。
在很多很多年前,当他的脸被别人的脚踩进泥水里时,就有人用刀指着他的双眼说:“我讨厌你这双枭 雄的眼。”
这人就是汉阴会的前会长。
在第十招的时候,安陆的刀距离江鄂的喉咙有丈余的距离;在第三十招的时,安陆的刀距离江鄂的喉咙 只有六尺不足。他的凛冽的刀锋几乎要压得江鄂喘不过气来。
“你会死。”
第七十招的时候,汉阴会的安会长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瞬间的形势改变,原来,一切都是阴谋。
群山之中的阴冷的风吹得季独酌透体生寒。他静静的坐在小亭里,缓缓地摇他那把素面折扇,眉梢斜挑 着:“没想到你们也很有娱乐精神么。”
此时,一柄望月钩正温柔的抵在他的后心。
韩昌平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只怪你太信任我了。”
“难道信任自己的属下是错误么?”季独酌方才伸出他的手,那只望月钩随之微微一动,已然划破了他 的外衣,冰冷的寒气透体而入。
“楼主,你的手还是不要乱动了。”
季独酌笑得非常之无所谓,他现在虽然被人制住了要害,但那种天然而生的霸气到半分不减,韩昌平嘴 上说着,若要当真动手却也忌惮几分。然而,他所做的也只不过是自桌子上取了酒壶酒杯,偏着头道了 句:“这天寒地冻的,季独酌身体单薄,若不喝点美酒,实在受不住。”
“你不必拖延时间,”韩昌平的望了一眼亭外被安陆牢牢压至住的江鄂,“我知道你在等救兵,你以为 我会给你这个机会么?”他向属下点了一点头,人群中自动分开一条小路,有一个人拖着一只大麻袋走 上前来。
望月钩在季独酌的背上一顶,后者相当识趣的走到麻袋前。那拎口袋的下人解开绑带子的绳子,麻布口 袋整个瘫在地上,自麻袋口里咕噜噜滚出十七八颗的人头。人头上的血已干枯,浓重的褐色粘在头发和 眼眶上,一看便知,死了有些时辰了。
任是季独酌百般机敏,捏着扇柄的手却也不禁微微一滞。
韩昌平冷冰冰的说:“季家的公子怎么可能真的相信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季楼主,你嘴上说着相信我, 却依旧暗暗埋伏下了三十名铁血死士监视我们陕南分支。”
计谋被识破,季独酌轻轻一笑,他从容不迫的伏下身,拎起一颗人头,瞄了一眼人头上圆睁的双眼,笑 眯眯的说:“我才说今天早上怎么那么安静呢,果然是因为该做的动作都在晚上做完了么?”
“楼主,你也不用强做镇定。”
“好啊,”季独酌抚上那双不肯瞑目的眼,随手扔回麻布口袋里。然后拍干净自己染上血块的双手,“ 难得大家都摊开了牌,到不知道你们要什么呢?”
韩昌平深深的看了季独酌一眼,硬邦邦的说:“──江鄂死。”
“哦?你说江大侠?”眼皮子一挑,季楼主轻佻了望了一眼被安陆的宝刀逼的越发捉袖见肘的江鄂,“ 我是无所谓,不过……他得罪你了?”
“阴阳相生自古真理,我们陕南分支只是不想风雅颂毁在一个断袖的楼主手上。”
在季独酌说出“我是无所谓”这句话的时候,安陆睚眦宝刀一转,在江鄂的肩头连皮带肉狠狠的割下一 条,顿时,血流如注。
而一向把江鄂放在舌尖心上的季独酌却连眼皮都没一眨。风雅颂季楼主奸诈之名,江湖上无人不晓。所 以明知道这个人真真假假,江鄂却还是不想,有一天竟会真的因为被他搅乱思维。
那边,啪的一声,季楼主摇开了扇子。
寒天冻地里,他白靴不染纤尘,青衣猎猎翻飞,莫名的平添了几分谪仙的味道。
韩昌平凝视着他,看到他嘴角先融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上挑的凤眼再是撇了四周众人一圈,冷冽的空气 中突然爆发起他一连串清脆响亮的笑声。
“哈哈哈哈……断袖楼主……哈哈哈,太好笑了……”
扇子险些拿不住了,季独酌整个人笑的软掉,半挂在韩昌平肩头。
韩昌平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肚子里不禁升起一团怒火,才要发作,那人纤纤的手指转来,在他鼻子上点 了一点。
“我说昌平啊,你跟了我爹那么多年,又跟了我那么多年,怎么就是个榆木脑袋呢?”素扇展开,半遮 住季独酌的眼角,露出半张奸诈的笑脸,“你知风雅颂现在的主人是个断袖,那么你可知道风雅颂还是 燕山贝家的下属?你可知我爹的娘亲姓贝?”他的扇子缓缓一晃,一股凉风吹在韩昌平瞠目结舌的脸上 ,“普天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你看这江湖之大,有一半都是我们贝家的。”
季独酌的话,有如一块巨石砸在韩昌平的头上。
燕山贝家,那个传说的家族,只要随便一个人物就足以撼动武林。季独酌微微一笑:“不知你还记得十 三年前那个回雪阁主么,他……”
他后面的字贴在韩昌平的耳边,扇子掩住嘴角,说得又低又软,离得稍微远一点就完全听不清楚。但是 陕南分支的众人都看到自己的上司脸色一点点惨白下来。蓦然之间,人人自危。他们明明包围了季独酌 ,他们明明杀死了季独酌的贴身死士,他们明明有能力胁迫季独酌做一切事情,但是只要一个名字,胜 算就在一瞬之间就转到了这个手无寸铁的季楼主那一边。
十三年前那个回雪阁主……
十三年前,那个被从家谱除名的贝家后人轻描淡写的毁了大半个武林,这一段往事,是所有人连想都不 敢想的噩梦。
如果不是季独酌今天提起来,他们宁愿选择遗忘,永远永远不要回忆那一幕!
“十三年前那一场大战,回雪阁主心灰意冷,亲手将长江以北黄河以南的领土从东风山庄掌控下交给我 们贝家,……哈哈……”季独酌笑着一把推开韩昌平,手中折扇一挥,冷冷的指向江鄂,“这些年汉江 会虽在贝家管辖下,但仍与东风山庄有些不干不净,你以为我们真的会放任这种脚踩两船的做法么?姓 季的不会,姓贝的更不会!
“三年前,汉江会二少爷下落不明,江鄂投入风雅颂。韩昌平啊韩昌平,你只道风雅颂之主生来多疑, 可你不知道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偶然这两个字!
“汉江会三杰,会长江楼月,二公子江流水,还有这个韬光养晦的江鄂。如今二公子已死,江鄂身在我 处,江楼月人老体衰,剩下个做事诸多顾虑的大公子江逐云孤木难支。剩下的事情么……”
当啷啷……一声绵长的厉响。
几乎就在季独酌话音落下的同时,安陆手中的宝刀滑过江鄂的冷水精剑,架上了他的脖子。
季独酌慢慢的转过身,挑起他斜飞的眼角,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剩下的事情,韩昌平,你还需要我再说下去么?”
他一席话说完,在场的各位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众人皆知,但凡与燕山贝家有些亲缘的人,向来都 有那么几分天生的巅狂。拿自己的名声去换一个小小的帮派的这种事一般人断不会做,但对季独酌这样 的人来说,那到是大大的有可能。
韩昌平促着眉头,定定的注视着季独酌的双眼,然而在这双眼睛中,除了盈盈的笑意,他看不出任何感 情。或者季独酌这个人,自从他成为风雅颂的主人以来,他除了微笑,也确实再没有其他的表情。
韩昌平在心下沈吟了片刻,拿定主意,将手中的望月银钩递到季独酌面前:“楼主的话,说的确实也有 几分道理,但是属下驽钝,还是猜不透楼主的深谋远虑。所以楼主不妨成全一下属下,做些实实在在的 给属下看。”
季独酌轻哦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