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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他忽然情动,一时也是心潮澎湃,轻轻道:“我只是返乡祭祖,又不是一去不返,你其实不必如此。”
“宓儿。”他忽然轻喊,手掌自我颊上抚过,拈住了垂下的一绺发丝,“只要你肯跟我回去,我发誓,绝不会再令你受半点委屈。”
我见他一脸笃定地保证着,忍不住笑道:“我若是不肯呢?”
他眼中登时冷了下去,伸手将我扶起身子,定定地与我对视着。“我并不愿意妄动刀兵……”
“……我知道了。”我莞尔一笑,起身便走到了窗边,背对着他,一时只觉心中很是复杂难言。他如此吐露心意我自然欢喜,可是想起往日种种却仍是难免心寒。诚然,分别了数月后乍然见到他,我心中几乎是狂喜着的,那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就近在咫尺,让我整颗心都不自禁温暖了起来。可是,初时的狂喜过后,我不由开始反思,这样子的短暂幸福真的可以持久么?回到了漠国,他依然是他的思贤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了权势,为了地位,为了更多的更多,我只怕再多再重的誓言也守不住渐渐变大的心。
我没有信心。也许,我从来就不是个勇敢的人。
他突然自身后牢牢将我抱入怀中,脸颊与我相贴,呼吸相融。“宓儿,我知道你心中还在怪我,我也知道此时我无论跟你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无论如何,你总要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给你看,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沉默不语。他喑声道:“我已经安排了熙华回高句丽养伤,再不会有人打搅到我们。”
那养完伤呢?我心头暗哂,目光也跟着轻飘了起来。
他似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猝然叹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信我?若我早知任意如此会有此果报,会让我忍受失去你的惊痛——宓儿,我拓跋朔的妻子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你好好跟我回去,楚朝谁当皇帝都好,我绝不插手。”
我心头一动,董致远终究还是找了他……
他见我仍是不言不语,似是有些慌了,用力将我扳过身子急急道:“宓儿,究竟好是不好,你倒是说话呀!”
“你想听什么?”望着他急慌慌的模样,我心头一阵好笑,面上却仍是淡淡的。
他蹙眉望我,似乎急欲从我眼中瞧出些端倪,握着我肩膀的手掌不自禁加重了力道,镇声道:“说你愿意跟我回去。祭祖完,马上跟我回去。”
“当真这么着急?”我仍是淡淡笑道,忽而伸手将窗户推了开来。我房中的窗户正对着花园,虽然天色已是黯淡了下来,但仍是能隐约瞧见园中姹紫嫣红的盛放,在晚风的轻拂下摆动着妖娆的身姿,散发出阵阵花香。
他一怔,很快道:“这是自然。”顿了顿,又道:“你离家这些时日,惇儿每日哭闹不堪,饭也不肯好好吃,功课也全撂下了,任谁去哄也没有用。”
这人!我无奈地望他,这算什么,算是吃准了惇儿是我的死穴么?他轻轻一笑,此地无银地又补了一句:“我可没有扯谎。”
我望着窗外,六棱石子路旁那丛丛盛放的艳若云霞,轻语。“陌上花开。”
“什么?”他似是没有听明白,顺口问道。
我担心窗下有人经过会发现他的行踪,很快便将窗户掩上了,转身望着他但笑不语。
他一怔,似是终于反应过来了,“宓儿你——”
这正是白日里他以口型传达给我的那句话。当时我并没瞧得清楚,可眼下望着那丛丛娇艳,不知怎地竟突然感应过来了。缓缓伏进他的怀中,脸颊轻贴在他左边胸膛,听着他声声如潮汐般的心跳,我喃喃低语:“可缓缓归矣。”
他身子陡震,“宓儿!”猛地一用力将我狠狠地抱入了怀中。
我的额头紧紧地抵在他心口,那不甚光滑的布料缓缓磨痛了我,而更加让我疼痛的却是一颗明知前途多桀却仍是不愿后退,不愿放弃的心。
“叩叩叩。”房门突然被轻轻叩响,我听到绣夜轻声道:“小姐,老爷有请。”
已经是掌灯时分了,爹爹明知我已休息下,却有什么紧要事非要现在见我?我讶异道:“你可知何事?”
绣夜迟疑了一下,道:“奴婢不知,老爷遣人来说是有贵客来访,请小姐速速整装前去大厅见客。”
我眼见如此,只得稍事收整预备前往大厅,又担心他一个人留在房中只怕不妥,正想让他不如先行回避,他却不以为然道:“你快去罢,我在此处等你。”
我见状只得转身去了,又吩咐绣夜就在门口守着,不管任何人都不许擅自进我的房间,绣夜连忙应了。我仍是觉得不妥,突然想起好半天都没见到妆晨的人影了,忍不住问道:“妆晨呢?叫她来跟你一起守着。”
绣夜诧异道:“晚膳后妆晨姊便说有些不舒服,早早地就去休息了,怎地她没跟小姐说么?”
“……知道了。”我摆摆手,心头纵然千般疑虑此刻也不知怎样开口了。略略定了定神,我独自向大厅走去,一路之上心头总觉郁郁,大晚上的怎会突然来了什么贵客,还非要见我不可?还有妆晨,这段时日以来她便不似从前总在我身前身后跟着,常常一回身的工夫就不见她了,她到底在忙些什么?
我脑中乱转的工夫,人却是已经踏进大厅了。抬首的同时瞧见爹爹正恭谨地在客座上坐着,低头品着一盏香茶。而首座上那人眼见我踏了进来,手中绸扇蓦地一合,人已站起了身来,灯火辉煌的大厅中我瞧得清清楚楚,那颀长的身姿,年轻而神采飞扬的面庞,星子般闪烁着光芒的眼眸。
允祺?!他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地?
我尚未开口,他已走近前来,粲然一笑,“惊喜么,宓儿?”
惊喜?我暗暗腹诽,惊吓还差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砖头不要砖头,打滚,哭,抱大腿,要鲜花,要大把的鲜花了啦~~~再有莫名其妙不讲理还给洛洛拍砖头的坏银,我诅咒乃们一辈子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想洗澡就停水,想打游戏就没电,谈一次恋爱失恋一次,谈一次恋爱失恋一次,%》_
第四十一章 丝萝非独生(上)
我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浅浅笑道:“皇上擅自出宫,不知太后她老人家可知晓呢。”
允祺笑道:“自然是回禀了母后的,母后知道我要来祭拜姨母,心中很是宽慰。”
我心头微动,不由暗暗思量我许是想多了,允祺此来也许只是为了拜祭我娘,不,应该是他的生母,我的姨母才对。当下笑道:“难为皇上有此心意,宓儿便代母亲谢过皇上了。”
允祺微微垂眸,轻笑,突然便伸手执住了我的手,“都是一家人,怎么到了今日宓儿还跟我如此客套呢,未免太生分了。”
我有些不安,忙挣着将手抽了回来,强笑道:“表哥说的极是,原是宓儿想得不周到了。只是表哥现下既已是一国之君,今时不同往日,未免他人指宓儿骄狂,宓儿以为,规矩礼仪能持还是持得为好。”
允祺闻言笑了笑,“还是这么伶牙俐齿。”
爹爹终于说话了。将茶盏放在一边案上,他咳了咳,道:“宓儿,皇上微服而来,未免引人注意,繁文缛节能免便免了罢。”
既然爹爹开了口,我亦只得垂首应道:“是。”
爹爹起身走到我身前,微笑道:“好了,既然宓儿也到了,这便开席罢。皇上,请。”
允祺点点头便转身往内堂而去。我一怔,忙道:“爹爹,宓儿已经用过晚膳了,而且赶了一天的路,我已经很乏了。”
爹爹蹙眉道:“皇上大老远前来,尚未用过晚膳,宓儿怎可如此任性?”
“爹爹!”我再绷不住面色,强压着心头的微恼,低声道:“您究竟在想什么?难道您看不出皇上的意思么,还是说,爹爹您跟皇上是同一边的?”
我的语气不善,恍然已有了些质询的味道了。爹爹挑眉望我,沉声道:“什么一边两边,宓儿,任性也要适可而止。”
我脑中一沉,猛然醒悟。“是您?是您让皇上过来的?”
爹爹却一径摇头,“不是。皇上突然驾临,为父也很是意外。”他说着伸手在我肩上轻轻按了按,低声道:“好了,不管有什么事改日再说,皇上既然来了,宓儿总不能不闻不问。”
我被动地走进了内堂,在爹爹的安排下坐在了允祺身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二人推杯换盏,闲话家常。突然耳边一热,我猛一转头,却见允祺正缓缓退了开去,执了酒盏含笑望我。见我扭过脸来,他笑道:“用心不专,你可认罚?”
我心头烦乱,便有些无心敷衍,淡淡道:“横竖宓儿只是个作陪,表哥与爹爹尽兴便好。”
“移花接木。”允祺仍是一脸笑意,尔后招手让添了一只酒盏,慢慢斟了一盏递到了我眼前,“宓儿可还记得这酒?”
我伸手接过,缓缓送到鼻下轻轻闻了闻,豁然开朗。“呵,是梅子酒。”
允祺轻叹:“难为宓儿还记得。”
我掩袖,尔后轻轻抿了一口,入口滋味清醇,缠绵舌尖片刻后,直抵咽喉。这恍然相熟的滋味我怎会不记得呢?那曾经让昔日年少的我们共醉的陈年梅子酒,那承载了我们青葱岁月多少欢笑与喜痴的一绺清香,如这世上最毒的情,盈鼻,入口,再绝咽喉,无药可救。我轻声喟叹。
允祺笑道:“我可是寻了好久,才寻到这三十年的陈酿,却不知滋味比起从前如何。”
我淡淡开口:“从前如何,今番如何,为什么定要拿来比较?时过境迁,表哥又何必过于执着从前。”
允祺面色微变,缓缓将手中的酒盏放了下去。“看来宓儿对这酒并不满意。”
“不。”我泠然道,“这酒我很满意,它的滋味与从前你我兄妹二人共同品尝过的梅子酒一般无二。可是,”我蓦地一转,“人常言好酒都是有灵性的,从前宓儿不信,但今番设身处地,却是不得不信了。”
“怎么说?”允祺剑眉轻挑。
我沉声道:“从前你我兄妹见面,情真意切,心底坦荡,那酒入喉中清冽香醇,自是一番滋味。可如今你我兄妹相聚,却是勾心斗角,心底有私,便是再美味的酒浆饮入口中,只怕也是味同素水。”
允祺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我不顾他不善的面色,继续道:“表哥,你究竟为何来此?不要告诉我是为了祭拜我娘,你知道我不会信的。”
我的语声清冽,已然是公然质问了。一旁爹爹忙道:“宓儿休得胡言乱语。不管如何,皇上爱护你的心意比起旧时只多不少,你怎可如此不知好歹!”
好一个不管如何。我心头暗哂,这可算是间接承认允祺所来,别有所图?
我沉吟不语,只是静静望着允祺,只见他抬手示意爹爹不必多言,尔后转向我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宓儿,我没有变,我还是从前的我,是你,是你变了,是你一再相逼。”
我紧紧地盯视着他的眼睛,他眼中有着淡淡的戾气流转,渐浓渐烈。我突然便心慌了起来,莫名的心慌。我缓缓站起身,执起酒盏将酒浆缓缓倾倒在他面前,“酒是好酒。”我泠然开口,“只可惜,宴非好宴。”
允祺眼见我如此相对,不怒反笑,“宓儿如此冰雪聪明,若再相瞒,倒教愚兄汗颜了。既如此,愚兄实话实说便是。”他说着便击掌三声,再见到原先不知隐蔽在何处的侍卫出现后镇声开口:“人呢?”
那两名侍卫紧忙拜道:“回皇上的话,已收押在侧。”
“很好。”允祺满意点头,眼角却是自我脸上极快的一溜,在对上我蓦然惨白的面色后他镇声开口:“带上来。”
我心头一震,忙循着那两名侍卫离去的背影望去,只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便见一队侍卫半押半扶着一个极其相熟的身影走了进来。还有绣夜,正一脸红肿地跟在一边,乍然见了我,绣夜登时哭喊出声:“小姐!”
虽然半垂着头,但我已然瞧得分明,那人正是拓跋朔。我匆匆望了绣夜一眼,以眼神安抚她不必惊慌,尔后扭头瞪着允祺,只见他正一脸无谓地自斟自饮,我再忍不住沉声道:“允祺,你究竟想怎样?”
允祺睨我,“我想怎样,从一开始宓儿便很清楚,不是么?”
“你对他做了什么?”我指着拓跋朔,拼命压制着内心的鼓噪不安,“倘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允祺,你承担不起!”
允祺放下了酒盏,静静地望着我,那眼神中渐次多了些探寻的味道,而隐怒也缓缓浮现。“我承担不起?”
我心下明白当下的情景不能过多的激怒他,否则他一旦任性起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只得压下内心的不安,温和道:“不管你是如何知道的,但是,你既然来了,我想他的身份不必我再多说,允祺,两败俱伤,真的是你想要的么?”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静静思索了片刻,突然道:“为什么将他留在你的房中?”
我一怔,眼见他居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