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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东风-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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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我怔怔立在当下,垂首细望衣上绣荷。粉白相间的花瓣绣得极是逼真可人,然而也便只如此,却怎么也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而听他话中之意,竟仿佛与姨母是旧识,我不禁讶然,这怎么可能呢?姨母十五岁便嫁作宫妃,怎可能跟他有所牵连?不知这叶先生究竟是何来头,是敌是友。我胸中烦闷,伸手揉了揉额角,暂时压下此事复交代妆晨道:“你去吩咐府里狱卒仔细审问杳娘亲信宫人,务必尽快寻回静竹亲弟。”

妆晨忙点头应承,因道:“此事可要禀告王爷知晓?”

我摇头,不胜疲累,“他……不必了。他现下军务繁忙,却不必再以此小事令他烦心了。”

绣夜不解道:“王妃,那杳娘如此阴谋害您,怎能说是小事呢?”

我步进寝殿,瑞脑香的香气缓缓吸入鼻中,方觉脑中清明些许,“毒害亲儿已足令她受王爷厌弃,永世不得翻身,明日黄花,不必再提。”

第二十二章 理丝入残机(上)

静竹亲弟的事很快有了着落,杳娘殿里原先的亲近宫人除去殁了的秋棠尚有一名小厮名唤祁恩,平日里仗着杳娘的跋扈在府里一向蛮横,今日墙倒众人推,不过两日工夫已然不堪邢囚,声称知道静竹亲弟下落,要求见于我。妆晨得了消息回禀了我来,因道:“王妃见他不见?”

我哂道:“曲意投诚,卖主求荣,此种小人有何好见?你去告了他,若好好说出孩子下落我尚可饶他不死,否则……让他自己好生掂量罢。”

妆晨忙应着去了。不多时便回了来笑道:“果真是个没骨气的主儿,王妃请放心,奴婢已命侍卫押了他去寻人了。”

我点头,“如此甚好。”抬眼见她一脸若有所思,欲言又止,不由道:“还有何事?”

她咬了咬下唇,犹疑道:“那静竹……王妃打算如何处置?”

我不答反问:“若是你,你会如何处置?”

妆晨道:“这……奴婢私心觉得,她虽欺瞒了王妃您,可终究是个敢作敢当的人,何况这次她又受了王妃如此大恩,应该不会再有二心才是。”

我缓缓点头,“没错,我瞧着那丫头也是个有心气儿的,最重要的一点,她有胆识,这点倒是难得。”

妆晨因笑道:“那,王妃的意思是还叫留着她?”

我噙了一丝笑意拉过她手,“你一向最知我心,那日我既放过了她,又肯为她救那孩子,现下便不会再计较于她。不过,只一点,防人之心不可无,暂时仍旧令她在外殿做事,再行观望一阵子,我的饮食起居除你与绣夜,不可经第三人之手。”

妆晨正要答话,一旁调弄着炉中香料的绣夜忍不住插口道:“现下那杳娘已被逐出府了,王爷又如此疼爱王妃,还会有人不知死活再要捣鬼么?”

我听她言语不知轻重,不由肃了脸色,“绣夜,你不可大意轻敌,那杳娘在王府多年,其党羽盘根错节尚有很多是目下我们所不知的,何况你没听那叶知秋所说?她与虞妃、恭定王妃关系如斯亲密,那二人怎会眼见她失势而坐视不管?”

“可是王爷目下如此钟爱王妃……”绣夜犹自争辩,我哂道:“王爷目下钟爱于我,明刀明枪自然能为我阻挡了去,可若论起诡诈心机,防不胜防,何况王爷军务繁忙,若我一径依赖于他的庇护,怕是尸骨已寒王爷尚未得知!”

绣夜面色登时苍白,颤声道:“好王妃,奴婢知错了,您何必说如此话语来吓唬奴婢……”

我伸手拉过她,见她抖颤地很是厉害,不由温和了神色,“你可知我并非恐吓于你?那叶知秋虽尚不清楚是敌是友,但我能感觉到他今日之话并无恶意,甚至是着意提点于我。虞妃与恭定王妃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切切不能掉以轻心。”

“是,奴婢记下了。”她这才缓和心神,低头应道。

我垂眸瞧着脚下方寸之地,“左右无事,不如去看看惇儿罢。”

妆晨奇道:“按照礼制,该当是小王爷早起来向王妃请安才是,怎地王妃却要亲去瞧他?”

我伸手于她,她忙扶了我站起身来,我幽幽道:“谁去看谁有那么重要么?一来王爷说过要我与他多多亲近,二来……我瞧着那孩子也实在可怜,既然现下王爷将他托付于我教养,我便是他嫡母,母亲与孩子却有何计较?左右不过几步路罢了。”

妆晨依依点头,忽而又忧心道:“王妃所言极是,只是奴婢瞧着那孩子却似不甚服帖,只怕日后会叫王妃刺心。”

我含了一丝怜悯,“他陡然失了亲母,便如小兽失了母兽,恐慌不安亦很平常,相信只要对他倾以真心,必能令他视我如生母对待。”

妆晨微微颔首,忽而又蹙了蹙眉,“但愿如此。只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生母尽管再不对,血浓于水总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奴婢只怕他心中耿耿,未必会领王妃这份心意。”

我淡然一笑,“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绣夜,上次惇儿爱吃的果脯可还有余存?”

绣夜想了想,“应是有的,那果脯王妃不过是用以饮药后去除苦味,平时并没怎么吃。”

我点头,“你去取了来。”

“是。”她应着,忙转身去了寝殿,不一会便抱出一只雕花红木匣子,笑道:“尚有半匣呢!”

“如此甚好。”我起身步出殿去,她二人亦忙忙跟上,一行三人很快便往拓跋惇所居天光殿行去。

蕙娘似乎被我的突然到来狠狠惊吓到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忙行礼,“王妃万福。奴婢这便去喊小王爷。”

我略略摆手,“不必,本宫亲去瞧他。”

她却讷讷,嗫嚅道:“这……”

我不禁扬眉,泠然道:“怎么,有何不便?”

一旁妆晨忍不住道:“我们王妃亲自来瞧小王爷,你却推三阻四,是何居心?”

“奴婢不敢!”蕙娘忙道,这才转身将我一行迎进天光殿中。我冷眼瞧她,只见她面色愈发惶急不安,不由疑窦顿生,只按捺住不动声色。

待到了拓跋惇寝殿外,蕙娘伸手推开门,我刚要迈进,一件物事已夹杂着风声瞬间迎面袭来。我登时惊住,一时竟忘记闪避,电光石火的瞬间妆晨眼疾手快一把推过我去,这才避去了这飞来横祸。我倚在门上,心脏突突狂跳,及至望向脚边,却见一盏砚台正咕噜噜原地打转,眼前洒了一地的石墨,而我左颊更是微微黏腻,信手一抹,指腹上登时一片乌黑。

蕙娘已是吓得脸色苍白,忙一叠声地道:“王妃息怒!王妃息怒!小王爷他不是存心的!”

第二十二章 理丝入残机(中)

我抬眼望向屋内,只见拓跋惇穿着一领淡青色棉袄,同色的棉裤,光正赤足站在地砖上,面色扭曲,正用力挥舞着手臂哑哑而呼,神态间极是暴躁。我推开蕙娘走进房内,他见来人是我,亦吓了一惊,停下了动作怔怔立在原地极是戒备地瞪着我。

妆晨与绣夜忙忙跟了进来,绣夜取出丝帕便要为我擦拭颊上脏污,忍不住道:“小王爷,您这是干什么呢!”

我抬手制止了绣夜的动作,缓缓举目望向四周:床上一塌糊涂,锦被全被拉扯扔在了地上;书案亦是狼狈不堪,毛笔散落在地,白宣乱染石墨被扯得零碎不堪四处横陈,书本更是凌乱摞在各处,整个屋子便如同遭人洗劫了一般。我无奈摇头,走到他身前蹲下,温声道:“惇儿,你不可赤足站着,会染上风寒的。”

妆晨皱眉道:“王妃,小王爷听得懂您说什么吗?”

蕙娘忙道:“懂的懂的!小王爷自幼便奉王爷之命学习南国文字,不光听得懂,还会写很多字呢,小王爷是个很好的孩子!”说着又转向拓跋惇求肯道:“小王爷,王妃跟您说话呢……”

拓跋惇闻听蕙娘言语,神态间似乎很是不痛快,也不吭气,只别扭地转过脸去。我也不恼,伸手要过绣夜怀中所抱匣子,笑道:“惇儿,你瞧这是什么?”

我打开匣子,果脯的甜香登时扑鼻而来。他身子顿了顿,似乎极力把持着,然而终于敌不过点心的诱惑,慢慢转过脸来谨慎地望了望我手中匣子。见是果脯,他目中登时一亮,我伸手抓出一把果脯递到他手中,“惇儿喜欢这果脯是不是?”

他接了去,然而望望果脯,再望望我,秀气的小脸蓦地一皱,终于还是将果脯抛在了地下。我的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身后蕙娘大惊失色,忙上前搂住他,“小王爷,您不能这么对待王妃,要是王爷知道,又要怪责您不懂事了!”

拓跋惇却很不耐烦,使力挣扎着将蕙娘推摔在地上,尚不解恨,又重重地踢了几脚。他虽力气不大,然而年幼不知轻重,只几下便踢得蕙娘蜷缩起身子,皱眉呼痛不已。我见他竟如此野蛮,不禁硬了心肠一把扯过他来,正要开口训斥,他却突然一拳打在我心口。气息登时梗住,我面上一白,不禁抚胸咳嗽了起来,妆晨吓得不轻,忙伸手扶住我,“王妃,您没事罢?”

“无妨。”我微微摆手,那一拳刚好打在我从前受创处,一时引发旧疾导致气息不畅,我重重呼吸了几下方觉稍稍宁定。然而就在我咳嗽的当口,他却踢打蕙娘愈发猛烈了,仿佛是要将对我的怨怼尽数倾泻在蕙娘身上一般,我登时恼怒不已,一把扯过他身子便重重掴了下去,怒道:“惇儿,你太不像话了!”

“啊!王妃!”蕙娘见拓跋惇受责,忍痛爬起身来将他搂入怀中,流泪道:“您莫要责打小王爷,奴婢没事,没事的!”

望着他脸上赫然的五指红印,望着蕙娘一心维护他的样子,我的手掌僵在了空气中。我望向拓跋惇,“惇儿,你可知错?”

他闻言眉毛一轩,倔烈立着,一声不吭。我冷眼看着他虽不肯认错,然而终究亦未再推开蕙娘,心下稍宽,待要开口,蕙娘已软软跪伏在地上道:“王妃,奴婢知道您爱护小王爷,只是小王爷年幼,难免有些孩子性儿,不是一时片刻可以扭转得去的。奴婢恳请王妃多给些时间小王爷,奴婢保证——”

“罢了,不必多说。”我摆手,缓缓站起身来,一时只觉心烦意乱,头大如斗。我示意妆晨扶起蕙娘,道:“你好好照看小王爷,本宫改日再来。”

“谢王妃。”她忙道,一边又催促拓跋惇:“小王爷,快跟王妃行礼呀。”

我不欲见他执拗难安,摆手道:“罢了。若非甘心情愿,不拜也罢。然而只一点,”我望住他,目光炯炯,“若你仍旧如此顽劣,行为粗暴,本宫必不会置之不理,你可仔细记好。”

我说罢,抽出掖在袖中的丝帕仔细地擦拭干净脏污的左颊,转身便往出走去,再不看他一眼。

自天光殿回来,妆晨与绣夜便为我熬了药来,我饮完药见雪势已然停了,风亦和软了不少,便出了殿去在园中散步透气。

我斜斜倚坐在湖上拱桥栏杆上,正午的阳光透过云层暖暖洒下,通翠如一汪碧水的竹林便如镀上一层金边,灿灿地极是好看。

“王妃,那孩子带过来了。”妆晨疾步自园外走进,至我身边低低道。

我微微侧目,见一队侍卫带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孩子正停在园门口。“进来罢。”她出声喊道。

那孩子很快被带了进来,垂手立在雪地里。妆晨命退了侍卫,只余那孩子一人留下,我缓缓瞧向他,只见他面上脏污不堪,衣衫褴褛,脖颈与手臂上有多处伤痕,想来这几日必然颇受了不少折磨。他衣衫单薄,立在茫茫雪地中不禁略有瑟缩狼狈之意,然而一双乌黑墨圆的眸子倒是炯炯有神,好奇打量着我,半晌脆生生道:“你是谁?是宝镜湖的仙子吗?”

我不由愕然,宝镜湖?仙子?

一旁绣夜笑道:“可说浑话了,这是我们王妃,还不快快行礼!”

他却摇头,执着不已,“你一定是宝镜湖的仙子。昨夜我梦见仙子赶跑了所有坏人救我出去,那仙子长得就如你一般好看。”

我不禁莞尔,“嘴巴倒是很甜。”

他却皱了眉头,“我嘴巴破了,嘴里发苦,并不甜。”又转向绣夜道:“你要我向仙子叩头,我自然是愿意的。”说着便跪伏下地,重重向我叩了几叩,额头撞在汉白玉拱桥冷凉的台阶上咚咚有声,我不由心下不忍,正要叫他起身,却见他已欢喜爬起身来,拍手道:“仙子,你叫什么名字?”

妆晨微微沉下了脸去,轻斥道:“大胆,王妃名讳怎可随意相询!”

“无妨。”我见他一腔童真,不愿令他害怕失望,于是出言制止了妆晨,“你叫阿珺?”

他点头,欢喜不已,“仙子连我的名字都知道,可见我果真没有认错!”

我摇头笑道:“阿珺,你可知你失踪多日,你姐姐静竹日日忧伤,心急如焚?”

“阿姊?!”他闻言神色大动,“仙子见过我阿姊?她在哪里?”

我转向妆晨道:“带了他去换件暖和齐整些的衣裳,再将他送回静竹身边罢。”

妆晨依依点头,“是。”因转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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