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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烟头没说话,也不敢看被抱走的莫子卿。
那孩子乖乖地躺在长天怀里,一声不吭。老烟头却知道他是痛的,他心里是痛的。就像是老烟头自己,心里也是痛的。
青年抱拳行了礼抬步便走。
——终究没有忍住,老烟头在那青色身影就快消失的时候,喊了一句:“子卿保重……”
那一句话,却是消散在了风中。
长天将莫子卿抱下马车的时候,莫子卿还是昏睡着的。车里点了安魂香,难怪他睡得实。苍白的脸一丝血色也无,嘴唇也干的裂开了口子,羽睫轻颤,梦里也是不安稳的。
青年径自下了马车,推开眼前的朱漆大门。
门里的小厮立时上来请安道:“爷回来了。”
青年点点头,挥手让长天将莫子卿带进里屋,才又问道:“子歌在么?”小厮忙躬身道:“在,方才刚给金公子洗了身子,估摸着这会儿还在厢房。”
青年撇撇嘴,才转身冲厢房走去。
才刚要敲门,门便从里面被打开。
黎子歌神色有些疲倦,远山眉漂亮地皱起,打量了眼前的人一眼,咕哝道:“你是才出去,还是才回来?”
“才回,还带回来个宝贝。”神秘地冲白衣男子笑笑,抬步往屋子里走,边问道:“月离怎样了?”
黎子歌复又将房门关紧,才跟进来道:“刚刚擦身的时候又痉挛了一次,这会儿累的睡下了,你小声点,莫吵了他。”青年轻笑道:“我可不敢。”说着在屋内的床边站定,凝视着床上静卧的人。
青丝搭在枕上,还有冷汗浸透的湿润,眉眼清俊。虽是早春,却裹着厚厚的被子,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中,呼吸均匀,正沉睡着。
青年没说话,转身时,却见黎子歌正凝神望着金月离,目光专注,溢满了担忧和疼惜。
五年了。青年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五年,就这么过去了。
“子歌,你……你怨过你师父么?”
黎子歌晃了晃神,低笑着接口道:“师父?你说的,是哪一个师父?”
青年看着黎子歌。旧日里那无邪天真的黎子歌早已退去了幼稚的模样,眉眼之间,多了一份成熟,一份凝练。
“染辰,你知道的。是他不要我,赶我们出师门,不是我不要他……”黎子歌摇摇头,无奈地笑笑,“我不怨……”说着望了望那缠绵病榻许久的瘦弱人儿,再次摇头,“不怨。”
季染辰忽而笑了。
——“莫子卿在我手里。”
黎子歌的身子,究竟是震了一震。
第十回
说不怨,是因为由此和月离相守。
可如今……如今莫子卿在他手上……
黎子歌不是个心肠毒辣的人。但再善良的人,也会有执念,也会有埋怨。
他还记得五年前的冬夜,那一掌,正狠狠地打在月离的背上,殷红的血迹弥漫了眼;他还记得,他背着月离下山脚步蹒跚凌乱;他还记得,月离绝望地望着自己,说恨不能自我了断。
拜那人所赐,只因不能容忍这样的同性相恋。
呼吸也变得有些沉重了,季染辰便拍拍黎子歌的肩,劝道:“子歌,别想了。”知道一旦回忆起来,便满心的伤怀。
黎子歌沉默一阵,问道:“你说莫子卿在你手里,你怎么找到他的?”
季染辰摇头笑笑,“我看这莫子卿,只怕是第二个金月离。”
黎子歌叹口气,下意识便望着床上睡得并不沉稳的金月离,苦笑着道:“月离……做月离又有什么好?”
月离太苦了。
季染辰挑挑眉毛,转身踱出门去,道:“你不去见见那莫小公子么?”
黎子歌想了想,俯身替金月离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又掖好了被子,方才跟上季染辰的步子,往客房走去。
纵使见惯了金月离病态的身体,黎子歌看到莫子卿的时候,还是惊了一下。
被子仍旧是那日从破庙里带出来的那一条,紧裹着身子,长天将他放在客房中之后就遵着季染辰的吩咐没有理会过他。瘦弱的孩子就软软地躺在小床上,脸上已经满是污泥和血痕,露在被子外面的衣裤已经不完全,甚至撕破成了一条一条的模样,双腿别扭地缠在一起,骨架已经变形,没有穿鞋的双脚也已经开始萎缩,毫无生机地瘫软在床边。
“莫子卿?”黎子歌迟疑地回头看了看季染辰,印象中该是多么高贵的个小公子,玉宸宫的少主子,众星捧月唯恐不及,怎么这般颓败模样?
季染辰耸耸肩膀,无所谓地道:“我在西郊破庙遇见的,看到他身上的刺青方才知道他是莫子卿。”
黎子歌探手将莫子卿身上的被子揭开,便露出那皮包骨头的身体来,颈窝处一条柳叶似的刺青,并不明显,还是看的清楚。“嬛夫人小字柳儿,才在莫子卿的身上也刺了个柳叶。”季染辰在一旁解释,“我在花雕楼时,曾见过这个刺青。”黎子歌没说话,伸手在莫子卿脉门上探了探,忽然眉头一皱,喃喃道:“怎么病成这样?”
季染辰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这个神医怎么来问我。我见他时候他气息奄奄,便喂了颗凝魂丹。”
黎子歌连连摇头道:“不对,这伤是经年累月的。”
医者父母心,纵使那人身份特殊,也免不了地担心。黎子歌招呼长天道:“去拿药箱过来,让广平烧水,一会儿给他擦身,换件衣服。”
季染辰在一旁撇撇嘴道:“子歌,你要救他?”
“嗯。”黎子歌站直身子,看着床上兀自昏迷不醒的莫子卿。“染辰,我不想报复他,我没想过。冤冤相报何时了,再说……莫子卿死了,也换不回月离的身子来。”
季染辰冷冷地笑道:“你倒是看得开。”上前将黎子歌拦开道,“你忘了月离是怎么伤的了?你忘了,我可没忘!你若是不想报仇了,我来!”黎子歌身影一动,已经按住季染辰的手臂,道:“染辰!”
季染辰怒视黎子歌,忽而冷笑起来,揶揄道:“如何?你黎大神医心胸宽广,我却容不得他!五年了!月离就那么躺着,动也动不得,五年了!你习医这些年,日夜不眠不休,不就是为了月离么!你当是自己真的忘了?你当是莫离真的成全你们了?”
黎子歌身子动了动,目光有些暗淡,没说话,却只是上前将莫子卿扶着躺进床里一点。
“他爹是他爹,他是他。”淡淡地开了口,刻意地想要忘掉过去的那段时光。
想埋没掉,那一段绝望的时光。
怎么能不痛呢。痛在月离身上,痛在他们的心里。
季染辰气极反笑,看着一旁静默着的黎子歌,半天才狠狠地道:“你可知道,莫子卿和楚言,是什么关系?”
黎子歌侧头看着他,蹙眉道:“什么关系?”
“楚言奉师命照顾这个小子,到头来,也是为了这个小子,将玲珑阁大小姐秦玉清的婚约也毁了。”季染辰笑着看着黎子歌,像是要从他淡薄的表情中看出什么似的,“这个莫子卿,可了不得。”
黎子歌嘴角颤了颤,紧抿著唇,淡淡地回了一句:“那又怎样?”
季染辰冷笑道:“莫离当初逐你出师门,就为了你和月离相恋,如今他的独子竟然也是这样……这可算是报应么?”
“你若觉得怪异,大可不必理我。”黎子歌冷冷甩了一句,埋头从怀里掏出装着针灸银针的布包,平铺在床边,轻拈起一根,慢慢刺进莫子卿穴道之中。
季染辰在一旁看着,忽然道:“他好了,你会送他回玉宸宫么?”
黎子歌拈针的手顿了顿,终于发狠地冷声道:“我不愿他死在我面前,他好了,你便将他带走,不要让我再见到他。”
季染辰挑了挑眉,目光玩味地看着黎子歌。
就知道,他还是恨的。就知道,那样的痛,怎么能说忘记就忘记呢!就知道,总有一天,月离身上的痛,要一点点从他身上还回来。
长天给莫子卿换衣服的时候,很是惆怅。
衣服哪里还是原来的模样,充其量便是些布条缠在一起的,污泥血迹混的看不出原本的图案颜色,还有很多和身上伤口沾染在一起,硬撕下来便是血肉相连。单单是看着,便已是心惊肉跳了。
花了不知多久的功夫,才算是将那些破碎布条全部卸下来,长天抹抹脸上的汗珠,和广平一起将莫子卿放进装满温水的澡盆里。
水并不热,不敢刺激他满身的伤口。
莫子卿在碰到水的那一刻还是猛烈的挣扎起来——溺水的经历让他极度害怕。
广平连忙按住他不听话胡乱挥动的瘦弱胳膊,皱起眉头厉声道:“不要动!”
莫子卿哪里肯听,挣扎的愈发狠了,竟还呛了几口水,咳得天昏地暗。
长天不忍心,忙让广平放开手,一手托住莫子卿背部,一手从他膝下穿过,将他打横抱着起来,劝道:“我要帮你清洗身子,可好?”
莫子卿侧了侧头,长天便又道:“子卿听话。”
抱着的小身子便立时定住了。
僵硬着一动不动。
——这话,楚言分明也是说过的。
长天见莫子卿安静下来,便轻手轻脚地将他放进水里,温水漫过莫子卿的胸口,温热的像是那个熟悉的胸膛。
“我,我替你擦身,可能有些痛,你忍着些。”长天小心翼翼地道,和广平慢慢地用热毛巾给他擦拭身子,轻轻柔柔地,生怕碰疼了他。莫子卿咬着嘴唇,闷不吭声。
脸颊上有一丝温热流过——不知道是水还是泪。
第十一回
玉宸宫。
“还没有消息么?”莫离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徒儿,眉头皱的很紧。
楚言垂头不语,直到听到莫离疲倦的声音:“下去罢。”
入冬了,几天前,下了第一场雪。
喜鹊也被调走到其他地方去了,漓香水榭便彻底清净了。
那水榭却是干净的,一尘不染,就像那个孩子还在这里的模样。楚言每日会去清理,倘若不在练武,便是在这里愣神。
洛川有时也会撞到他,一个人呆愣愣地站在某一处,望着河水,或者是提着长剑,定着一个造型,半晌,动也不动。
如今楚言已经站了一个时辰,头上落满了雪花,像极了银发。
洛川走到他身后叫道:“大师兄。”
“嗯。”楚言点了点头,回过神,将手中长剑收回剑鞘中,“怎么来这里了?”
洛川尴尬地咳了几声,方才迟疑着道:“大师兄,有子卿的消息么?”
楚言目光中的神色便暗淡下来,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才刚师父叫我过去问话,也是这样问的。”又是怔怔半晌,才道:“你说,他那样的身子,多病多难的,能去了哪里呢?”
这话,轻而又轻,像是跟洛川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洛川站在他身后,眼看着莫子卿离开的日子里楚言愈发消瘦下去了,在疯狂地找过莫子卿可能去过的各种地方之后,在所有探子回禀的消息全部落空之后,楚言就陷入了最深重的沉默。
他从不肯主动提起莫子卿。
像是已经忘了他。
练剑成了日子里唯一的事情。紫竹林里的竹子上几乎都有楚言长剑刻下的影子,有的,模模糊糊中,还能见到卿儿的名字。
是爱么。
偏偏爱到分离才发现。
分明是刻骨的,却迟迟不肯承认,不敢承认,在怕什么呢。
楚言就笑了,就像是第一次见到莫子卿横眉冷对着自己,尖刻说出那些让人不耐的话,楚言笑得无奈。
其实他知道,他比谁都明白,莫子卿害怕失去,害怕伤害。他一个人生活在一片黑暗中,没有人保护他,没有人照顾他,受尽欺辱和责骂,所以不择手段想要保护自己,想要得到关怀,迫切地,想要将自己拦在身边。
自己究竟在气什么呢?
“我干嘛生他的气呢……”幽幽地叹着,“我那么多天没去看他,纵然不是莫子卿,也会绝望了罢。他眼睛不好,腿也总是疼,我却一直没去照顾他……他心里是怪我的罢……”
洛川第一次听楚言说了这么多话,关于莫子卿的,心里针扎一样的刺痛。
忍不住脱口而出:“他是绝望,却没怪过你!”
楚言抬眼看着洛川,苦笑道:“你怎么知道,他纵使怪我,也不会同你说的。”
洛川看着楚言半晌,方重重叹了口气,转过身抬步便走,“你跟我来。”
玉宸山山石叠砌,山道九转迂回,洛川带着楚言几番折腾,却是顺着走向山脚,又是钻竹林,又是攀山头,最后才在一个不起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