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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人绕过去一看,假山后几个锦衣蟒袍的娃在打架,三个年岁大一些的你推我我压你扭成一团,又掌又拳连踢带踹正打得起劲,年纪小一些的那个坐在一边哭。
正是大周朝硕果仅存的血脉,萧纵的几个皇侄。
“几位小殿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快快起来。”韩溯上前劝。
“滚开!”三人中以一敌二稳占上风的小娃回头恶狠狠吼了一声,对着被他压在身下的另外俩小娃一人一拳,“还胡说八道么?”
处在弱势的两孩子一个捂着脸不说话,另一个却倔得很,“就说,就说!”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转眼又扭在一起。
任不悔摸着下巴,对一旁干着急的韩溯道:“你有没有觉得睿王世子人小鬼大,挺早熟,瞧他说话一本正经的。嗯,打起架来也有模有样。”
韩溯扶起坐在地上独自哭的最小娃儿,没好气道:“我也请你正经着些,还不快拉开他们!”
“小孩子打架而已,你这么急做什么?不打才不正常,少见多怪。”任不悔嘴上虽这么说,倒没真的由着不管,上前两手各自一提,将弱势的俩孩子一手一个从被揍的境地里揪了出来,瞧了瞧他们脸上的淤青,转眼对揍人的孩子道:“横世子,下手太狠了罢。”
萧横,也就是睿王世子,萧纵的大侄子,横了他一眼,道:“少管闲事!”
任不悔看着这娃,觉得他拉着脸颇有几分气势,不过很不可爱,呲牙道:“这个事,下官要管一管,下官身为礼部侍郎,对小殿下们的礼仪得多担待着些。殿下不服气,要教训下官么?下官虽是文臣,自认满朝武将没一个能打得赢我。”
韩溯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你几岁了?欺负小孩子。”
任不悔悻悻地摸摸鼻子,领着两个孩子往回走。
“你往哪去?”
他头也不回,回道:“自然是把小殿下们领到皇上那里,不然我们走了,回头他们又打起来怎么办?”
朝阳殿外正有内侍轮值,他们远远瞧见走了没多久的太傅与任侍郎带着浑身狼藉的小世子折回来,小腿登时一软。泰王殿下落水一阵折腾,教他们把几个来吃饭的小殿下忘得一干二净,可好,出事了。哆嗦着进殿通报。
萧纵得了报从萧弘寝房出来,一眼瞧见几个皇侄衣袍破金冠歪,头上沾着枯草,有两个还鼻青脸肿挂着壮观的彩,眼角抖了抖:“怎么了?”
他的这四个皇侄,最小的萧鉴三岁半,最大的萧横八岁,还有两人萧礼萧浚七岁,都是他死去的皇兄皇弟的血脉。他登基后不忍心孤苦小儿留下落败王府里凄楚长大,便将人都接到宫里照料,安顿四个孩子一起住在昭阳宫。
小孩子拌嘴是常有的事,吵吵闹闹很快就过,像今天这样惨烈的架势,萧纵头一回见。
这是个不好的开始。萧纵于是微微摆起脸,扫了一眼在他面前一字排开的侄儿,轻斥:“为什么打架?”
萧鉴还是个半大奶娃,刚刚才被堂兄们彪悍的揍人样吓到,现在见了他皇叔这样一张脸,小嘴瘪了瘪,两颗眼泪夺眶而出。
萧纵见状一愣,朝他招了招手,小家伙磨蹭到面前,抬眼巴巴瞅着他,伸出手。白嫩小手上有他摔倒在地碰出的一道小口,“叔……叔……,痛痛……”抽抽搭搭。
萧纵几乎想都没想,立刻蹲了下去,握着小皇侄的小手吹了好几下,“不痛,不痛。”哪里还有半点凶样。
韩溯唇边掠起一抹轻笑,摇了摇头,任不悔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萧礼萧浚这两孩子见皇叔没了脾气,马上走近他身边。他俩被萧横揍得惨,当时没哭出来是一股好胜脾性硬挺着,现在架输了,也有人能诉苦了,便不再忍,对着萧纵放声大哭,边哭边控诉萧横怎么怎么欺负他们。
始终站着一声没吭的萧横,冷眼看着满面青肿,哭得一把一把的堂弟,很鄙视地撇了撇嘴。
萧纵这厢对着三个哭得一个比一个厉害的皇侄,手足无措,吹完了这个的手,吹那个的脸,又哄又求。他在一阵阵哇啦哇啦声中焦头烂额。
任不悔瞅着眼前的情形,很大逆不道冒出个疑问——这是慈母?还是严父?
今上这个皇帝比想象中当得更艰难。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章主要介绍一下萧纵悠哉平淡的皇帝生活,
这娃挺可怜,过几天估计就悠哉不起来了。
为毛??
答曰:同题目
6
6、第六章 。。。
那之后,任不悔似乎感悟了什么,终于不在朝堂上装死了。他一活跃起来,萧纵每日临朝都觉得大明殿上弥漫着一股子兵戎相见的喜气。
今日初一,离秦王进京刚好还有十日,萧纵算算该向朝臣们挑明此事了。他在大殿上刚一宣布,顿时满朝皆惊。
众臣震惊,秦王怎么说来就来。韩溯和任不悔为众人的震惊而吃惊,任不悔心道,拓跋锋是来朝见今上,又不是荡平京师,用得着慌成这样?
温庭在众人的震惊中冲出班列,气急败坏道:“秦王进京定然早有折子上表,皇上何以瞒到现在?如此重大之事,皇上本当立刻召臣等商议,共谋万全之策!眼看秦王没几天就到,诸事待议,到时岂不乱作一团!”连番质问,咄咄逼人。
他的这股火小半被秦王进京的消息惊出来,另有大半却是因为萧纵竟然敢对他有所隐瞒。
温庭喘了口气,不解怒,刚要再斥几句,任不悔早看他目无君上的气焰很不爽,一脚跨出班列,截了他的口:“秦王乃陛下的臣子,臣子面君礼数所在,丞相把事情看复杂了。况且,乱与不乱,全在我等自己。”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自乱阵脚,不好。”
温庭三朝为官,两朝做相,文武门生众多,向来是一呼百应,除了之前韩溯跟他叫过一阵板,至今他说一没人敢唱二,天子还忌惮着他,今天一个清水衙门的侍郎竟然当众挑衅!冷笑一声,斥道:“黄口小儿,你懂什么!”
任不悔立刻不痛不痒接茬:“跟丞相相比,下官确是小儿,俗话说,初生之犊才不畏虎哪。”飞快地朝上首看了一眼。
萧纵接到那一瞥,感觉他眼中隐隐的笑意,忍不住扶了扶额。他不大明白以往上朝总说不了几句话的礼部侍郎,为什么突然变地很爱踩人尾巴,踩得乐此不疲,今天终于踩到了宰相头上。
温庭被任不悔一通暗讽,倒真没再呼喝了,沉着脸看不出有多火。半晌,冷笑道:“本相与皇上说话,哪里轮到你插嘴。”阴沉地扫了眼嘴上没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列位里的韩溯跟座上萧纵都是眉头一皱,萧纵遂接着温庭话尾发话:“任不悔,你可知错?丞相三朝元老,三公之首,大殿上岂容你冒犯。朕念你初犯,这回便着轻处罚,罚你停俸半年,希望你引以为戒。”转头又对温庭道,“丞相没真生气吧?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就不与后辈一般见识了罢。”
温庭挑了挑眉,没作声响。
萧纵笑了笑,“温相是在为秦王之事怪朕?其实朕自个儿都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他要来便来,朕难道还怕他吃了朕不成?”眸光微瞥,再道,“前次因为他的贺礼,闹得你我君臣不快,这次朕不提他,也是不想丞相为此心烦。”
温庭听够了软话,这才道了声“不敢”,朝一旁垂着眼的任不悔瞥了瞥,不屑地笑,踱回班列。
内侍这便高声宣布散朝,众臣恭送了萧纵,鱼贯出殿。
任不悔却站在殿中,昂然挺身,久久看着御阶上空空的龙座,平静面上不见一丝情绪。
“不悔,走吧。”韩溯唤他。
他依然挺立着没动,盯着御座的眼一抹凛然一闪而逝,“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不痛快过。”他一字一字道,声音低沉平缓。
韩溯想任大少这回怒得很认真。
任家在大周算得一支名门,祖上追随太祖皇帝开国,封侯列爵,贤臣名将出了不少。后来虽几经跌宕势不如前,总也算挺过风浪屹立不倒。任不悔生在这样古老豪门,打小骨子里就有股傲气,恣意不羁,看什么不痛快想踢就踢两下。
他没料到这次他轻轻踢人两下,会要天子放弃尊严帮他善后。
从前从来没有真正把什么放在眼里,可今日看天子因为他而笑着向权臣低头,猝然间忿怒不已。那感觉就像后脑突然被人猛敲一棍子,又同时心尖上被狠狠挠了一把。他不想去深究这感觉因何而来。
那日朝阳宫里见过天子的温情,从此之后,萧纵在他眼里不再是传闻里不堪的皇帝。
萧纵下了朝,照例本本分分去御书房批折子。御案上的奏本他连着翻看几份,笔都没提就合上放在了一边。
臣下的上书,除了各亲王藩王直接呈交天子,其余的必经宰相之手,而温宰相会在想抒发意见的奏折上当仁不让作下批示。
萧纵翻看几份,负手起身,对内侍道:“分一分。”
随身伺候的几人上前,低着头自满案奏本里娴熟地把摁过相印的挑出来,理在一旁。萧纵喝过几盏茶,奏折已分好,他坐回御案后细细看那些已俨然被做了主的折子。“准”字他要写,但也不能写得糊里糊涂。
阅完温庭批过的奏本,时辰已不早,萧纵倍觉伤神,揉了揉额。桌案上还剩下的那些折子,是宰相不屑看一眼的鸡毛小事,可他得看。
萧纵执起笔,正要再埋首桌案,眼角余光瞥见桌角摆放的一尊泥塑,盯着看了片刻。那是萧弘捏了差人送来的,他的皇弟言出必行,那日说每天给他捏个泥人,果然一天都没拉下过。萧纵记得头两天摆在他案头的是走兽,后来萧弘第一回捏了个人,之后便都是人了。
搁了笔,拿起泥人细看半晌,塌鼻子厚嘴唇,两只眼一大一小,萧纵想起内侍转萧弘的话,说这泥人塑的就是他,忍不住扬了扬唇,原来自己是这样一幅尊容。把泥人交给内侍,“收起来。”他突然很想看看弟弟明朗的笑容。
遂起身去朝阳宫。
朝阳宫里萧弘恰在小憩。凉榻支在花园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下,和风习习,萧纵走近,见弟弟睡得挺熟。
萧弘貌相本英武严肃,平素里他只会对萧纵一脸灿烂地傻笑。现在睡着了,脸孔沉下来,傻笑不见,痴愚不见,俨然英气逼人沉稳达练。这样的反差,让萧纵对他特别地怜惜。
站在榻边,看弟弟睡得安稳,萧纵待了片刻正打算离开,这时,萧弘翻了个身,眼睑动了动,微微睁开,一脸的呆气。
他呆了半晌,伸手朝着萧纵一捞一拉。萧纵只觉得一股力量很生猛,他脚下不稳,扑倒在了弟弟身上。没等他有所反应,一条手臂围上肩膀,同时腰上一沉,萧弘的长腿毫不犹豫压了上来。萧纵瞬间被弟弟缠压住,不仅动弹不得,连呼吸都有些不畅。他挣了一下,萧弘迷迷糊糊咕哝一声:“……睡觉……,哥……”四肢并用把萧纵缠抱得更紧。
萧纵贴着弟弟宽厚的胸膛,感觉颈侧的呼吸湿热匀长,他无奈地不动了。
被这样紧缚着,浑身没一处觉得舒服,可心境却十分平静,意外地抓住了一道不常体会的轻松。
躺了许久,等萧弘彻底睡沉了,萧纵才很不容易地脱身。他下榻,半个身子没知觉,跟不是自己的一样,内侍上前扶着他走,走出去好一段那半个身子才渐渐有了感觉,却是又麻又酸。
他被内侍扶着出了朝阳宫,经过御花园时远远瞧见一块青草地上一道身影在大日头下上蹿下跳。走近了,看清那人影是他的皇侄萧横。
萧横正在练剑,他看到他叔比他叔看到他更早,但却跟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兀自练他的剑。他年纪虽小,功夫已很让人刮目,一招一式打得颇有架势,萧纵在一边看,连连点头,几套剑法萧横使得如行云流水,恣意之中凝蓄逼人攻势。萧纵忆起自己少时提剑的熊样,很实诚地感慨,这孩子有天分,是个可造之材,比他小时候强了去了。
“横儿。”
萧横正打算几路剑法从头再打一遍,听萧纵叫他,收了剑走近。此时将近正午,七月的日头火辣辣,他在烈日下苦练多时,浑身衣袍透湿,额上汗水汩汩而下。萧纵见了,立刻抬袖子帮他擦汗。
内侍在一边递上帕巾:“皇上,用这个。”
萧横接了过去,自己抹了把脸,向萧纵道:“腿怎么了?怎么走路要人扶着?”
萧纵道:“麻了。”
萧横瞅了他几眼,“长久不锻炼才会这样。”
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