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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御天台上,俯视下方密密麻麻的臣子,霍峰的内心激盪。他,竟然也会走到这一步,
走到天下间最顶端的位置上。下意识的,霍峰又准确地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人的身影,那个人也正看著他。万目睽睽之中,霍峰和伊重人的眼神似乎胶著在了一起,又似乎仅仅只是那麽一瞬间的相遇。
卢涛双手捧著一卷明黄的圣旨从侧方走了出来。站在皇上的下首处,卢涛展开圣旨,高盛宣读。圣旨读到一半的时候,
四周已是惊呼声起,
就连伊重人都惊呆了。而当卢涛收起圣旨时,满场哗然。
霍峰封长子霍云开为太子,择日举行太子册封大典。封次子豆子为安平王,王位一品亲王;封养子包子为和寿王,王位一品亲王。已故的两位王妃追封为皇后与皇贵妃。
霍峰认包子为养子一事不是秘密,但圣旨上提到的这两个孩子的大名却是引起第一波震动的原因。霍峰一直没有给豆子改名,
他不提,
伊重人也不提。而就在今天,霍峰当著满朝文武、天下百姓的面,给自己的这个儿子起了名字——霍恩重。而包子的名字也改了,不再是蔺佳宝,而是伊恩宝。两个孩子,一个叫恩重,
一个叫恩宝;一个姓霍,一个姓伊。
而圣旨最後霍峰封伊重人为御前侍官,听政议政、御前行走并掌管内庭,官居二品。这已经不是权势滔天不滔天的问题了,
就连霍峰的亲信们都惊掉了下巴,皇上做得也太明显了吧。
霍峰不管百官的反应,
大手一挥,
此事板上钉钉,不会更改。就在一些臣子们想要上书皇上收回成命时,他们在晚上的庆贺之宴上看到了身著侍官官服的伊重人。许多人的双眼圆瞪、眼神恍惚、心里小鹿乱撞。
伊重人的官服以深红色为底,
紫色与金色的线交织成一个个美丽的图案,尤其是领口、袖口和衣摆的纹饰看上去更是华贵异常。这是官服吗?哪有官服会选这麽艳的颜色!而伊重人似乎天生就适合这样的颜色,他的脸看上去更加的白皙俊美,再配以他冰冷的神色,整个人似妖艳又似圣洁,似妩媚又似素雅,不少人都看呆了,就连冷静如阮刑天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更何况是别人。
反观伊重人神色如常,落落大方。他虽是朝廷官员,但又是两位王爷的爹爹,
所以他的位置在太子霍云开的身边。霍云开也好似第一次看清自己义父的模样,眼神呆滞地随著义父的走近而移动。他知道义父长了一张很好看的脸,却不知竟然如此的好看!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只不过是一件衣裳,竟然会产生如此炫目的效果!
有人咳嗽了两声。声音不大,
但也足够把这些一脸痴呆状的人给惊醒。当他们看向发出声音的人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激灵,皇上的脸色很难看。
霍峰在心里咬牙,
他错了,他不该给那人选这麽一套衣裳的!给伊重人挑选官服的时候,霍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有红和紫,他没有见过还有谁能像伊重人这样适合这两抹颜色。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身官服会引来如此的反应。霍峰很後悔,很後悔,可他又不能让伊重人回去换。这是他批复吏部已经订好的,岂能随意更改。若是改了,
不正显得自己心虚麽。
伊重人的目光在一些人的身上淡淡扫过,马上,那些还忍不住盯著他看的人立刻一个寒战,低下了头。前沪安卫千户大人的凶名可不是假的。包子和豆子有两位嬷嬷伺候著,不过他们还是习惯跟爹爹在一起。豆子第一个站起来跑到爹爹跟前,嚷著:“爹爹,
豆子饿了。”
包子也过来了,
嘟著嘴:“爹爹,包子也饿了。”那麽多好吃的,为什麽还不能吃?
霍峰看了卢涛一眼,卢涛立刻扬声喊:“开宴——”
伊重人拿起筷子,神色泰然地喂两个孩子吃菜。包子和豆子索性在爹爹身边坐下,他们要和爹爹在一起。
见伊重人完全不受那些眼神的影响,霍峰执起酒杯,
想著怎麽尽快结束这场晚宴。要不回头跟重人商量商量,还是换一身官服吧。这身红色的官服以後两人独处的时候他再穿。
第三十二章
… …
这一晚,吃得最好、最饱的只有包子和豆子。累了一天的两个孩子还没到晚宴结束就趴在爹爹的身上睡著了。伊重人一手抱起一个孩子先行离席,殊不知他离开的时候霍峰松了好大一口气。
霍峰原本是想让包子和豆子单独睡,两个孩子都六岁了,也该自己睡了。但包子和豆子一直都是跟著爹爹睡,怎麽也不肯。所以哪怕两个孩子现在是身份显赫的王爷,仍住在凝神宫,晚上也仍和伊重人一起睡。
在两位嬷嬷的帮助下给孩子换了睡觉时穿的衣裳,
又给孩子擦了手脸和脚,伊重人挥退伺候的人,脱下深红的侍官官服。
坐在明镜台前,
铜镜里是一张没有半点表情的俊美容貌。放下发髻,铜镜里的人立刻看上去雌雄莫辩。伊重人知道自己长了一张怎样的脸。不管是嘉政帝还是前朝的官员中不乏有对他感兴趣的,若不是他心狠手辣、面带妖容,又有手段,
怕不早就被不知多少人吃得渣都不剩了。宫中模样好一点的太监哪个没有被嘉政帝宠幸过。被嘉政帝宠幸过的太监,
要么被茹妃或孙季禹弄死;要么被张忠招揽至手下,
色诱收买那些有此嗜好的大臣。就是孙季禹都暗地里玩过不知多少太监。
为了不让自己落得那样的下场。他拼命练武,学会心狠、学会冰冷,学会动心机耍心眼。他设局让太子落水,
而他适时出现救下太子,
从此搭上茹妃。有茹妃做靠山,
他自己又一身了得的功夫再加上冷冰冰的性子,嘉政帝没敢对他出手。多少年,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就是那样的一副妖容——深紫的唇、深红的眼线、苍白的脸。
今日,当他看到吏部送来的官服时,往日的种种又一次在眼前浮现。送来的人说是皇上亲自挑选的颜色,伊重人不知那人是什麽意思。是要他拿出沪安卫千户的手段,还是仅仅是因为那人记得他以前的妆容?不管是哪一种,
他都不喜欢。不过他不会有任何的表示。在别人看来,他现在是权势滔天,但他心里始终都很清楚自己的位置。霍峰可以给他权势,也可以一夕之间把他打入阎罗殿,
权势是最美味的毒药。哪怕豆子叫他一声爹,他也不过是一介草民。
至於霍峰眼里时不时会灼烧他的火焰……伊重人对著铜镜沉思。他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霍峰看上了他。不管他多麽不愿,都无法摆脱他是太监的事实,
哪怕是现在,他也不过是一个顶著侍官头衔的太监、公公。阉人,
只能做玩偶,
连男宠都不配。霍峰也许对他有情,但最多不过是报恩之情。那人愿意收包子为养子,
愿意豆子继续喊他“爹爹”,足以还了他曾对那人的恩情。
有脚步声,伊重人迅速收回心思,接著他就听到外间的门“吱呀”一声响了。只穿了一身里衣的他起身去拿外衫,内室的门被人撞开。
“重人……你,
睡了没?”
一位醉汉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伊重人套上衣服,蹙眉:“皇上,您怎麽到这里来了?”
打了个酒咯,霍峰摆摆手,
脚步不稳地走到床边,
一屁股坐下。“我来,看看豆子,和,包子。”
真是喝多了,连“我”都出来了。伊重人朝外间看了看,没人,
难道这人是独自过来的?他抬脚就往外走,
喊人来送霍峰回寝宫。紧接著,一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重人,别走。”
一个用力把伊重人拉过来,霍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子一歪,压在了伊重人的身上。伊重人急忙伸出两手扶住他。霍峰比伊重人高一个头,
又是武将出身,
身材魁梧。他这麽一压,伊重人根本撑不住他,只能後退。他一退,霍峰就前进,伊重人连退四五步,退到了明镜台前。
“皇上,
您醉了,臣喊人来送您回寝宫。”
霍峰全身的重量都在伊重人的身上,伊重人不得不靠著明镜台用力扶稳霍峰。这一刻他才知道霍峰到底有多重。
霍峰把伊重人圈在了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上,
酒气冲天。还从来没有谁这麽抱过,
万分不习惯的伊重人用力推拒要退出来。奈何霍峰把他困在明镜台前,
根本不让他走。伊重人一阵心慌,
从未有过的心慌。
“皇上,您先放开臣,臣给您拿醒酒汤去。”
“重人……”霍峰不放,
双手用力,“你把那身官服,换了吧……朕再重新,给你选一件。”
伊重人不挣扎了,神色冷了几分。
“朕只想著,你穿那身衣裳,一定,很好看。哪知道,太好看了……换了,换了吧……连云开,那小子,
都看直了,眼……换了,一定,得换……以後,
你私下里,再穿。在外头,还是穿得,
素淡,素淡一点……省得他们都,
盯著你,瞧……不成,体统!”
眼里浮现惊讶,冰冷退去大半,伊重人鬼使神差地问出口:“皇上为何,
要为臣选这样的颜色?”
霍峰的手指缠绕伊重人放下的长发,声音低沉:“朕在玉城关,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这样的一身衣裳,
肯定,
很适合你……”许是太醉了,
霍峰的声音多了几分亲密,“朕,不喜欢,你那副妆容……可又不知为何,朕却觉得,这样的颜色,才最适合你。重人,
你是冰,又是火。”
浓浓的酒气随著霍峰的话语喷在伊重人的头顶,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被这股酒气熏得发麻。是这样吗?不是为了提醒他曾经的身份,也不是为了要他记得他以前的妆容,仅仅是因为觉得他这样穿好看?这样的说辞,很难令人信服。
“重人……”霍峰低低笑了几声,“我现在,是皇上了。”带了一丝邀功之意。伊重人的心窝一阵悸动,用力去推霍峰。霍峰似乎知道他这样很不舒服,
放开了他,摇摇晃晃地後退两步,
双手抓住了伊重人的手,脸上带著浓浓的喜悦。
“重人,我现在,
是皇上了。”
伊重人的嘴角勾起,烛光下的眸子透著令人怦然心动的光亮,
暗中想要挣脱开对方的双手,他的手心,被烫得厉害。
“恭喜皇上。”
“这都是因为有你。”霍峰抬起伊重人的双手捧住自己的脸,映著烛光的双眸锁住有些不自在的人,“没有你,
我,早死了。”
“皇上吉人自有天相。”
不知是因为烛火不够亮,还是因为两人间的气氛太融洽,或者是因为有一个人喝醉了,伊重人知道自己应该抽出双手,却在贴住霍峰的脸时,松了力气。
“重人……”霍峰蹭了蹭,
“你的手,
太冰了。”
“……天性如此。”伊重人的眼神有些恍惚。好像身子残了之後,他的手就一直是这麽冰冰凉凉的。
“这些年……辛苦你了……”
“还好。”
“那身衣裳,别穿了。”
声音低了几度,霍峰闭上了眼睛,
身体向後仰去。伊重人一个健步上前抱住他,把醉倒的人拖到床上。霍峰咕哝了几声直接翻身,
就这麽睡了。伊重人又赶紧脱了他的鞋,不然非把床褥弄脏不可。这下子霍峰更舒服了,鼾声响起。
看著床上熟睡中的两个孩子和醉死过去的霍峰,伊重人的眉心紧拧。绝对不能让这人睡在这里!他穿好衣服走出去喊人。卢涛和几名大内侍卫都守在外面,伊重人让他们把霍峰抬回寝宫去。卢涛进来後一看皇上的情况,面色为难地说:“皇上肯定走不回去了。还没撤席呢,
让那些大人们看到皇上被抬回去,
有损龙颜。不如就让皇上睡在这里吧,皇上来时也说是看看两位王爷。”
他睡在这里那自己睡哪?而且这人一身的酒气,会熏了包子和豆子。但卢涛说得也对。这人登基第一天就醉醺醺地被人抬回去实在不妥。沉思了片刻,伊重人道:“隔壁的书房有一张床榻,
去搬过来。”
“是。”
卢涛恭敬地退下,不敢耽搁,马上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