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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再吃一副药,她的毒就解了,就可以像以前一样了。明明,明明还活着,我感觉到了,她在哭,在笑,在往我身上蹭,亲昵地喊我“岐岐”。
我是这样想的,让妞妞平平安安地成长,然后抹着泪把她嫁出去,在我老去的时候。她的丈夫不要富有,不要聪明,只要疼爱她,宠溺她。我满脸皱纹,也会会心地笑。
长安更用力地握住我的肩,说:“你别这样。”
我取下挂在床边的太苍,起身拔剑,指向漠漠。漠漠惊恐地抬头,却不躲避。
我用喑哑的嗓音咆哮:“漠漠,你就这样恨妞妞吗?她只不过折断了你的剑,你就这样恨她吗?非要她死不可吗?”
漠漠咬咬牙,决然地说:“对,我恨她。我不仅恨她,还恨你!自从碰到你们,事情一件一件变得糟糕!我要你们滚,滚!”
我狠狠刺向漠漠。长安一把将漠漠拉到自己身后,用身体护住他。长安看着我,眼神仿佛恳求:“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妞妞,不关漠漠的事。”
一种绞心的痛。长安,你帮他?好,很好。
我调转剑锋,向长安胸前刺去。
“妞妞死了,你们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
长安定定地望着我,丝毫不躲避。然而还是下不去手,几乎刺入胸膛时,我一压剑柄,剑尖上挑,斜穿过长安的肩胛。
长安闷哼一声,只略略皱了皱眉,强忍着站得笔直,眼睛依旧定定望着我,里面是我看不透的深邃。
而我,一瞬间模糊了双眼,顷刻便止不住泪水的汹涌而出。狠心抽出剑,却再也没有力气握住它。“铿——”血花溅了一地。
长安无力地跪倒在地上,漠漠和沐阳伸手去扶他,不小心扯下了他的衣领。长安的胸前,一层一层,一层一层,裹着白纱,厚厚的白纱,隐隐透出血色。
漠漠擦掉眼角的湿润,抬起头,咬着牙,狠狠地对我说:“子岐,子岐!你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
长安额上的凤鸟,如火般红,如血般艳,渐渐远去,消失在夜色里。
心里面,空落落的。有些东西远去了,模糊了,消失不见了。
这是怎样的世界呢?为什么想要好好活着,跟所爱的人一起好好活着,这样难呢?
眼前的一切都是旋转的,混乱的,污秽的,昏暗的,令人绝望的,连那一盏灯,火光也不明亮,昏昏黄黄,明明灭灭,都不肯好好亮着,不肯烘一烘冰冷的心。
有人揽我入怀,轻拍我的背脊,仿佛哄小孩子入睡。耳畔有轻声的安抚,是红纱柔软的嗓音。我表现出放弃一切般的颓废,缩在她怀里。
有一句话在耳边挥散不去,“你是世界是最愚蠢的人……”
39
39、第 39 章 漠漠之死 。。。
(三十九)
我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
最愚蠢的人……
我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一时辨不清身边的情况,只觉得肚子好饿,饿得都恶心了。
梦中,长安抱着妞妞,在街头闲闲散步,那样子,就好像他们才是父女。妞妞笑着拍拍长安的脸,说:“丑八怪,我就知道是你。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妞妞长大嫁给你好不好?”
长安浅笑着回首,眉眼弯弯望向我,仿佛在问:“傻白,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我冲过去,任性地大喊,“不可以不可以!”
长安突然冷笑一声,推开我,抱着妞妞离去:“那我们就离开你,不要你。”两个人的目光,都是那样绝情。我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这是我把自己关起来的第不知道多少天。不开门,不讲话,不吃饭,不洗澡。有一次沐阳几乎踢开门,我推倒了地上所有的花瓶,动静很大,然后沐阳就不再踢门了,只说叫我千万好好吃饭。
长安一直在昏睡。漠漠从那天夜里就不知去向,桓之带人去找他了。
我的世界,是灰蒙蒙的,乌云不散,阴雨绵绵。
秋夜微凉。我披了一件外衣,终于走出门来。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今晚就是想出来,出来透透气,吹吹风。压抑,心情太压抑了。
但,脑袋里除了空白,什么都没有。我不去想,不敢去想,就让自己在恍恍惚惚中逃避。
不知不觉来的池塘边,一池静水,偶尔被风吹起涟漪,月亮便晃一晃身体。突然有一种悲凉的轻松感,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你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终于轻松了,活,或者死,都轻松了。
“傻白。”身后有一个虚弱的声音在喊我。喊我什么?
我呆呆回头。
那一贯俊逸的男子,才几天昏睡,就已经瘦了一圈。他同我一样,披着单衣,站在池边。他脸色惨白,眉头轻皱,深邃的眼中是一双墨黑的瞳,深深地望着我。
我说:“你骗我。”
“骗你什么?”
“你说呢?”
“我是骗了你。”很久的沉默,夜,这样宁静。
很久很久,才听到他平静的声音:“不是你叫我忘了你吗?你不是最希望我忘记你吗?你不是情愿亡国也要我忘记你吗?你看,倘若记得你,你就要离开,要逃走。”长安跨上前来,狠狠握住我的手臂,说,“你不喜欢我,讨厌我,随便你,你爱怎样怎样,就是不许离开我身边!”
我吃痛抬头,瞪着他。
他也回瞪我,恶狠狠地说:“听到没有?不许离开。恨我也好,不许离开!”
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说这样自私的话。我做出无情的样子,说:“你觉得有可能吗?”
他咬牙不语。
我说:“妞妞,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最爱的人。”
他紧了紧握着我的手,半晌,说:“是吗?那我呢?”
“你什么都不是。我也不会去恨你,也不会再妨碍你。”
他粗鲁地抬起我的下巴,使我与他对视。我避开眼睛,他又狠狠转我的头。他说:“我们真的回不去从前了吗?”
我说:“回不去了。连妞妞的死都回不去过去了,我们之间那些微不足道的过往,怎么可以回去?”
就这样,我挣脱出来,转身欲走。
院中突然一阵嘈杂。沐阳慌张地跑过来,说:“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长安扶一扶额角,懒懒地问:“怎么了?”
沐阳说:“漠漠回来了。受了重伤。”
长安顿一下,急忙向外走,边走边急切地问:“怎么回事?”
“他,居然独自去了延良,莽撞地刺杀隐伯王。”
长安脚下一滞,回头微微瞥我一眼。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怪我吗?他在怪我吗?
漠漠强撑着身体,靠坐在树下。大树枝繁叶茂,掩住了他小小的身躯,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只知道,偌大的院子里,没有人做声,只有漠漠清晰而粗重的喘息声,盘旋在空气中,压抑人心。
“为什么没有人扶他?”长安质问一声,疾步走过去。
“他不肯……”
听到长安的声音,漠漠撑着剑站起身,跌跌撞撞朝长安走去。
“长安哥……”
“我在……”
漠漠跌倒在长安身前,长安跪□去扶他。一地鲜血,漠漠气息奄奄,眼睛沉重地再也睁不开。
“漠漠,睁开眼,别在这里睡,漠漠……”
“长安哥……”
“嗯?”
“不要讨厌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长安伸手擦去漠漠嘴角的血,擦掉他脸上的污垢。那样干净年轻的一张脸,稚气未脱,依稀可见当时年少的坚毅与抱负。这是漠漠,当年那样天真地舞剑的漠漠,抬起头认真盯着我看的漠漠。还是个小孩子,没有了家的孩子。
心里抽痛。并不想把他逼上绝路。却是这样的结果。我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不远处被长安揽在怀里的漠漠,愧疚地不敢上前,生怕往前走一步,长安就会抬起头狠狠地瞪我,警告我别过去。我看着,感觉很茫然。
漠漠昏睡过去,长安使劲摇醒他,看着他动了动嘴巴,才放松一点。长安回身吩咐桓之:“大夫呢?怎么还不来?”
桓之摇摇头,说:“路上就请大夫看过了,伤及脏腑,恐怕……”
长安皱一皱眉,不再讲话,只是愣愣望着漠漠的脸。
漠漠挪动着身体,摸索着捡起掉在地上的剑,一把木剑。然后,用尽全力折断了木剑。他气息微弱地开口:“小佑的剑,折了,我的,也……不要了……”
“别这样,可以修好的,我这就拿去修,好不好?”长安用温柔的嗓音轻轻说。
“修不好了,坏了……小佑,小……佑,哥哥,对不起你,不该,不该跟你……吵架,把……把你,把你独自……留在……在……”
留在哪里,留在那修罗地狱里。利剑刺破小小的身躯时,他是不是曾经绝望地喊着,父亲,哥哥,救我,救我!
今天,哥哥来见你了,终于可以再见到你了,可不可以原谅哥哥?没能保护你,独自苟活这么久,但是,真的很想你,每一天都在想你,你撒娇的样子,你淘气的样子,你倔强的样子,你,你恨我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秋雨都缠缠绵绵下起来。枯黄的叶子飘零落下,纵然被雨水打湿,也再回不去鲜嫩的样子,就这样无可奈何地老去,死去,最后消散作天地间的尘埃。
我,身在何方?该做什么?一时间完全没有了想法。只有一息尚存。
长安终于起身,抱着死去的漠漠,向远方走去,渐渐消失在如纱般缥缈的空蒙细雨里。我想要跟着他走,抬起脚,却迈向了相反的方向。
就这样吧。
40
40、第 40 章 云中云钟 。。。
(四十)
想哭。
老天爷真的是王八蛋,为什么一刻也不停,这样狠狠地折磨人?
在雨里盲目地走了好久,我给自己下了决心——报仇。是可忍孰不可忍。再没有气节的人,也不能背负着这样多这样沉重的仇恨苟且偷生,我已经忍耐了很久,换来的却是最惨痛的结局。更何况,已经是无路可走,我现在只是一具绝望至极的行尸走肉了,除了这个目标,再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再不能软弱了,再不能逃避了,再不能有任何感情了。
想起来漠漠也是只身从这里走过去刺隐的,感觉有点好笑,好像都能看到几天后我自己的死亡。
听说最近大隐王在大肆搜查旧国余孽,抓到的人无论身份对错一律屠杀,群众都悄悄说这实在是很残忍,然后又大声交谈说这些余孽真不识抬举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造什么反。
听说国师死了。云钟死了?我怎么那么不相信呢。云钟是何等厉害的一个人物,怎么会这样轻易死去呢?被漠漠单枪匹马就解决了?我觉得这事有蹊跷。
我私下觉得,这两个消息应该前后调个个,这样就构成了“云钟死了,紫山伤心欲绝,要杀尽天下人来为他报仇”的煽情桥段。但想完后我就立即否定了,紫山才不会呢,他那样无情,谁都可以杀。当初相信他,真是够傻。那时我恨他,又长着一张威胁到他地位的脸,他一定会对我赶尽杀绝的,只不过不亲自动手罢了。
我俩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吗?那为什么没有传说中的感应呢,让我知道他究竟怎么想,也让他知道我只是想好好的活。难道说,他真的没有心吗。
想谁就来谁。
在闹市的人群中看到脸色惨白的云钟时,我着实吃了一惊。他依旧一袭洁净的白衣,不染纤尘。没有佩剑,没有随从,独自一人,彷徨地游走在街头巷陌,淡淡地笑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不时拿起路边摊子上花样繁多的各色小物件细细打量,仿佛那是什么从未见过的稀罕玩意儿。然而他的眼睛里,透出了丝丝悲凉落寞。
我拔剑,一步步走过去,走到他的背后。他微微侧着头,打量着摊子前挂起的一幅画,很专注,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逼近。
画的细节略显粗糙,画风却很大气,我猜想是描摹名画的赝品。画上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背对画外站在树木掩映的青山间,脚步踟蹰,像是迷了路。大概是听到了背后有什么动静,孩童警惕地回头,看向画外,漂亮的小脸上写满茫然和无所畏惧。那张脸,很像我小时候。随即我就明白了,那不是我,是紫山。
画的左下方,隽秀飘逸的小字写着——我们的初遇。落款是——云钟。
我悄悄举剑,狠狠朝着他的后背刺下去。眼看就要刺中,云钟突然闪身,一个快速旋转绕到我背后。手中的剑直直刺破了眼前的画,我也扑倒在地。心里暗暗骂自己一声,什么快手左公子,除了打得过小混混,谁都打不过。这样大好的时机都失了手,真是废物。
急忙起身,回身继续剑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