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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实是这麽想过。」明远瞅著俞贤幽沉的双目,道:「但如果能行,我更希望在拥有你前,得到你的首肯。我终究是在乎你的,强占,那不过是……无计可施後的下下之策。」
「子齐……」明远低唤。
俞贤状似平静地回望明远,等待著。
然而,心里头却已如酣战的征途般,各式念头缠斗、各种心绪凌乱。
「你可愿意,试著──」
「轰──隆隆隆隆……」
突地,窗外起了响雷;雷声过後,更是下起滂沱大雨。
现时已近冬末,却还未到春雷应至之际,这突兀的雷鸣断了明远的话,让屋内变得静默、便得极其压抑,可同时,却也醒了俞贤的神。
他如今还有什麽好觉得难堪的?
窗外淅沥声绵延不断,连连打在俞贤心头,恍若想点醒他什麽。
可俞贤听不见。
他正思索著那他昨日便已明白,却仍想挣扎著不要接受的、明远未说透的事实。
面子、尊严,这等因名利地位才配自持的东西,早在他失了一切时便该被重重剥下。若他看不清这点、若他拒绝这点,最终……不过也只能落个如明远曾想的,那更为狼狈、更为不堪的下场。
不是麽?
俞贤想著,双眸中的幽惨渐渐生出决绝之意。
「明远……」他低道,声音轻的彷佛只是随口呢喃。「这是你的真名麽?」
「当然,我表字确为明远。」明远速回到。
「那麽,今後我还能再这麽叫你麽?」俞贤又问。
「有何不可?」
「……明远。」
「怎麽?」
「你……先离远点。」
俞贤虽是下了决定,却也没能那麽不介怀地立马说出口──尤其明远正坐在他身侧,这让他觉得十足地压迫。
「……嗯。」
明远一愣,见俞贤苍白的面色中似难言之隐,终是选择顺从,没有多问地离了榻、退了数步,伫立於桌前凝视俞贤。
「你若愿意应承,在我点头前不用任何事迫我;我便承诺,会尽力地、让我自己在往後能心甘情愿地……接纳你。」
「这般……行麽?」语落,俞贤静候明远的答覆。
明远却没有立即回应,而是沉吟好一阵子,才炯然开口:「往後,是到何时?这只是个盼头,你应晓得,用盼头换个承诺於我并不合算。」
「我明白。」俞贤点头。「所以,待到我俞家血仇尽报之时,便是我诺言兑现之刻。如此,可否?」
「……可。」
俞贤注视著明远,补道:「如今,我也不过是仰你鼻息,此後只要你认为我能帮上什麽就尽管吩咐,我会竭所能地去做。这也表示……我俞家之仇是否能报,都操之你手。」
「所以?」
「所以……」俞贤缓且深地吸了口气。
刚才,他其实毋须再多说那段话。
可他偏偏说了。
接下来,他其实也能随口说几句无关要紧的话,搪塞过去;可他却依旧瞧著明远,逼著自个儿冷面冷声地道:「若你能为我俞家洗刷冤屈,以主谋从犯之血慰祭我俞家无辜之灵。」
「一切……由你。」
语罢,俞贤垂眸闭目,拉过盖於膝上的被褥,侧身而卧。
他不过是想藉此坚定己心,但就算是那样,吐出那麽一句,也已是俞贤的极限──更别说要勉强著去看明远的神情、看明远是以什麽样的目光来听进他等同自贱的话语。
「踏、踏、踏……嘎──吱。」
俞贤听见明远远离的脚步声,亦听见明远离开时关上房门的动静。他因明远的离开而松了口气,却也因明远未如前几日他睡下时般,继续照应他而黯然。
兴许,是受不了他那鄙贱的言词吧?
俞贤如此想著,坐起身来,怔怔地望著紧闭的房门口,勾起一抹讽刺的微弧。
他会记得,他已经不是个……家门显赫的将军了。
藏锋 七
【第三章】
初春,风仍微冷,翠绿却先行点上枝头,褪去旧年寒意,送出新生。
算算时节,距遭变那日,也已过了一个半月。
在那日摊明後,明远便不再寝於俞贤床畔,而是派凌杉守在俞贤门前,一方面随时候俞贤差遣,一方面也替著看顾俞贤。自个儿,则搬回隔壁房,重新经手陪伴俞贤那段时日,无法过目之书记。
至於俞贤,累日调养之後身子渐渐地好全了。好了之後,俞贤向凌杉讨了许多书册、史卷,几乎寸步不离地待在房里阅览诗书文录,彷佛窗外事已和他毫无干系。
「不无聊麽?」明远曾这麽问俞贤。
那时,俞贤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状似平静地说出「还行」二字。
然而只有他自个儿知道,他不过是不想表现得太过急切,反让人看轻罢了──俞氏未倾前的武智将军俞子齐,不能是寻常得志人家所出那般,亟欲表现自个儿能耐,因而毛躁、冲动行事的後生小子。
当然,除此之外,也有些心情烦闷的因素在里头。
心伤未竟,却逢家家户户庆团圆的年节……这怎能不令他加倍痛苦?又怎能怪他只愿意闷在房里,埋头书册?
「子齐,别再看这些閒书。」
元宵过後,明远踏入俞贤房里,顺手抽走俞贤正捧著的薄簿子。
「……怎麽?」俞贤抬头,眉头微挑。
「诺。」
明远使了个眼色,让凌杉将抱著的一落纸张、册子放到俞贤的书案上头,而後笑道:「若要看,就看这些东西。」
俞贤伸手略翻几页,发现上头有几页写著不少个名字、司职。
难道是涉谋反的一干名录?俞贤惑想,并问到:「那位大人,放心让我这新入的人看这些东西?」
「这虽有些要紧,却远不是机要。」明远背著手走向茶桌,顺手倒了两杯茶水,一杯自饮、一杯回递给俞贤。「虽说我现下处於閒职,可不日必然会重归军中,许多要事便难以切实顾上。我问过那边,他们也同意让你做我的谋士,往後若有我处理不上的事,就让你帮衬著安排。」
「谋士……你就不怕我不是那个料?」
明远笑道:「当然不全由你一手包办,我这儿本就被派了两个人,算上你是第三个。」他说得直接,也不怕俞贤听了反觉不被信任。
「我明白了。」
「这只是暂时的,待得再次往边疆之际,我自然会带你一起走。届时,你便能在熟悉惯了的军略上大展长才……我可脱不了你的谋策。」
俞贤心知明远是怕他心有疙瘩,方才多言安抚。
是故,俞贤调起了情绪,送明远一记白眼,佯做不耐地摆手。「谦虚过头的客套就免了,我没那麽傲,连自己的弱处都认不得。」
「你能这般想,自是甚好。」明远轻拍俞贤肩头,道:「你先看著,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先记下,回头我再细说于你。」
「行。」俞贤应承的同时,不自然地侧了身子,让开明远轻拍以後准备搭在他肩头的手。
「……」
未免明远尴尬,俞贤作势起身,并找了个藉口赶走明远:「我整理整理这些东西,晚些才看,你不用陪我耗时间,去忙你的事吧。」
「需要帮手就唤凌杉。」明远按捺下被撇开的不爽快情绪,沉稳道:「晚膳咱们上饭馆用,在这宅子里闷得够久了,得到外头走走。」
「……不用麻烦。若让识得我的人瞧见,心下起了怀疑也不好。」
「这你毋须烦恼。」明远没有理会俞贤的反对,「申时一刻我会过来,在那之前记得换身衣服。」语罢,明远顾自离开。
俞贤默然而望,心下五味杂陈。
放在以前,明远是不会这般和他说话的。
也因此,那尽管压抑却明显显露的不快,还有听似温和却十足强硬的命令语句,更加令俞贤感觉无所适从。
抗拒吧?可他已经和明远有过了商量,他无法说服自个儿明摆著逃避。
听任吧?他偏偏又心有不甘,难以直面这必须从命於人的景况。
……著实可笑。
俞贤想著,淡漠地翻动起面前的那落纸,心神却丝毫不在其上。
那个午後,他确实真切地以为只要他下定了心,他便能好好收束过往、投入今刻;就如在战场时他所做的一般,当凡定下了策,便会甩开一切犹豫、不再多想,专心一志地去达成。
然而他高估了他自己,亦低估了许多事儿於他的影响。一个半月……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他仍是难以控制脑海里头,那些个总是乱窜的杂思。
「俞大人,已近申时。」
几是在身畔响起的声音令俞贤微惊,他回头,只见凌杉恭立身後,不远处,还站著两名不知何时入房的侍女。
俞贤蹙眉,勉为其难地起身,让人摆布洗漱、穿衣。
申时一刻,明远分毫不差地到来。
「果然,气色好多了。」明远笑道,在圆桌上摆了面铜镜,示意俞贤坐下。
「那什麽?」俞贤落坐,向明远抱著的柚木盒处努颔问。
「这段日子托人替你做的。」明远将盒子放於一旁,拉下两侧的扣环,开启盒子。「戴起来不难受,可就是不太好弄上去。」
俞贤看了看明远从盒里拿出的一假面皮,又探手摸了摸。「倒是精致……但这东西忒薄,戴上去舒服归舒服,能有效用?」
「试试不就知道了?」明远笑道,让俞贤正坐、闭眼、微仰起头後,才小心翼翼地在俞贤面上摆弄起来。
甫接触,俞贤便让冰澈筋骨的感觉吓了一跳。
「别动。」明远立刻发语,止住俞贤睁眼的意图。「放松点,别紧张。否则弄砸了,还得剥下来、再重来一次。」
听明远那样说,俞贤只得忍下询问的念头。
他头一次觉得,不能说话是一件颇难受的事。
俞贤静坐著,听著明远悠长的呼吸声,感受著那近在咫尺的气息,并感受那双厚实的手,时不时擦过脸庞的温度……
怎麽这般久?他蓦然觉得心慌。
目不视物的景况下,如此地贴近一个对他有所企图,举止亦越发展现出乎他想像霸道的人;就如同面对敌人时,解下配剑和甲胄一般,时时刻刻都会忍不住紧绷心神,无法安然。
俞贤提心吊胆地等著。
当那冰寒的嫩滑感渐渐消失,一股带著些微热灼的乾涩,自最初贴附上的边角开始,蔓延至整个脸庞……好一阵子後,才又渐渐地凉却。
「好了。」
俞贤听见明远那麽说,於是睁开眼,立马望向桌上的镜子。「……」
「如何?」明远问。
「似乎和原来的样子相去不远。」俞贤蹙眉,只见镜中亦映出栩栩如生的困扰──压根感觉不出俞贤脸上确实贴著什麽。
明远笑道:「再看清楚些。」
俞贤瞥了眼明远泰然的模样,乾脆捧起铜镜目不转睛地凝视。
看久了,俞贤才发觉其中的妙处,竟是隐藏在细微症结的改变上。虽然乍看时,并不觉得和原来面目有何不同,可若是有心人见了,仔细察看之後,定然会处处发觉不相似,反而容易撇除疑心。
但……
「直接换个面目,不是更加省事麽?」
明远摇头,面色正经地向俞贤解释:「以底下巧匠的手艺,就算做出来了,也免不了有些僵硬死板的地方,更露破绽。」他顿了一顿,呼出口气後又转而笑说:「就算没那问题,我也不能接受你成了别人的模样,瞧著必然别扭。」
「现下什麽时候了?」俞贤刻意忽略明远最後一句话,转了头朝凌杉问。
可凌杉却是望向明远,得了同意才回答:「方过申正。」
藏锋 八
「这般晚了……就在宅里头用膳吧,我已经饿了,不想再费工夫上饭馆等食受罪。」
「……子齐,你这般刻意地找了个由头,是真不愿到外面?还是不愿和『我』一同出去,长时间地待在一块儿?」
俞贤默然。
良久,才闷声道:「兴许都有。」他没必要否认这点。
「再给我点时候。」俞贤深吸口气後,回视明远:「你应该明白,凡我应承的事,绝不会寻藉口反悔、或是谋求投机。」
「我明白。」明远垂眸、状似无奈,转瞬却肃然抬眼。「但至多也只能再给你半个月。」
俞贤静聆。
「那边想见你有好一阵子,然而,我想你这段日子应无心见他们,就都推辞了。」
「……多谢。」
明远弯眸,心情显然因俞贤的谢意变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