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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人无踪-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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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点头说:“是啊,喝点酒算什么,青楼都经常去,是不是?”
  “啊?”我回头,看着他阴鸷的眼神,辩解道,“哪有的事。”
  长安咄咄逼人道:“来,你还没给我讲过,当年在巫国,你究竟过的什么滋润日子?”
  “哪有……”
  ……
  夜半,凉风吹过,侵入肌腠。我打个激灵,擦擦口水,睁开眼睛。
  不行,还是头痛,迷迷糊糊的,酒劲还没散。不过,抬头一看,就是长安熟睡的脸,很漂亮。我往他怀里缩一缩,又给他拉紧衣领,继续迷糊。
  其实想要喝酒,是因为感到难过。我总觉得自己但凡有一点开心快乐,都是罪恶的。忘不了妞妞天真的眼神,亲昵的样子,甚至时时刻刻都能闻到她身上小孩子香香的味道。
  我心里暗自说,妞妞,别害怕,再过几日,岐岐就去你身边了,再不会丢你一个人在漆黑的深渊里恐惧。
  还有漠漠,不知道他匆匆离去,是不是甘心。
  隐约间看到面前有人晃来晃去,不一会儿,沐阳口齿不清的声音传来:“春回,剩下的酒……埋回去吧……以后,继续喝,喝……来来,来,继续喝……”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了。只不过是大通铺,我,长安,沐阳,桓之,四个人,衣衫凌乱横横斜斜,看来都醉得不轻。
  想必是两个柔弱女子把我们抬回来的,真是辛苦她们了。
  长安分明已经醒了,就是拦腰抱着我不撒手。我要起身,他就又拖回去。
  我没好气地说:“放手,你看看这是什么样子。”
  “无所谓。”懒懒的声音。
  门“吱呀”推开,红纱端着梳洗用具进来,走到床前,脸上似乎有些许疲惫,大概夜里收拾我们留下的残局累着了吧。
  “你们醒了?”
  “嗯。”四个声音同时响起。
  四个声音?我回头疑惑地看向沐阳和桓之,问说:“你俩醒了?”
  两人含笑支起头,说:“嗯。”
  “怎么……不吱声啊?”我问。
  长安理一理衣襟,说:“不好意思,两位没看成好戏。”
  我眨眨眼睛:“好戏?好什么戏?”
  两个人贼笑。长安说:“恶趣味,想看傻白你……”
  我急忙吼道:“闭嘴闭嘴,三个神经病。”
  于是各自默默洗漱。沐阳漫不经心问道:“咦,春回呢?怎么不见人影?在做饭吗?”
  红纱说:“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一大早起床就没见她。”
  沐阳微怒道:“女人就是麻烦,小心思太多,又不知道出门干嘛去了。”
  桓之说:“是不是你昨天晚上说人家的两句说重了?心情不好出去散心?”
  沐阳无奈道:“谁知道,麻烦。”
  我说:“你昨晚不是叫春回去埋酒么,后来回来了没?”
  沐阳一脸茫然:“我有吗?”
  长安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微蹙眉头,说:“我们快去看看,这里荒郊野岭,危险。”
  沐阳摆手说:“没事的,别管她。反了她还。”
  长安已经起身匆匆出门去。
  
  虽然说是不在意,沐阳还是跟了上来。我真希望他没有跟着来,就不必看到后山上,料峭的清晨里,春回惨死的模样。
  一袭桃色的长裙,娇艳如花,映衬着一张没有血色的惨白的脸,就如洁白的花蕊,被花瓣簇拥着。然而这朵娇艳的花,留下的不是美丽面容,而是瞪大的惊恐的双眼,和紧紧攥着的双手,指缝里透出殷红的颜色。
  春回死了。脖子上有一道暗红的勒痕,她死了,被人杀死了。
  秋风漫卷狂沙,也吹起春回轻纱的裙摆衣袖。然而她醒不过来了。昨天还活生生柔情似水的女子,面目狰狞地死在眼前。
  “这是谁?”沐阳愣怔地问。不知道是真不认得眼前的人,还是在暗示自己别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有人回答他。大家走到春回身旁,蹲□查看情况。长安轻轻为她合上双眼。
  沐阳跑过来一把推开众人,激动地说:“你们在干什么?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我不忍道:“沐阳,是春回……”
  “什么春回?春回赌气出去了,怎么会在这里?”他蹲□,观察一阵,摇摇头说,“怎么会,我只不过是说了两句屁话,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
  大家都不能讲出话来,长安和桓之上前去扶沐阳。
  我也正要上前,却感觉身旁突然有人倒了下去。
  




44

44、第 44 章 残红如血 。。。 
 
 
  (四十四)
  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倒下去的红纱。还没来得及庆幸,却被她狠狠一拽,同她一起滚下山坡。
  荆棘刺破肌肤,一身的伤。堪堪滚落在长长的坡下一人高的杂草丛中,我刚直起身子,就被红纱疯了一般扯着跑。
  “红纱?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要跑?”我问道。
  红纱脚步不停,说:“快跟我走。我们之中出了内鬼,向官兵出卖了行刺计划,被春回撞到,就杀人灭口了。我们要快去拦住那些人。”
  “内鬼?”我思索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了,昨天夜里。”
  “是谁?”
  “不清楚。”
  有蹊跷。怎么会有内鬼?不会是长安,不会是沐阳,也不会是桓之吧。我是有前科的人,要有嫌疑,也该是我吧?
  我顿住脚步,问:“你为什么要拉我来?”
  “我比较相信你。”
  不对。绝对不对。突然想起这两天长安和红纱之间的异常。要选择相信其中一个人,我当然选长安。
  红纱也停下脚步,转身看我,目光仿佛催促。我看到红纱鲜红的衣袖上,竟然残破了一角。怎么可能?她一向整洁,怎么会衣服破了都没有察觉。除非……春回死死攥在手里的,透出殷红颜色的,是一角红衣。
  我手扶上剑柄,警惕地说:“红纱,是你……”
  红纱一扬手,我躲避不及,被撒了一脸白灰。然后就没有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浑身乏力,双手被缚在身后。红纱吃力地撑起我的身体,站在我身后,短剑抵着我的脖子。
  身处的地方,是一处陡峭的山壁上,下面是狭细的山谷,站着许多人,为首的,是沐阳和桓之。
  “你们敢过去,我就杀了他。”红纱冷冷地开口,向下面众人宣告。
  长安呢?难道是去拦截送情报的人?也好,这样就不受红纱的威胁了。
  几乎能看到沐阳咬紧的牙关,和死死攥着的拳头。
  还是桓之比较理智,向上喊道:“红纱,我们不想与你为敌,你下来,我们就放过你。”
  红纱冷笑一声,说:“我并不想要生路。只是想劝你们一句,现在放弃,离开这里,还有一线生机。不要以身犯险了。”
  “你先下来……”
  我不经意朝旁边一瞥,竟然看到,侧面垂直的崖壁处,长安艰难地向上爬着,已经露出半个大汗淋漓的头来,就在脚边不远处。
  我不敢有反应,生怕红纱发现。背后缚着手的绳子已经松动了,轻轻一抖,手就脱出来了。还没进行下一步动作,红纱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题,猛地回头,正好看到长安站在身后。
  我被红纱推着向崖壁下坠去,还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右手就被长安迅速地拉住了。电光火石之间,我毫不犹豫伸出左手,死死抓住坠下去的红纱。
  抬头看到长安趴在地上,左手艰难地抓着地上突出来的一块石头,指尖磨出了鲜血,右手青筋突起,紧抓着我的手。他皱着眉头看我,吃力地说:“放手……”
  我愣怔一下,呆呆地松开抓着他的右手。
  叫我……放手?
  感觉到我松手,长安一瞬间加大了抓着我的力度,几乎掐断我的手腕。他不可思议地瞪着我,狠狠咬牙说:“那只!”
  我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看悬在半空中一脸绝望的红纱。不能放,也不能这样拉着,长安会撑不住的。于是,我卯足力气,准备抡起胳膊把她甩上去。
  然而力气还没有蓄好,一阵犀利的破风声传入耳膜,与此同时,红纱拉着我的手紧了紧。
  我几乎猜到发生了什么,一低头,果然看到一支箭从沐阳手里射出,疾速向我们的方向飞来,“呲”一声,又刺入红纱娇弱的胸膛。
  第三支箭架上弓,沐阳独臂握着弓,牙齿拉着弦,蓄势待发。我的力量也在此刻达到极限,不自知地松开了左手。
  红纱重重坠地,我垂直地看下去,除了散乱的乌丝,一地触目惊心的红。仿佛饮血的曼珠沙华,开得美丽却绝望。
  我抑制胃里的翻腾,抑制一时的慌张。死亡,是我见过最寻常的事情。一天之内,已经是第二次了。
  对,不过是有一个身边的人死去了,没什么。
  
  四个人劫后余生一般靠坐在枯树下,谁都不讲话,气氛压抑极了。各自在想些什么呢?恐怕也没什么可想了吧,比悲伤更可怕的情绪是,麻木。对于朋友的一个一个离去,我们已经是无可奈何了,实在没什么想法了。
  一路走,人数一路减少,一路荒凉。
  仔细想想,死亡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十五岁下山那年吗?不,之前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其实从出世开始,就一直在眼见着死亡,从父母的死开始。我只是不知道,这些对我来说,是不是太频繁了。抑或是不是我太幸运了,送走了身边无数的人,自己却还活着。
  其实到了现在,活与不活,对我来讲,真是没什么所谓了。我想他们也是这样。活着不过是一口气,还有一个未完成的目标。
  还有一件事情居然能蹦到我脑袋了,我真庆幸自己还能思考。我推推身旁的长安,说:“快带人去追,应该还没走远。”
  “什么?”他疑惑地抬眼看我。
  “跟红纱接头的人,一定带走了我们要在琼山设伏的消息。”
  “哦。不用。”他笑笑,“消息是假的。”
  我不解:“什么意思?”
  他颇疲惫地一笑:“我故意说给红纱听的假消息。到时候派小队人马去制造点乱象就好了,其余的,按原计划执行。”
  “哦。”原来如此呀。
  又一阵沉默。临近冬月,风刮过肌肤也带了刀割般的寒。然而却有一种透彻豁达的感觉。长安闭目不语,一双温暖的手却坚定地覆上我的手背。
  很奇怪,天气热的时候,他指尖总是微凉,天气冷的时候,他掌心总是温暖。总之,无论何时,握着他的手,总是舒服又安心。
  “扑哧”,沐阳居然笑出声来。大家愣一下,又愣一下。
  “哈……”桓之也跟着来。
  沐阳止住笑声,却不慎岔了气,撕心裂肺咳了几声,咳到脸通红,几乎憋出泪来。他把脸深深埋进手里,好半天,压抑着不知是笑声还是哭声,粗哑的嗓音豪气地大喊:“爽快!真爽快。就剩我们四个大男人了。”
  桓之接道:“是啊,天大地大,容不下他们的性命。怪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把他们牵扯进来。孤家寡人,生死无牵挂。”
  我颇感慨地点头说:“对,真不该认识他们,同他们成为一家人。”
  大巫师,如果你活着,看到这一幕会不会觉得讽刺?这样的结局,不远比你的诅咒恶毒很多么?那时以为你要毁灭世界,以为可以凭一己之力阻止。现在看来,万事万物,终有定数,该是怎样的结局,终究是怎样的结局。
  碧蓝的天上,云淡淡。雁南归,划破长空。
  雁南归,我该往哪里归呢?我是说,假如活着,假如没有这些事情。归去同城?还是长大的那座山?
  长安依旧闭着眼睛,有些许疲惫,更多的却是坚决。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一如从前,只知道他很坚强,不会动摇自己的决心。
  
  转眼到了十二月。今冬格外地冷,天寒地冻。原本在各地是有各种重建活动的,比如毁坏寺庙的修缮,民居的成规模改建,搜查私藏兵器,还有各种对百姓的教化活动。现在一入冬,各色活动都暂停下来。
  再过不久就是冬至日,大隐王即将前来灵昭求巫书。原本就恨冷清的灵昭城里,开始了新一番的搜查和屠杀。凡私藏利器的,口出狂言的,犯上作乱的,不听管教的,杀,一律杀。总之就是要除干净任何有威胁的人,最后基本只剩了老弱病残,来作忠诚的子民,迎接至高无上的大隐王的驾临。
  我们当然不会等着被诛,部署好宫里面的埋伏,就先撤出了灵昭。
  吃酒喝肉,喝酒吃肉,放肆地欢愉。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长安得意地一笑,拉起我就走,“你肯定喜欢。”
  “哪里?”
  “别问。”
  “可是,眼下……”
  “五天,五天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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