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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愿平安-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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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沐点点头,他并非小肚鸡肠之人,只是刚才那一幕还是让他的心空了一下,听到守心的话,心里的确是好受了一点,只是听到平安不曾吃晚饭还是皱了皱眉。
  守心跟在他身边的日子久了,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便笑道:“殿下你别担心了,世子不是去吃饭了嘛。”离沐待他们这些宫人向来宽厚,此时便忍不住笑道:“说起来,殿下与世子的感情真是再好不过了,亲兄弟尚且没有这般亲厚,倒像是小情人似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清冷的呵斥打断了。
  守心没见过离沐这样严峻的表情,一时惊住,旋即也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实在是太过不妥,忙跪下认错,“殿下,奴才失言了,请殿下责罚!”
  离沐摇摇头,守心还年幼比着平安尚且还小了一岁,有时候还是欠缺稳重了,“你在宫中时日匪短,须知祸从口出,甚至有时会祸延他人,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你便是后悔莫及了,记住了吗。”
  守心忙点点头,道:“是,守心记住了,再没有下次了。”
  离沐倒也不是真的怪他,见他被吓住了的样子正要叫他起来,门外平安正走了进来,道:“什么‘再没有下次了’,守心犯什么错了?”
  离沐示意守心起来,转回视线看平安,“可吃过晚饭了?”
  平安笑着点点头,方才在院子里便看见九哥已经清醒了过来,心中愉悦,便开怀了些,道:“方才用过了,你昏睡了两天,这会儿进点东西吧?”虽说是征询的语气,但还是不容置疑地吩咐:“守心去厨房把那两盅鸽子汤和乌鱼汤端来。”
  守心“欸!”了一声便去厨房了。
  离沐看着平安,心中却有些纷乱,刚才守心的话让他心中大震,其实守心的话确属无心,但正是无心才让他心中不由得防备,连守心都会有这样的感觉,那这朝堂宫中冷眼旁观的其他人呢?
  而且,极为关键的是,平安的想法是什么呢?
  平安见他神色复杂,有些不明所以,开口问道:“九哥,怎么了?”
  这一声“九哥”,离沐如梦初醒,回过神,淡淡一笑,道“没什么。”
  门口传来两声敲门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外看去,风旗斜靠在门边,唇角微挑,看向离沐的目光却有些意味深长,然而只是一闪即过,他收敛起锋芒,所有的表情都化作一个无意义的笑容,道:“打扰了,我与小王爷商量了一番,世子身上的毒不宜久拖,殿下所中的箭伤也需好好将养,因此想要兵分两路,小王爷护送殿下先往琨都养伤,我送世子前往虫谷去取不离花。”
  离沐皱眉,平安见他的表情便知他是不赞同的,虽说他也不曾料到风旗和云觞会想出兵分两路来,但是这样无疑对离沐养伤有好处,只是
  “我毕竟是奉皇命陪护平安到虫谷去的,此番贸然独行岂非不尊圣意?我的伤只是些皮外伤,并不要紧,还是我和平安一起去吧,此番遇刺,父皇已然必定知晓,守卫方面想来会有所提高,少将军和小王爷径自前往琨都便是,料来应当无碍。”离沐皱着眉说出自己的想法,这第一句话也是平安心中所忧虑的,而且,离沐作为皇子,平安也是皇亲,与朝中重臣,外姓藩王交往过密也到底是忌讳。
  风旗并非莽人,这一点原也是考虑到了的,只是出于离沐乃皇子的身份,受不受宠在于此次,毕竟是身份贵重,有些话必须要他说了方做得数,才提出刚刚的的想法来,现下听他有了方才的表态,来此之前他其实已经和云觞想出了另一个提议,此时便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看向两人。
  平安与离沐相看一眼,想来也只有此法稳妥可行了。
  
  翌日清晨时分,一架简朴常见的竹厢马车从金霞镇的云来客栈后门安静地向镇子外西南方向驶出去了。
  屋顶林梢,随即有几条黑影晃动了一下,惊起雀鸣几声。
  过得片刻,却是镇子上渐渐热闹起来的时候,一队镖队也很大模大样地从云来客栈出发了,方向也是西南。路边茶肆酒楼小吃摊上的人纷纷侧目,这镖队的人瞧来不少,得有个三四十号,只是走得有些不经心,让人一看便知不是什么有名气的大镖局。当先的有两个大汉雄赳赳地骑在两匹大马之上,扛着面黑底红字的“羽”字镖旗,底角绣着一个篆字“蜀”,想来是送完镖正往回走呢,走西南倒也是说得通,看起来也颇为魁梧。果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镖局,金霞镇地通泽渑与巫楚两地,镇上的人也见过些有名的镖局往来,这蜀羽号从未听闻,便知是名不见经传的。镖头是个精干的中年人模样,骑着匹高大的棕马,颠颠儿地走在前头,队伍中间却是顶小轿,前后有两个人抬着,在这几十号人里颇为瞩目。
  队伍走到镇子外十五里的一个小溪边时停了下来。镖头翻身下马,动作却不像个中年人,熟练之中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原先人是蜷在马背上的,看不出身形,此时人一落地便可发现此人身量颇足,虽不似扛镖旗的二人魁梧,观之清瘦,却莫名给人一种强而有力的感觉。那人下了马就有人过来要牵了他的马去溪边饮水,他拍拍马头,对来人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丢给他,道:“记着看看有什么地方褪色了,再给它补上!”说着便向那顶小轿走去,凑到轿帘边来了句:
  “小王爷辛苦了。”
  轿帘被掀开,却是云觞露出了脸来,唇角边的笑容角度勾得极为诚而有礼,回道:“少将军也辛苦了。”
  这队人自然便是风旗与云觞的人马。
  当日风旗与云觞商量出来的计策便是平安与离沐在前面照常赶路,他们二人带着些兵马在后面乔装尾随,暗中保护。说来也巧,那日一同入住云来客栈的便有这蜀中羽字号镖局,一行总共有三十七号随行的镖师,还有一个镖头,还有一个坐在轿中的镖局大小姐。护卫兵马要乔装,镖师是再适合不过的选择,既可携带兵刃,成群结队也不会被怀疑,再适合不过。云觞随意地寻了个借口,那镖队做主的镖局小姐是个极为豪爽利落的女子,因为护镖回来的路上发生了一个小意外,脚受了伤,故而坐在轿中,也一直在客房中养着,很少人见过,一听是替人解围,躲避仇家的,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借自家的镖旗和镖师们的衣服等一应事物给他们,而她和她镖局的人都留在云来客栈不出,此即为疑兵之计。风旗与云觞自然谢过,却是在平安与离沐再三要求之下,那个洒脱的江湖女子才答应他们留在客栈中的一应花费由他们来付。
  
  然而他们这一行人去到虫谷的路上却格外的平静,行刺的人一般都应该在路上下手,因为这样最是容易出其不意,一击得手,然而一共只有三两天的路程,却直到到第三天早上还是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先前那些行刺的人,当真是怪异。”马车里,一身浅浅杨柳色衣衫的少年右手托着下巴,微微不解地皱着眉。这个问题困扰他很久了,先前还来不及细想,现在回忆当时一些细节,那些蒙面刺客下手的时候,虽然是想连着离沐一起杀掉的,可是,真正的目标显然是他苏平安。
  只是,这是出于何故呢?就算刺客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或者说有人故意透露出他们的身份,雇这些亡命之徒追杀,可他只是一个世子,一于江山无碍,二无夺位之资,三则远离江湖庙堂,可若真杀了他,无论如何,背后的那个人却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同样的理由,他平安好歹是个世子啊。所以说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究竟是谁,又究竟有着怎样的算计呢?
  这样想着,偏过头去看一边的人,就见离沐捧着盏茶,看着他,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也不知是看了他多久了。
  “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见人终于不再皱眉苦思,离沐将手上的茶递给他,理了理少年鬓边不自觉散乱下来的几丝头发,温文道。
  平安看着离沐忽然脑中闪过一个答案,一把抓住递了茶盏要缩回去的手腕子,心里止不住地泛起一阵阵的冷意。离沐奉旨送他到虫谷,路上自己倘若出了什么意外的话,离沐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而他苏平安,公主之子,名门之嗣,离沐在劫难逃!皇位自是再不做任何肖想,哪怕是做一个小地郡王也是不能了。做这些事的人,除了他那几个野心勃勃的皇子表兄中的人还会谁呢?
  呵,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离沐看清楚他眼里满满的心疼与凄哀,并不夺回自己的手腕子,只是低下头,敛去自己眼角的昏黄不明的情绪。
  
  车轮转啊转,在走过极长一段艰难难行的山路之后,在第三天黄昏时分,平安与离沐一行人终于到了虫谷之境。
  极为荒凉的一个地方。四面都是接近墨色的山围着,山谷中的瘴气根本难以挥散出去,日复一日中变得极为厚重,正是夏季,天黑得本身就晚,他们到达时不过刚刚黄昏,却让平安、离沐一行四人,以及随后到达的风旗与云觞二人等人到的时候,就在迈进谷中的一瞬间,天就黑了下来。
  风旗皱眉,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来,倒出几枚碧绿色的药丸,分给众人,道:“这里的瘴气厚重,而且毒物出没,这是清心丹,可以避毒。”
  众人点点头,平安在“气死风灯”的橘色光线下看见那玉瓶底部篆刻的“春溪谷”三个字,目光闪了闪,温暖的光芒。
  风旗将玉瓶收回怀中,看了看眼前瘴气缭绕,时不时在浓雾中传来的蛇虫吐信,以及一些毒物爬行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道:“不离花离根即死,故名不离,生长在山谷深处,所以平安一定要进去。”他又转回头来看了看身边的几人,续道:“九殿□上还有外伤,不宜进谷,便与小王爷在此等候吧。我带着平安进去。”
  平安愣了一下,道:“多谢风大哥。”
  
  等到苏平安与风旗都进到山谷之中,身影被浓重的瘴雾所吞没,甚至于那盏“气死风灯”晃眼的鲜艳的橘红色光也渐渐看不见时,云觞才突然笑出了声,慢慢入夜的虫谷开始起了阴寒的夜露,他身带寒毒,最是禁不住冷,身边也没有平日用的手炉,便合起手掌在唇边呵出一口气,优雅地摩挲了一下已经冻得泛出青玉色的指尖,道:“风旗其人果然是将帅之才,说出的话让人气势压人,刚才你居然一句都没有反驳。”
  旁边的人抬头看了看夜空,一弯清冷的孤月悬在空中,月光之下的瘴气飘在上空的部分看起来是妖异的墨蓝色,他缓缓的开口,声音清冷甚于那浮在在他眼底的月色,“这样的安排非常妥当不是吗?我为什么要反驳。”
  云觞看着他,笑,“可你是九皇子离沐啊,我以为总要平安世子说服你留下你才会留下的。”
  离沐沉默。
  云觞看着他,唇角的弧度更大,声音里意味难辨,“你对他终究心软。不然何以一定要等到他服下不离后才肯动手嗯?”
  “你话太多了。”
  
        



☆、不离花

  鬼蜮般的虫谷,越往深处走去却越是美丽。
  平安与风旗身上都佩戴着春溪谷特制的避毒香囊,寻常百毒莫敢近身,饶是如此,在最开始看见那些恐怖丑陋的毒物诸如毒蛇、蜥蜴等在自己身边爬过时,平安还是觉得心头发毛。
  风旗看着他虽口中不说,脸色却是骗不了人的发白,伸出手去握住那人青色滚银边的宽袖中的手,果然触手一片冰冷汗湿。
  风旗的掌心温暖干燥,还有着常年习武带兵留下来的茧子,无端的给他一种安心依赖之感。他虽是男子,无需恪守许多严苛的礼法,但是除了离沐与父母血亲,不曾与任何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一是生性不喜,二来他到底出身豪门,那些所谓的士族公子间有些好男风,豢养娈童伶人等等岂会不知,故而不愿。但是风旗他不在他自小亲近信任之流,握着他的手,却丝毫不会让他有不适之感。
  也许是小时候那只泥猴子富贵的印象过于深刻了吧,平安想,但是风旗这个人,虽然有时候言语玩笑,举止间也有不庄重之处,但是自有一种风骨卓然,不入腌臜泥淖。
  两人一路无言地走了片刻,瘴气却渐渐消散了。平安讶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为这出乎意料的鲜艳盛会。
  走过深重的瘴气,走进谷之深处,在他和风旗面前的是虫谷中的一个谷中谷。地势比他们二人现在所在的地方稍低,大致呈圆形,谷中谷里鲜花遍布,每一朵都艳丽无双,还翩然飞舞着许多彩蝶,蝶翅极大,都有将近一个手掌大小,蝶翅轻颤,上面的花纹便变幻出千万种迷惑心神的瑰丽图案,还有在这些花丛中出没的蛇虫一类,无不都是色彩斑斓,锦衣灿灿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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