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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宴事物诸多繁琐,夏殒歌就在夏子翎处用早膳。
来仪堂,宫娥们惨白着脸,惊恐看着慕离,有几个大胆的上去劝道:“慕公子,您还是歇着吧。”
慕离道:“我就要升官进爵了,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怎么睡得着?”
神态若颠若狂,眼神若冰若火。
口谕传来时,慕离苦笑:“也不必走这一趟。”
他算什么呢?太子陪读,翊国质子的跟班,一辈子都是他的奴隶。
今早太医来号脉,枯瘦的手刚搭上慕离脉搏,脸变得恐惧,试探着低声问:“慕公子可按时吃药,可有足够休息?”
慕离温柔一笑:“无妨。”
太医俯下身,抬起长袖擦了擦满头冷汗。
不过是莫名其妙的伤风感冒,开几副发汗药吃下,体质再差的人也该痊愈,可慕离非但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有转重之势,照此发展,不出三日必成痨症。
有宫娥端来药汤,慕离看也不看,一口气饮下。
翠色的床,烟青的帐,绣着复瓣的莲,荡漾金色纹络,灿烂旖艳,夺人眼目。
从今,这一切,都和他无关。
兴乐宫是龙城禁宫最华美轩昂的建筑,也是翊国最主要的朝宫之一,用于接待外使。金羽台与东西偏殿如鸟翼展开,雕栏玉砌,黄金铺地,屋檐高翘;闪着琉璃宝光,如飞翔的金色鸟翼。楹柱上雕刻祥云;梁栋上饰以彩画;道路遍通;门闼洞开;楼阁高低错落;形式非凡;各显奇观。
汉白玉阶上,一条柔软红毯从大门铺往正殿上金羽台,金羽台起地九丈九,宣玉在礼部尚书引领下迈款步迈上九十九级玉阶。
红毯上金线绣着凤舞九天,气势恢宏。
司礼官在高声诵读什么,似乎每个人都兴高采烈,顶着使臣的身份,他不能抬头,一个字也听不到。
他知道,九尺九高台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一身红衣,浓黑长发披散如水,浅绯礼服在风中轻轻拂动。
那人有倾世容颜,幽静如夜半天穹飘落的雪。
高台之上,宫女如花,乐师早已列班就位,高空回荡着司礼官清越高扬的赞词,四下却寂静,如审判罪人的厅堂。
夏子翎着玄色吉服,衣上绣龙出海,颀长矫健,长身玉立,英姿飒爽。
身后,一袭红衣如凝固了煎迫的冰火,一袭紫衣飘转风流。
清眉秀目对上那如刀剑的鬓角与眉,转瞬惊住,长久凝视而无语。
一个恍惚,转而冷醒,却无半字语言,只轻轻背过脸,转了身,对等待多时的乐师点了头。
编钟声响和婉,如从天边延绵而来,融融汤汤尽是天地大同,万物和谐之美。
大和《楚商》。
礼乐声中,他微微躬身施礼:“臣宣玉,奉我大胤永徽陛下之命,来访贵国,以示两国交情长远久安。”
夏子翎点头微笑,鎏冕轻轻晃悠,赫然已是国君风范。
宣玉剑眉如刀刻,眼中似笼了层化不开的细蒙雾气,越过夏子翎肩头,一瞬不瞬凝视着那一抹绯艳的红,那有如桃花织就的妍妩清冷。
一年了,斗转星移,那容颜依然清绝世人。
他看着,却恍如隔世。
夏殒歌乌黑的发一半披散肩头,一半在风中飞舞,眉眼间没了先前常有的忧悒冷清,没有爱,没有恨,只是面无表情,淡漠中是释然。
那轻悠的释然,无处不在,宣玉双眼似乎被细长的针狠狠一刺。
他宁愿,那双眼是怨毒,是恨。
毒焰再是伤身,也总能散一脉暖意,夏殒歌的眸,漆黑宁静,有如烈火焚空后冷寂的烬。
有人说,爱的反面,不是恨,是忘记。
喉咙一酸,一声“殒儿”就要脱口。
夏殒歌却无比迅捷,将手一伸,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宣大人长途跋涉,敝国略备薄酒,不成敬意,宣大人请上座。”
一口一个“宣大人”,一声胜似一声冷淡。
礼乐喧嚣,席上四人却很安静,默默吃着菜,安静得近乎诡异。
夏子翎面东而坐,夏景宥面西,夏殒歌面南,宣玉面北,正对夏殒歌。
他的一举一动更加优雅从容,透出赤堇公子应有的风度,一抹浅淡微笑,如晨露朝晖,始终挂在唇角。
那笑容止于唇边,漆黑眉目好似冰封之刀锋,一眼看不到底。
看久了,就要溺陷。
夏殒歌转过头去,和夏景宥低声说着什么,距离太远,宣玉听不见。
只知道,从始至终,就没认真看过他。
宣玉低下头,端汤碗的手一颤,官燕膳汤溅出些许,点滴洒在金丝楠大桌上。索性“失手”将汤碗打翻在地,“尴尬”地僵在那里。
满桌子人齐刷刷看向他。
终于,夏殒歌转过头,淡淡笑着,道:“宣大人无需惊慌。”
声线清澈,恰到好处的温柔有礼。
早有宫婢上前收拾,又呈上一碗,夏殒歌接过,递给宣玉,淡淡一笑:“大人慢用。”
轻飘一句话出口,唇瓣开阖间,两点血色跃入视野。
宣玉伸出去接汤碗的手蓦地顿住,那两点血色像是刺,尖锐地戳来,疼得他气息一滞。
那唇,原本色浅粉水光流转,此刻微微有些肿胀,下唇处更有轻微的破皮,似齿痕,咬出两痕浅浅血印记。
八珍官燕是用上好燕窝加鲍鱼干贝鱼皮文火煨炖而成,汤色如羊脂玉,浮着玛瑙盈亮的枣,沉着浅绿嫩白的笋。
真是个精致的国家,就是这样一道汤,也能弄得浓香四溢,画意盎然
心不在焉喝着汤,想着夏殒歌那份优雅矜贵清傲,似乎与生俱来,原来是因为这个国家、、、
其实,这个国家,哪个人不是这副精致优雅无可挑剔的样子,就连慕离那样的随从,都能透出那样姣好清贵的气质,比自己这名副其实的皇族更像贵族。
那个名字骤然涌到眼前,宣玉冷笑了一声。
心突然跌进低谷,无尽的恨。
他的记忆里,始终有另一碗汤,夏殒歌那时也坐在他对面,端着汤,修长手指托住青花瓷,如素水中半开的兰,眉不自觉轻蹙,动作很轻很认真,一口口浅抿。
忽然抬头:“怎么?”
他痴怔笑道:“我喜欢看你吃东西的样子。”
自那以后,是多久的离别?
相思恰似窗前月光,暗地开满白花,他也只有空看着,思念发狂也无力追逐天心盈月。
一年半的时光,天天年年,无数次想当初场景,记忆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一如毒药,深深腐蚀入骨。
作者有话要说:
☆、暗流
夏殒歌就在他眼前,还是去年那样,一口口轻抿,只是每一口,都会不自觉缓一下,皱一下眉。
嘴唇破皮,被热汤刺激,针扎似的锐疼。
看他的眼光,好似陌路。
宣玉手几度抬起,又放下,那两星齿痕都变作了针,全都涌到他眼中。
低头,手足无措。
手,微微颤抖,倒了两杯烈酒,笑道:“久闻凤皇公子美誉,今日宣某便借花献佛,敬公子一杯。”
夏殒歌手一颤,低下头,脸有些烫:“抱歉,夏某不胜酒力。”
唇上那齿痕愈发明显。
宣玉微微一笑,透着残忍:“看来宣某面子不够,殿下不领”
夏子翎脸色骤然变得有些尴尬:“宣大人,殒儿大病初愈实在不适合饮酒,不如朕代劳。”
宣玉剑眉一舒,两眼微笑如月牙,睫毛颤抖:“是宣某鲁莽了,殿下贵体不知染上何恙,观其颜色,似乎是”
“风寒,染了风寒而已”夏殒歌点点头,示意性地轻咳几声。
宣玉剑眉一挑,饶有意味反复咀嚼那几个字:“风寒,风寒可不是小事,殿下该用心保养才是,不如——”
“咳咳”夏景宥看不下去,佯作咳嗽,阻断宣玉接下来的话。
宣玉不依不饶,顺势夹起桌上几道菜,放到夏殒歌碗里:“楚地喜食辛辣,用来驱逐风湿寒气,殿下不妨试试。”
白莹莹一碗米饭白雾缭绕,几只辣椒红红绿绿,煞是好看。
夏子翎被他们绕来绕去,一头雾水,看着夏殒歌,无奈道:“殒儿,宣大人也是一番好意。”
忽然瞥见夏殒歌唇上咬破的齿痕,不由背部一抽,一口茶差点喷出口,紧绷着脸强忍笑意:“殒儿,暖暖身子可是最好的。”
“暖身子”这话,涵义多了去。
话一出口,夏景宥脸色煞白。
夏殒歌面无表情,淡漠,夹起辣椒放进口中。
那姿态,蓦地让人想起那年,莫隽汝中毒,他将落雁沙倒入口中。
冷淡,平静,坚决。
几个辣椒下口,夏殒歌眉心剧烈抽搐,苍白的脸腾地燃起火云,连喝了几口茶水,被咬破的嘴唇发肿。
宣玉悠然托起茶盏,看着昔日完美无瑕的人儿狼狈不堪的模样,还是笑着。脸上带笑,唇边漾着笑意,眼睛好似望不见底的深渊。
夏景宥莫名其妙看看在座三个人各自不同的表情,忽然想到自己的特长是外交。
眼前这个“宣玉”自然不是宣玉。
因为,他认识宣玉,更认识眼前这个人。
然而,就算他认识这个人,只要这个人说他是宣玉,那就是宣玉。
不管“宣玉”是谁,他必须把他当做宣玉对待。
在心里哀叹一番,夏景宥条件反射去看他那倒霉的侄儿。
夏殒歌被辣椒和烈酒呛得满脸通红是其次,主要是嘴唇。
原本不甚明显的齿痕因为肿胀,颜色越来越鲜艳显眼。
宴会气氛尴尬非常,夏景宥再努力也无法挽救,都有些心不在焉,盛会之上,丝竹相和,却沉默近乎诡异,一个时辰后,意兴阑珊,草草收场。
金羽台下流风冰冷。
夏殒歌走到宫门时,细雨淅沥,地面溅起水珠,似一阵阵腾起的厚雾,苍茫中模糊看到宫墙的大金大朱,富丽堂皇。屋脊连绵起伏,如无尽海洋。
夏景宥陪同宣玉走过。
夏殒歌斜倚宫门,愣神看屋檐滴下的水珠,一串串织成珠帘,网罗天地,无处不在。
一个宫女撑着伞踏积水跑来,跑到檐下时衣服湿了半截,她手里还拿着一把伞,抱在怀里。气喘吁吁在夏殒歌身前站定,将伞递给他:“殿下——”
夏殒歌浅笑俯身:“本宫在皇兄处还怕淋了不成,倒也亏你心细?。”
宫女吃吃傻笑:“可不是奴婢心细,慕公子看着殿下出门让奴婢来追,结果半路都是禁卫,进不来了”
夏殒歌笑得很温柔,可是从宣玉的角度看去,轮廓越瘦了,烟雨中说不清的惆怅。
从下金羽台,他就没再看过他一眼。
看他的神情,似乎也没打算再看他。
夏殒歌接过伞撑开,转身去看那宫女:“阿离今天怎样?”
语气清淡如鸦青烟雨。
宫女未及回话,夏景宥脸色一变:“他怎么了?”
夏殒歌淡淡道:“掉水池里,烧了这几天”
“太医看了这么些天,倒像是吃白饭的。”夏景宥皱了皱眉。
“这——”夏殒歌念及昨夜那一幕,心乱如麻,也只好避重就轻,“本来是快好的,昨晚受了点伤,所以现在怎样也不知道”
突然沉默下去,因为发现自己这样含糊不清,越解释越暧昧,越描越黑。
略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转身就走。
夏景宥盯着夏殒歌唇上那明显的齿痕,有些无奈,压低声音:“好好的人你看都不看一眼,发了烧还你也真会挑时候——”
“——”夏殒歌脸倏地红了,想要辩解什么,“宣玉”站在那壁屋檐下,茫茫然看他,几绺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粘在颈上。
夏殒歌眼光一暗,迅速别过脸,佯作看不见,走进雨里。
“殿下请留步。”朗朗声音不疾不徐,却震得在场每个人心尖一颤。
夏殒歌如遇雷击,怔在原地。
“宣玉”淋着雨,一步步向他走过去。
夏殒歌没有回头。
淡淡叹息,宛如烟雨,淼淼沉浸着宣玉,他好似溺陷在泥潭里,却越来越远。
“昨日之事,已如昨日死,陛下何苦执著。”
细雨淅沥,毓明宫外如浸在淡薄牛乳中,微风阵阵,令人想到挥之不去的烟霭。
连雨焚烟隔苍茫。
马车在宫门停下,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夏殒歌声音透着疲惫,轻声问询照顾慕离的宫娥碧芙:“阿离怎样,吃东西了没?”
“慕公子倒是给什么吃什么,只是——似乎烧得更严重,这会儿歇下了。”
夏殒歌停在院门门,红衣褶皱间浸透雨水,换了身衣服后,鲛绡质地丝滑冰寒,接触到皮肤,他不禁一缩手。
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
门外一队鹅黄衣迤逦,为首嬷嬷见了他,跪下恭声道:“奴家奉四王爷之命前给慕公子送茯苓羹,四王爷听说慕公子高烧不退甚是心焦,虽说宫里不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