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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痛太久了,已经钝了,平了,藏起来了,找不到了。
清清的眸子微微眨了一下,再一下,略微苍白的唇畔,轻轻柔柔地,细细地,向上方微动一下。
只是一下,这一动,就像一颗石子,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恹恹淡淡的神情在波纹中化开,浮上了个很少有人见到的笑容——非常特别,特别到当今天子最厌恶,最不想见到。
为什么只有他才会有这样的笑容呢?这么令人厌恶的笑容!似讽似刺,若扬若褒,不过微微翘着,却那么轻蔑,那么高傲,天下间,竟没有一人、一事、一物能入得了这双眼!
没有!就是没有!
帝王将相,功名利禄……纵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喝令之下,千军万马对战沙场,血气飞扬九宵……可是,在这种笑容下,都显得那么黯淡,失色到难堪的程度了。
还是不够,还是不够资格!就是无法令他另眼相看!
最早时,便是这个笑容,令他由成功的顶点品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他就那么值得骄傲吗?!自己就那么不堪吗?!
轩辕有着很失败的感觉。但他不会表现出来。他只是继续笑着,笑着,更开心地笑着,笑得神采风流,流光盼影。然后,手中的折扇‘刷’地一声扬开,目光柔和地回视,颊畔浅浅浮起一个酒窝。“昊的目光如此情深意重,可是会看得人家心头乱跳,生怕失礼啊。”
夜语昊还是淡淡地看着,唇畔那一抹看得轩辕心头滴血的笑容,也还是那么令人生气地挂着,微隐微现。眸子像一双冰在雪山中的长剑,又冷又清又洌又锐,却带着淡淡的倦意。
轩辕一皱眉,眼珠转了几转,也不知转出什么意思来,忽然逼近无帝,也不怕他身畔的千里凝魄。“你再这样笑啊,我可是很快就会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事……”
两人近得鼻息互闻,脸颊上的热量也都能感觉得到。夜语昊突然想起昨夜颈项交缠,心头突然一乱,脸上还是平静无波,所有的情绪都在表皮下一厘的地方被压下了。
轩辕退开,再次打量着他的平静,笑容褪去,目光逐渐亮了起来,明明烈烈,耀眼得可以当火炬了。但下一刻,他却歪头露齿一笑,掩尽眸中激烈,转身向石屋内行去。
夜语昊看着轩辕终于回石屋之中,脸上血色一闪,突然咳出一口血来。瞧瞧左右无人,向着山腹深处行去。修长瘦削的身形依然挺得笔直,在暗夜中,无边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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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回到室内,见柳残梦又倒头大睡,正在做他的清秋残梦。便回到自己榻上,搬出棋盘,取了粒棋子,打向柳残梦。
柳残梦在梦中翻了个身,要巧不巧地避开了棋子。
轩辕笑。“柳兄自觉胜负如何呢?”
柳残梦头埋在软枕里,咕哝了声。“未胜,未败。”
轩辕在棋盘上布局——珍珑。
柳残梦被加大力道的落棋声吵得抬起头来,托腮打量着他。
“再比一个时辰,他输。”
轩辕还是一颗一颗地放着棋子。
“可是到最后,却是我败。”
轩辕夹起一粒黑子,思索着要放在哪。
“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何会想废了他的武功。”
轩辕下子,黑子被吃,他闷闷不乐地看着柳残梦。
柳残梦冷笑。“因为不那样的话,根本就赢不了他。”
夜语昊输,是输在体力无法持久。再清明的脑袋,身体不配合的话也是枉然。所以再比一个时辰的话,夜语昊会输。
可是,真正败了的,却是胜之不武的自己!
“所以,和局不是很好嘛。”轩辕扫视棋盘,有几分懒散地说着。“你不胜,他不败,就这样。”
柳残梦的眼睛阴阴地眯了起来,原本便上挑的眼角,更向上了数分。
“原来轩辕兄想要的只是这种和局。”
“当然不。”轩辕再下一白子,霸道而坚定。“我不喜欢和局。”
——“如果不能胜,我宁可不要!所以要对战,我就一定要胜!”他的目光在这样说着。
“在下也不喜欢这种和局。”柳残梦的声音很平淡,淡地几乎让人感觉不出话中的杀意。
“可是我喜欢啊。”轩辕忽然弃棋大笑。“我不喜欢看到他输在别人手下。”所以他插手,因为他知道夜语昊一旦分心,柳残梦胜之不武败之有辱,以他自持的性子,是断不会继续拼下去。
柳残梦顺手接下轩辕抛来的棋,手腕微震,消去棋上的力道。“轩辕兄想以一敌二,逼在下与帝座联手吗?”
轩辕掂了掂手中棋子,看着柳残梦,眼神淡淡带笑,瞳孔却收缩,尖锐地如同一把燃烧的剑,利不可挡,势不可抑。他唇边温温的挂了个笑容,轻轻吐字。“不可能。他不可能,你也不可能。”
柳残梦默然不语。
“柳残梦啊,帝王之座是全然的无情无义,意气之争是无用的东西。你们的意气却是太盛了。”轩辕低眉垂眼在棋盘上推演着风云,神色忽然又变得安祥起来。“你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才想争天下?”
柳残梦忽地大笑。“在天子面前谈争天下,在下有几条命也都不够用的。轩辕兄,你就莫要拿在下寻开心了。你无聊,心情不好,那是你的事,莫连累了我!在下要睡去了。”
轩辕推开棋盘,嘿声冷笑。“朕心情不好?!真真笑话!”
柳残梦本要再次睡去,闻言拿起一旁的杯子,倒了些水进去。“轩辕逸,这就是你在干的事。”
轩辕瞪着杯子,一语不发。
“瞧,想要得到月亮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只要你拿着杯水,随时都可以将月亮带在身边。”
柳残梦晃着杯子,笑得残谑。“可是,真正的月亮,你是一辈子也摘不到手!”
轩辕收紧手,发现手心有点热,有点湿。他笑。
“摘不到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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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腹内除了石屋内那一湖寒泉之外,还有着好几处的温泉,依地势温度高低,各有不同用处。屋后有三池大温泉,是供众人洗漱用的。常年的热腾腾,乳烟直冒,茫茫然间仙气十足,泡在其中,热辣辣的水流简直像从周身毛细孔中流进流去,滑来滑去一样,薰得人腾云驾雾,快要飞升。
在石腹高处,还有另一池温泉,面积不大,顶多只有数丈方圆,温度也不高,顶多与人体皮肤同温,泡上去就那样不冷不热,一点感觉都没有,地势又是偏高难上,因此少有人来此处,倒是浪费了这一温脉。
其实这温泉也不是没人来,至少夜语昊就是。他不喜欢热,太热的东西容易让他不平稳。他需要冷静,也喜欢冷静。但他又受不住寒。因此搬来山腹之后,倒是来了好几次。
泡在水中,不温不寒,浮浮沉沉间,病势好了不少,胸口也不是那么痛。他干脆放松身子,借着水力在池中载浮载沉。只剩一个脑袋飘在水面上,想着些模模糊糊,正常时绝对不会想的事情。
弹弹指,击出一个水花,又一个水花。他突然睁开眼,眉毛微剔。
“鬼鬼祟祟可会有失你的身份,轩辕。”
水气蒙蒙中,一身锦衣的轩辕自雾气中逐渐清晰,到了池边,停下。
“你果然是连这种时候也不忘操纵千里凝魄。”
夜语昊瞧清了他的脸。有些失笑,又有些哑然,轻咳了声。“真是……不可思议。”
“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我有时也是会有意气之争。”轩辕不在意地擦过颊上长而深的血痕,沾了一手血,探入池中洗手。
夜语昊眉毛微动,打量着轩辕,除了袖上的血迹和颊上那道又细又长又血流不止的血口,倒看不出有什么重伤现象,便叹了口气。“柳残梦下手还是太轻了。”
轩辕搅动着池子里的水,冷笑。“你自是希望我的伤越重越好。可惜天下能伤得了我的,已越来越少了。”
夜语昊扫了他一眼,不说话。对于轩辕身手的可怕与心机的狡诈,与他数度交手的自己最是清楚不过。天下间能伤他的人已是屈指可数,而能败他的人,却是再也没有了——曾经自己是有机会的,但那只是曾、经!
轩辕收起湿漉漉的手,眨着眼。“这水,好像没有硫磺的味道。”
“的确没有。”夜语昊知道此事瞒不过这两人,因此也无意隐瞒。
“果然如此呢。”轩辕耸肩点头。“我总觉得不对,这种地方不可能有温脉的,按照地势走势,此处与周围七座山是同一地脉,何独此山变成世外桃源,却原来是万年温玉的作用。”
“当年先祖带领数千手下万里避难,无处可居,只有以人力逆天,寻此绝境,在地底水脉之处埋以万年温玉,令水流一易为温泉,借水流走势,更变此山随近的土壤。穷三十年之力,方成此世外桃源。说来有此成就,还得感谢令先祖了。”夜语昊想起无名教始祖避难之辛,创业之艰,心下不忿,语带讽刺。
“好说好说。”轩辕笑咪咪地打哈哈,开始脱鞋,脱袜,脱外外褂,脱里衣。
夜语昊的声音像被堵住了一样,好半晌才问出一句不是废话的废话。“你干嘛?”
“洗澡啊。”轩辕说得理所当然。“跟柳残梦打了一身汗尘,不洗怎么成。”抬眼看了夜语昊一眼,笑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反正你身边的千里凝魄意念之间就可以制住我。你又在担心着什么?难道——其实你是希望我对你怎么吗?”
夜语昊瞪了他一眼,决定提前上岸,不想跟这家伙‘袒诚相对’。
轩辕滑下水,对水温不满地咕哝了声,“你是第一个伤了我的人。”
夜语昊手按在池边,正要起身。
“第一个给我带来失败感觉的人。”轩辕笑嘻嘻的,潜下了水。这水池虽不大,却挺深的,尤其池心,深达十丈。
夜语昊皱眉,停下动作,从散布水中的千里凝魄感受轩辕的行踪。
‘哗啦——’轩辕从池中心冒出头来,一脸的水珠直淌而下,笑得像个淘气的,正想着要怎么捣蛋的孩子。抹把脸,又爬梳下头发,他竖起食指,嘘声道:“我记下了你了。”
“可是,你却不肯记我。”微微一笑,再次潜入水。
夜语昊再次皱眉,心下却微有不安。轩辕逸自我成性,根本就不会去顾及周围人的眼光,任性起来没有人能胜得过他,再不正常的事,他脸皮一厚,就没什么干不出。平日里以理性克制之时,尚可以道理计之,一旦疯狂起来,谁都不知他会有什么举动——便是他也不能,不然就不会有数次之败。
还是早早制住他算了。就算被取笑也无所谓,胜过这不知来去的危机。才想着这,水花四溅,轩辕在他身前不及一尺之处冒出,眸中闪着炽亮而古怪的光芒,双手伸出,将他困在池边。“我好像说过,我下次会脱光了再过来的。”
夜语昊目光下转了一圈,静了下来,冷漠地看着他。
“在想千里凝魄为什么失效是吗?”轩辕笑得有点得意。任何人能胜过千里凝魄都该感到得意——因为它是无帝的心血之作,蛊毒混合,伤人于意念,是天下间最古怪而可怕的毒药,范围遍及十丈,便是制住无帝的穴道也是无益之事——只要他还清醒着。
上次红袖以各种药材混合,化去了千里凝魄的毒,令夜语昊受制。从那之后,他就更加小心,将蛊母换成了蛊中之皇的凤翅蛊,而且他可以确定,轩辕身上没有涂,也不可能带着任何一种药品,为何千里凝魄会再次失去作用呢?
轩辕笑着欣赏了夜语昊的面无表情,突然一指点中他的软麻穴。“真伤脑筋,你太乖了我也不敢放心。”
夜语昊心下一沉,想到上次被制住之后的事,脸色微白,脑中极力思索这次该如何脱险。“轩辕,你待要言而无信?!”
轩辕开心地抚摸着他平滑的肌肤,随着水波流动着,俯下头附在他细嫩的耳垂畔笑语晏晏。“我说过我一天一个承诺的。除了当面对着你与柳残梦所立,我任何一个承诺都是可以打折扣的……这事你该清楚才对。”
而当日定赌约时,他的承诺是对着日君所立。夜语昊惊觉自己的失策。而轩辕隐忍了这大半个月,也是为了化解自己的戒心。
“君无戏言。”
“怪了。”轩辕笑着咬了口耳垂,轻轻舔着,重重咬着。夜语昊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