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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贴向儿子,关兮之竟显得有几分可怜,「那你、你有没有想过夫子爹爹……」
多年的思念早已变成了深刻习惯,关兮之双手揽住儿子暖呼呼的小身体,心里仍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真的找到他们了?这不是梦吧!
陈锦笑着蹭了蹭关兮之的脸颊,「我有想,我每天都想着……」孩子说得一样可怜。
「你觉得夫子爹爹是个怎么样的人?」
「爹爹说您很疼我……」陈锦靠在关兮之的怀里,抬起小手摸了摸关兮之的脸颊。
关兮之侧过脸,笑着亲吻着儿子的手指。父子温馨,两颗心紧紧贴在了一起。
「锦儿,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除了小兔子们之外?」关兮之迫切地想要了解儿子,他离开孩子太久了,他想要把这些年的亏欠一古脑补给孩子。
陈锦别过身子,侧坐在关兮之的腿上,「我喜欢种菜,在郊外还有我的田呢!」
小家伙双手一挥,好大一片呢!
关兮之莞尔连连,「改天带夫子爹爹去看看吧,让夫子爹爹看看你的田地。」
「那带爹爹一起去!」
「好啊!咱们带爹爹一起去!」
「喔!好棒!」陈锦兴奋地大喊,他要两个爹爹一起陪他,他喜欢两个爹爹在一起!
关兮之轻轻压着儿子,「嘘,小声些,咱们会吵到别人。」
陈锦连忙捂住嘴巴,小模样可爱得紧。
关兮之微笑看着,「好了,现在很晚了,锦儿该做什么了?」
陈锦点了点头,跳下关兮之的怀抱,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忙碌之余,小家伙还不忘对书桌旁的关兮之招了招手,夫子爹爹一起来睡啊!
「你先睡,夫子爹爹看着你睡!」关兮之轻声安慰,相较于陪着孩子睡觉,他更加乐意坐在床边,看着儿子的睡颜。
关兮之至今仍还记得,在他参加科考的前一晚,他就坐在床边整整看了儿子一宿。那天夜里小家伙总共哭了三回,全是因为饿的,当然了,睡相也是差得可以。
事隔多年,关兮之再一次看着儿子入睡。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种天大的幸福感觉。
窗框突然轻轻响了两下,关兮之还未来得及起身开门,陈仲帛已经走了进来。
放下一个檀木小盒,陈仲帛艰难开口道:「这里没有准备你的衣物,这一套你先凑合穿吧!」
看着小盒,关兮之像是看着什么珍奇宝贝。刚才他还在发愁换洗的衣服,现在人家就体贴地送了过来。
关兮之脸上欣喜,陈仲帛一一看在眼里,心中难免有些微恙,他不该让关兮之误会的,更少在现在,在他还未想起什么的情况下,他不可以给人家某种希望。
「你能不能留下来,就当是、当是为了锦儿。」
「锦儿……」感动瞬间变了味道。关兮之轻轻一笑,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锦儿,为了他们共有的儿子。他自作多情了。
陈仲帛别过头,看向睡在大床的儿子,「我很少有时间能够照顾孩子,你能不能多陪陪他,或者教他一些知识,他很乐意跟你一起的,之前他就很喜欢你。」
陈仲帛心中也并不好过。
有些无奈吧,那两年的事情他的确是记不得了,这一点始终是他的介意之处,他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接受关兮之,即使他们曾经相爱过、幸福过。
关兮之明白,也尝试着去理解,「我答应你,儿子的事情你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关兮之虽有遗憾,但却不敢抱怨任何一点儿,毕竟他已经找到了阿宵和锦儿,而且他们还都安好。老天爷真的没有亏待于他,事情比想象中的顺利。
陈仲帛抬起头,双眼紧紧盯住关兮之,「不好意思,之前的事情我都忘记了。」
这句道歉陈仲帛酝酿了好久。他清楚关兮之的难为和不甘,也更加感谢关兮之给了他时间让他接受,让他自己想清楚。正是这种宽容和隐忍,才让他在这段时间里没有想象当中的慌乱不堪和招架不住。
「我不介意,你已经给我了那两年的幸福,还有锦儿。很谢谢你!」
同样真诚,对于陈仲帛,关兮之满满的都是感谢。那一份曾经的幸福感觉,有家人的参与、付出,那些全是他的动力,一路支持他走过迷茫,也让他在最为彷徨和沮丧的时候能够重新自信起来。
陈仲帛微微眯眼,心中思绪万千。或许之前,他还有一些疑虑,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和关兮之走在一起,但现在看来,吸引他的恐怕正是关兮之这种天生的温暖个性。而他……就好像企图取暖的野兽一样,会不自觉地往篝火处靠近、靠近、再靠近。
陈仲帛一直认为只要关兮之能留下来,那么对于儿子陈锦,他就可以少操一份心了。可这世上哪能有那么便宜的事情?陈仲帛仍旧操心,而且还要连着关兮之的份一同算上。
看着不远处的一大一小两只泥猴,陈仲帛的头隐约又痛了起来。他没想到关兮之那么大的人竟然也能像个孩子一样,在田地里玩得不亦乐乎!
陈锦干活不知道惜力,关兮之拿过儿子的小锄头,轻拍孩子肩膀道:「好了,这里我来弄完,锦儿先过去找爹爹吧,你该歇会儿了!」
陈锦眨了眨眼,「夫子爹爹也一起坐吧!」
「好,等夫子爹爹弄完这里就过去。」
「夫子爹爹要快一点儿。」
「知道了!记得先把手擦干净啊,都是泥呢!」
陈锦扬了扬小手,蹦蹦跳跳地跑出田地。他要陪爹爹坐一会儿,不然爹爹会闷的。
看见宝贝儿子朝这边跑来,陈仲帛哪里顾得上地上脏乱,几步上前,连忙一把将孩子抱了过来。田垄间尽是沟沟坎坎,这样不管不顾地跑来跑去,很容易摔跤的。
陈锦一指远处,「夫子爹爹马上就过来。」
应该很快了。陈仲帛淡淡一笑,他并不乐意儿子参与这样的苦力劳作。一来他是心疼儿子年纪小小承受不了;二来他也有些质疑这种活动的必要,儿子以后又不当农夫,干这些太浪费时间了,但谁让儿子喜欢呢。
田地里,关兮之闷头干活,偶尔抬起头,不远处的那对父子正聊得开心。
心中一阵温暖。这就是他一直追求的感觉,温馨,也祥和,一种家的感觉。
收拾好一切,关兮之慢步走出田间。陈锦见了,连忙捧上茶杯,「夫子爹爹喝茶。」
「好的,谢谢锦儿!」
一个转身,陈锦看到远处的农夫伯伯,小家伙顿时兴奋起来,「爹爹,我要和伯伯聊天去了,伯伯的田种得好好!」
两位爹爹同时点头。
尤其是关兮之,他更是积极支持着。他同意孩子过来的原因,就是想让小家伙多多和外界交流,知识另说,孩子的个性也能得到培养。
看着陈锦找到那几位种田能手之后,先是有礼地给人家鞠了躬,然后才抬起头,认真地问起问题。关兮之颇感欣慰,公事比谁都忙碌的陈仲帛竟能把孩子教导得如此之好,真是难得呢!
心存感激,关兮之刚想表示一下,转头就看到陈仲帛不太舒展的神情。心中略微了解,关兮之犹豫着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锦儿到郊外来?」
陈仲帛低着头,一言不发。
关兮之微微一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曾经在院子前面给锦儿开垦了一小块地方,还留下了很多漂亮的花种,那时候小家伙还没有出生呢!」
关兮之开心地回忆着,那时候他和阿宵一起期盼孩子的到来。虽然不知道是男是女,但他们还是为孩子准备了许多小衣裳、合适孩子使用的毛笔,还有院里的一小块土地。那时候他们根本没有想过孩子长大以后会怎样,只是希望孩子能够健康成长,快乐就好了。
关兮之脸上挂满笑容,肆意飞扬的神采是陈仲帛极不熟悉的,陈仲帛看着他,眼神怔怔的。
自说自话,关兮之方才意识到失言,他尴尬一笑道:「不好意思。」抬起头,视线温柔地望着陈仲帛,「那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声音糯糯软软的。
陈仲帛心中一沉,他梦里也是这样的声音。那个人对他说:「我们这里很安全,你放心,不要怕!」一样是这种吴侬软调。
陈仲帛抿了抿嘴,「我们以前、以前是怎样相处的?」陈仲帛迫切地想要知道,却总是在探寻的关口自己放弃。他是一个胆小的人,他害怕到头来都是一场空谈。
犹豫的心情关兮之理解,他也有过这种复杂的情绪,总想着向前跨出一步,但又担心前方的险阻不堪,好像前方就是深渊一样。
关兮之拍了拍陈仲帛的手,像是安慰一样地说道:「我们的相处就像现在这样,我一直觉得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了你。咱们总是十分的有默契,通常你一个眼神我就会明白你的意思。而你也是一样。」
关兮之看着陈仲帛,思绪仿佛飘到了几年之前。眼中有种眷恋,似是不舍……
陈仲帛看见了,隐约有些心动,「那时候的我是怎么样的?」
不记得的事情,总归是让人好奇的。
「宽厚仁义。」
只有四个字,关兮之只说了四个字。这四个字是他对阿宵最好的形容。
「你很要强,也很勤劳。伤好一些就开始闲不住的忙碌起来,像是生怕欠我人情似的。那时候你会帮我给孩子们讲课,替我喂鸡、扫院子。后来你开始刺绣,你总是能用最少的钱买到最多的丝线。
「你对人十分和善,邻里街坊的婶子、阿嫂都愿意和你学习刺绣,你教得认真,从来不吝赐教。孩子们也喜欢你,你把家里的小鸡崽送给他们,让他们养着玩儿。」
关兮之轻轻一笑,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心中悄悄描绘阿宵的样子。
「我以前、以前真的是这样吗?」陈仲帛记不得了,关兮之说的这人尽善尽美,他真的是这样吗?
陈仲帛犹犹豫豫,关兮之见了,隐隐觉得心痛,不过——
「这就是你了,当然了,这是能用言语讲出来的,而剩下的是情、是感情。」
关兮之无奈,感情的方面无论如何他也描述不清,又或者是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说爱吗?有多爱?要如何才能够说得准确?毕竟,感情不是可以用木尺丈量的啊。关兮之低着头,满脸苦涩。
陈仲帛忍不住眉头轻蹙,「你为何不介意我忘了你呢?」是大度,还是宽容的心性?
关兮之诧异,像是完全想不到陈仲帛会这般疑问一样,「你、又不是你愿意忘记的!」
沮丧一笑。关兮之真是不得不佩服陈仲帛的玲珑心思。他不是不介意,他是不敢介意。如果不是「忘记」,他又怎么可能和陈仲帛相遇在一起呢?
这就是关兮之的担心,在紫雾山的那两年,他的担心一直隐隐存在着,他下意识地认为阿宵不是普通人物,至少不是出身乡野、凡夫俗于那般,就比如人家身上的那件「破衣」,还有不凡的气度以及渊博的知识,一般人如何能有?
关兮之从小长在山里,他没见过什么太大的世面,可饱读诗书的他却是心思敏捷、才智过人。阿宵的事情他早就推断出了大概。
受人迫害、头部受伤、失忆,在那样的窘迫状况下,失落、茫然是必然事情。那时候的阿宵就像刚刚出壳的稚鸟,他迫切地需要亲人、需要温暖。而自己正是最「巧」人选。
关兮之叹了口气,这种感情的牢固程度可想而知。
那个时候,关兮之不愿离开阿宵半步,他甚至担心他一个眨眼,阿宵就会消失不见。但关兮之要强,他哪里乐意一辈子活在这种阴影之下,进京赴考是他唯一的出路。假使他考中,哪怕只是乡试,或是县试中的名次,他也可以为自己添些「金装」。
那样才好般配。
只是关兮之没有想到,当他考中头名,身穿状元袍、满心喜悦回来的时候,家中竟是空无一人。刹那之间,恐惧就像潮水一样涌满心间。
关兮之发疯似地寻找,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紫雾山下的医馆、药局、沿途的所有人家、客栈,他一间一间地寻找,一个人一个人的询问。
整整四个月,关兮之没有获得任何消息,却接到了来自京中的圣旨。
「东丹」,一个遥远的国度。关兮之没得选择,那是皇命,他不能不从。另外,关兮之也肯定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天赐的机会!他必须紧紧抓牢。
因为只有他功成名就了,他才可以结交到更多有本事的人物,那样才能方便他寻找,他不会放弃,他要找到他的「阿宵」,找回他的家。
坐在田陇间,关兮之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泥泞的双手。老天待他不薄,能让他在有生之年能够心愿得偿、梦想成真。
不过,这些距离再次的幸福还差得很远。
眼下他只有自己可以帮忙自己,幸福还是要靠自己争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