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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惇儿吓得不轻,一把推开挡在了身前的熙华便揉身扑到我身边,我听得他骤然开口,心头一惊,顾不得后背钻心般的疼痛一把执住了他的手,“惇儿,你方才——”
他面上一白,再开口时,却又是哑哑而呼,怎么也说不出完整的话了。绣夜吓得几乎面无人色,紧上身来扶住我便是一阵请嚷:“王妃!王妃您不要紧罢!”
熙华亦是吓得不轻,待得回身见竟是我出手扶她,她眼中有一瞬的不敢置信,然而见我面色惨白缓缓滑下,她口唇微动,却是清楚喊道:“你……你可休想冤我,可不是我撞得你如此!”
我缓了缓气息,情知方才只是撞在了后心一时吃痛,却也并无甚大碍,待得痛劲渐缓,我这才由着绣夜扶着慢慢站稳身子,心底烦躁不已,实在是不愿再多瞧那熙华一眼,我沉声道:“公主请回罢。”我说着又环视了一下四周,“今日之事,任何人等胆敢泄露出去半句,莫怪本宫教他好好知道知道这思贤王府的规矩!”
周围自然是一片寂静,熙华听得我并不追究此事,自也安心,悻悻然便转身去了。绣夜恨恨地瞪着她的背影,口中怒道:“果真是个祸胚子,但得见了她的面,必无好事!”说罢扶我在椅上坐下,小心地为我揉起后心来,“王妃可觉得不舒服么,奴婢去喊那卫太医来为王妃请脉!”
我摇摇手示意她不必惊慌,实是撞在了后心,一时吃痛,过后也便罢了,此时疼痛渐消,却也不曾再感到有何不适。我只静静凝望着惇儿,他一张小脸忽红忽白,却是怎么也不敢与我眸光相碰,我叹道:“惇儿,你便无话要对母妃说么?”
他这才抬眼望了望我,却极快又低了脸去。我见他别扭,情知此刻便再问什么也是问不出了,我起身扶着绣夜的手便往重华殿走去,只淡淡丢下一句。
“你若眼中还有我这个母妃……我在屋中等你。”
我知道他是定然会跟了过来的,小心翼翼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立在我身前。阿珺已去取了干净的衣裳过来,我示意绣夜为他穿戴整齐,这才自榻上坐起身望着他。他扁了扁嘴,终于是抵不过我目光中的期待与忧伤,慢慢张开了口,轻轻唤了声:“母妃……”
“何时的事?”我强自压抑着内心潮涌般的悸动,惇儿会说话了,不是那日匆匆的一句,他果然会说话了!虽是发声仍是有些干涩别扭,然而他终于能够随心所欲的说话了!惇儿,你可知……你可知这声母妃,我盼了多久——盼了多久?
他低了脸,慢慢在我身前跪下身子,低低道:“孩儿,孩儿不是存心欺瞒母妃。”
~奇~“是自那日在山巅你意外开口之后么?”我见他慢慢点头,忍不住伸手扶他,“你起来。不管是为了什么缘由,你能说话了,母妃总是真心为你高兴的。”
~书~他却不依,伸手探入我袖中紧紧攥住了我的手掌,怔怔摇头,“我……孩儿是怕,是怕——”他蓦地仰头看我,童声稚语,却是声声撞在了我的心头,阵阵的揪疼。
~网~“从前阿娘说,父王若有了其他孩儿,必会对我置之不理,所以她要我饮药,我哑了嗓子后父王便果真对我……对我尤其小心在意。”
我心头登时明了,然而明了过后便是更深切的心疼。我伸手抱他,柔声问道:“所以你担心母妃有了自己的孩儿,从此便也对你置之不理?”见他惶然点头,我忍不住叹道:“惇儿,你这傻孩子,母妃待你之心,难道你还不明白?”
他怔怔点头,然而眼中却仍是一径的忧惶,哑声道:“孩儿明白,只是……只是……”
不必他说出口,我自然也能明白,那日在山巅上杳娘所说的话必然对他的内心有了很大的影响,我的惇儿,我的惇儿他是那样敏感而小心的孩子,他既然听到了,又怎会不在心中自伤?从小便不得生母疼爱的他,近些时候来已然是将我当做了亲母一般的敬重在意,如今他知道我即将为他诞下弟妹,心中自然忧伤惶然,只怕从此我便将一片心思尽数扑在了亲子身上,对他置之不理。他明明能说话了,也仍是装作不能,想来也是如此罢?只盼着我怜惜他无法言语,即便有了亲子也肯多分些关爱于他。我但想明白这些,心底的酸楚与疼痛便如决堤之水,却是连自控也是不能的了,再忍不住将他抱入怀中叹道:“惇儿,不管来日母妃与你父王会有几个孩儿,你在母妃心中,在你父王心中也永远是无法取代的,你是我们最最疼爱的惇儿呵!”
他怔怔望我,一双星子般透亮的眼瞳渐渐蓄上了一圈儿温热,伸手环住我的脖颈,他哽声道:“母妃,惇儿只要母妃疼我!”说着竟小大人一般伸手为我揉着方才被撞痛的后心处,流泪道:“母妃做什么要去救那个坏女人,我踢她就是想给母妃出气。”
我听了他孩子气的一番话自然是无奈不已,摇头道:“母妃不是救她,母妃只是救她腹中你父王的孩儿。”见他仍是一脸不以为然,我叹道:“何况,你若踢了她出得任何事端,总也是在你母妃门前出的事,届时她若存心告状,你父王定会处罚于你,便是母妃亦会受了牵连,你明白么?”
他听了我如是一说,这才懵懵懂懂点头道:“我若在母妃门前踢了她,父王便会怪责母妃。”见我点头,他蹙了蹙眉,小手暗暗地紧了一紧,“孩儿明白了。”伸手抓住我颈中滑下的发丝,他却似有些迷茫,喃喃道:“可是母妃,孩儿看不下去她屡次欺负你,孩儿真的看不下去。”
我伸手捉住他顽皮的手掌,“母妃的事自有母妃与你父王做主,你还小,有些事说了你也未必懂得,你只需顾好自身母妃便大大的安心了。”我说罢犹然怕他背地里去使坏找熙华的晦气,正色劝道:“总之,惇儿不可再去找那熙华公主的麻烦,她若主动引你,你只不必理会便是,今日之事母妃断不想再瞧见第二遭,否则你那论语便抄上十遍,母妃也再不理你。”
从此再不理他,这应是我能想到对他最大的惩罚了,果不其然,他听了我话脸上一白,连连点头道:“孩儿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下一章,我可爱的高丽白菜,要光荣退幕了,感觉很复杂,有一点悲摧,但,却又不得不为,唉,我果然是后妈呀后妈。
第六十一章 血色罗裙翻酒污(下)
那场闹剧在我的示意下果真是没有任何人胆敢泄露了半句出去,拓跋朔自是并不知情,只是晚间他过来重华殿听我说道惇儿能够说话了,端的是惊喜不已。其实惇儿的嗓子本便不是天生的不能言语,不过是后天受了药物所害这才哑了这么些年,不过竟然是在这样意外的情况下得了恢复,终究还是件大大的喜事。拓跋朔亲耳听了惇儿低低唤了他一声“父王”,一时竟欢喜地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反复只紧紧执住我手切切道:“宓儿,多亏有你。”
我亦欢喜,一手牵着惇儿,软软应道:“臣妾有何功劳?这全是惇儿自个儿的福泽。”
拓跋朔摇头道:“我当初将惇儿交由你教养,不过是为了他生母实在不堪,未曾想我无心之举竟为惇儿寻到了这世上最好的母亲。”
我不禁心头微漾,“王爷言重了,臣妾赧然。”
惇儿却是眨了眨眼,软软道:“母妃最疼惇儿。”
我心头亦是一软,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伸手将惇儿揽了过来。拓跋朔看着面前这一切,看着惇儿于我有意无意流露出的浓浓缱绻,他眉心忽而轻皱忽而舒展,却终于是开口道:“时辰不早了,送小王爷回去休息。”
我情知他定是有话要与我说,却不方便叫惇儿听到罢了,因此下便将惇儿交由一直侍立在一旁的眉妩,眼见她福了一福,慢慢牵着惇儿去了,这才转身依依道:“王爷可是有心事?”
这是我与他专有的默契,他,抑或我,从不疑虑,我与他总能在这无声的静谧中找到彼此眼中的渴求与希翼。他眼中温情渐淡,一抹戾气慢慢浮现,沉声道:“那枚络索,我知道是谁的了。”
“谁?”我淡淡问道,心底却是了然,只是这了然却不必流露出来罢了。
他冷冷哼了一声,“我本是打算将那络索交由穆昌调查,毕竟他是这府中的总管,对这一应琐物总比我清楚,然而不曾想却有人赶在这前头便教我请君入瓮了。”他说着自取了一盏茶汤缓缓饮了一口,却蓦地将那瓷盏重重掼在了案上,恨声道:“竟敢妄动本王的子息,贱妇当真是活得腻烦了!”
我与绣夜均被他突然的发狠吓得不轻,我抬手抚着心口,忍不住低声劝道:“王爷息怒,胆敢算计惇儿,此人自然是存心作死,只是臣妾尚有一事不明,王爷所说那请君入瓮……”
他哼道:“宓儿大概不会想到,晌午间那贱妇探得我在书房,便携了些子酒菜前来不过为了讨我欢喜,却不想她身边那丫头见了我随手丢在书桌上的这枚络索,当时就吓得将一篮子酒菜尽数撒在了地上。”
原来如此……我心底暗暗好笑,终究是色厉内荏,任她面上装得多么冷静自持,然而亏心之事却终究是日日盘亘在心头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当真以为老天爷是瞎了眼的么!
我幽幽道:“纵便如此,也许是她无心所为呢?失手撒了酒菜,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拓跋朔却哼道:“哪里有这样的巧合?撒了酒菜是算不得什么,然而她那面色,我可断不会瞧错。”他说罢转身向我,叹道:“初时那惠娘出事,李三又一口咬定静竹曾与他有过相与,你也不曾否认静竹是受命于你,你可知那贱妇多次在我面前诋毁于你?若非我坚信你与惇儿母子情笃,当时处处指向都不利于你,我纵便想要护你,也是不成的。”
我只觉心头阵阵犯冷,然而面上却终是笑道:“臣妾只觉荒唐可笑,然而清者自清,却是连辩解也不曾想过。”我说罢轻轻挽住他宽厚的手掌,莞尔一笑,“何况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臣妾知道王爷自然不会受了旁人挑唆,对臣妾暗生心鬼。”
他听了我话,目中却似有些恍然,然而欢喜之色却是渐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不错,宓儿,我怎会疑你?!”
我见他似是情绪略有好转,心中惦记着静竹的事,情知此时不问,便再无更好的时机了,少不得试探着开口:“王爷,那静竹她……”
他却似一早便知我定会开这个口,闻言笑道:“早知你一贯体惜这些子丫头,放心,一早便放出来了,是那丫头自个儿说要回去好好沐浴净身,去了晦气才肯来见你。”
我听说静竹竟是早便被放了出来,心头登时欢喜,盈盈笑道:“也难为这丫头了,平白受了冤屈,却还惦记着怕我沾了这晦气。”
他点头道:“将心比心,宓儿处处以诚待人,她如今这样替你着想自也是应该的。”
我本想问他究竟打算如何处置绿水一事,正自斟酌要如何相询,不想他竟主动说道:“我如今已将那贱妇禁足,她只是不服,直说是有人要冤了她。”
一旁绣夜闻言插口道:“她不来冤了别人便是菩萨保佑了,却还有谁有这等能耐,却能冤了她去?”
绣夜突然的插口,拓跋朔倒是不以为忤,只沉吟不语,我无声望了她一眼,她忙噤声垂首。我淡淡笑道:“是不是被冤,真相总是假不了,先不说那络索与她是否果真有关,只依照王爷所说,她主仆二人的反应便是欲盖弥彰了。”
他闻言亦是点头,“不错,只是本王办事从来是讲理讲据的,她既然不服,我也不便强处置了她,何况只凭一枚络索也确实难以服众。”
我见他微微蹙眉,显是心中烦恼无比,不由问道:“王爷意下如何?只是纵然她有千错万错,目下总也不是一人之身。”
他身形微震,抬眼望我时,目中便隐隐存了些愧疚难安,想来这是我头一次在他面前提起熙华腹中的子嗣罢?且是以着这样平静而无丝毫怨怼的语气。他闷声道:“若不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儿,我——”然而再对上我平静而流露着关切的眸光,他猝然梗住,只叹了口气,转过身望着销金窗纱上影影绰绰的光影幽幽道:“总是我对你不住。”
我起身走到他身后,慢慢探出手去轻轻环住他健硕的腰身,柔声道:“臣妾不能欺瞒王爷,初时知道那熙华公主竟然怀有王爷的子嗣,臣妾心中确是苦痛而难安的,只是……”
他蓦地转身,大亮的烛光下他眸光如炬,“只是什么?!”
我慢慢垂下脸去,叹道:“经历了数月前的变故,臣妾但得明白了一点,人生于世间总是有得有失,太过贪心的人,必然是要注定镜花水月,一场空的。臣妾从前生而自矜,只当是世上一切都是唾手可得,如今幡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