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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幽略觉诧异,随即愉快地笑了:“听七爷的意思,我有谢小姐在手,岂不是就有了谈条件的本钱?”
路子允眼中有浅淡的怜悯,微微摇头:“若是你这么想,恐怕要大失所望了。”
“哦?”贺幽拿枪轻轻抵着谢清欢的太阳穴,“谢小姐认为呢?”这一天以来,T市黑白两道都在找谢清欢,路子允能第一个找到这里来,固然说明路家的通讯追踪能力超群。而路子允往常隐于幕后,极少亲自过问这等事儿,如今亲至,只说明了一点——他在意谢清欢。
贺幽说话的时候一直留心观察路子允的表情,十分意外的没有见到他任何的情绪波动,仅仅在看到谢清欢的第一眼目光微微一闪,而后恢复成古井般的平静幽深。
谢清欢看着路子允,淡淡一笑:“路七爷是明白人。他知道无论是他,还是其他的什么人,代替我做出的任何决定,我都不会认。”
“哪怕我要你的命?”贺幽眸色暗沉。
“你刚刚也说了,我只是个傀儡。”谢清欢意态悠然,“目前你我目的一致,何必多此一举?再者——”
谢清欢略拖长了语调,贺幽心头一跳:“怎么?”
“贺宇中的那两枪,眼下看来确然是不致命的。但谈判争取利益是需要时间的,我不觉得他身上的血流干了还能活。”
贺幽的手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这世上的事难免有万一,他自然也设想过这场戏失败之后该如何应对,打伤贺宇也是迫不得已。
他并不是T市的人,越界挟持了唐家的主事者,本就无法全身而退,可贺宇不同,只要把他从挟持事件中摘出去,哪怕苦肉计用的再如何蹩脚,以唐挚的脾性,都不会要他的命,最多是以后不再信任他。
路子允虽然神情淡定没有丝毫的慌乱,但贺幽知道,自路子允出现,谢清欢的分量瞬间就重了不少,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筹码。
贺幽更知道,即便谢清欢是他手中的砝码,对上路子允,他也是没有任何胜算。自路子允执掌路家以来,就没有任何人能在他用小手段获得利益。
贺幽沉默了片刻,看向路子允:“路七爷的意思呢?”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路子允面色冷淡地开口,抬手轻轻一摆。
贺幽微微眯起眼睛,无声地跟路子允对峙了片刻,枪口缓缓挪开,而后放开了扣在怀中的谢清欢。
路子允与快步向贺宇走去的贺幽擦肩而过,走到谢清欢跟前,细细看了她一眼。昏黄的灯光之下,她眉眼沉静,面容温润。明明前两天还见过面,却好似已经过了很久,她的面容模糊了又清晰,最后深刻在脑海中。
谢清欢略抬起眼看他,看到他神情中一抹显眼的温情,不由微微一愣,淡淡笑道:“阿七,又见面了。”
“雁归,”路子允的口气中带着一点他自己也不完全明白的复杂无奈,“你还好吗?”
谢清欢轻轻动了动,坦然地道:“可能,需要搭把手。”
路子允的眼在暗色的灯光中显得清亮无比,他略微躬身,对她伸出一只手:“我的荣幸。”
谢清欢一手掀开被子,一手若无其事地搭上他的手腕,借力踩在地上起身。飞机的嗡鸣声还在头顶盘旋,谢清欢伸出一只手指,脸上是十分克制的疑惑:“阿七,你家的?”
路子允满脸都是‘谁跟那个蠢货一家’的表情,淡淡道:“段家的。”
谢清欢微微点头,就速度而言,飞机确实比汽车要快许多,但唐家的这个别墅不比半山别墅占地大,飞机在这儿没办法降落。
“走吧。”谢清欢轻声道。
“嗯。”路子允搀着她,看也没看贺家兄弟一眼。
两人刚走出房门,就见满眼含煞的苏沐快步走来,见到被路子允搀着的谢清欢,脸色微微一变:“谢小姐受伤了?”
“应该是被注射了过量的镇定药物,待会儿叫杜老来看看。”路子允淡淡道,面上一片平静,看不出他此刻心情究竟如何。
“阿七,天色不早了,不要麻烦老人家。”谢清欢微微皱眉,仿佛慢一拍才想起来似的,“唔,我的手机呢?”
路子允面对这样的谢清欢,心中升起一种浅淡的无力感:“苏师,你去问问房里那位贺先生,雁归的手机丢哪儿了。”
“是。”苏沐应了一声,向他们刚才的那个房间走去,贺幽正好背着昏迷的贺宇出来,见到苏沐随手递了个物件过去,“谢小姐的手机。”
苏沐接过手机,目光如刀在贺幽身上转了一圈,冷哼了一声——看样子,谢小姐暂时不打算追究这两个人。如今形势晦暗,路家也好,段家也好,都不易轻举妄动,谢清欢如今掌着黑道的半数势力,能压下被挟持的恼怒,有这等眼界,着实不错。
苏沐会这样想并不稀奇,她虽然对谢清欢高看一眼,但并不如何了解谢清欢。
谢清欢惯常是做决断的人,大局观想深刻于心,但能不脏自己的手,就尽量避免自己动手。贺家兄弟与唐家现行的针对郭普的计划,并没有实质的冲突,甚至留着这两人也是做另一手的准备——在她的计划里,是牵引着警方彻底荡平郭普的势力。但郭普为人狡猾,未必会料不到这个,自然会留下退路。
贺家兄弟能做的,就是在郭普溃败之时,断了这条后路。
苏沐将手机还给了谢清欢,就吩咐手下安排贺家兄弟到路家的医院,控制起来。而后带着人继续收拾残局——贺家兄弟因为在楼上,又是跟谢清欢在一个房间中,路子允自然不会允许下属公然在她面前杀戮。所以这两兄弟奇异地在路子允滔天的怒火之中得以保全。
至于这两人带来的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全被突突了。等段老大的人从飞机上用爬梯下来进到别墅,只能搭把手打扫了。
所以谢清欢分别给萧朗月、季卓阳以及唐非打过电话,一番话翻来覆去重复了好几遍,由季卓阳搀着下楼的时候,别墅的正厅被收拾地焕然一新,地板闪亮得能照出人影来。
大厅里的灯全都被打开了,一眼就能见到段老大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厅中错落地站着路子允跟段明楼各自带来的人。
“段老大。”路子允往常见段明楼的时候也并不多,但在此刻见到他,心中蓦然觉得这人有点碍眼,也许还有点泛酸。
“路七爷。”段明楼的目光落在谢清欢搭在路子允手腕上的手上,神情立时有些玩味,“谢小姐,择日不如撞日,那三方会不如就今天开了如何?”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三方会(9)
谢清欢松开路子允的手,在一边沙发上坐下。因为体内的药效还没有散尽,她看上去很有些精神不济——三方会?路段两家同时与会,再加上被认为是黑道承接的唐家,看来这会意是黑白两道用来沟通以达成共识的。
谢清欢略微挑眉,没有开口——她只是唐家暂时的主事人,在这样的会议中,充当的是个旁听的角色。
对于段明楼的提议,路子允不可置否地一晒——江湖传闻段老大为人不拘小节,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三方会在T市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传统,为的也不过是势力均衡,虽然并非要选个黄道吉日,但也不能随便到这个地步吧。
路子允也低调地保持着沉默,刚刚清理过的大厅里隐约飘着一丝血腥味,谢清欢静静问道:“我对开会没有兴趣,段先生做了什么决定,不妨直说。”
段明楼噎了一下,默默腹诽道:这姑娘真是太不可爱了,要知道开会的乐趣就在于过程,干巴巴一个结果有什么意思呢?
路子允斜睨段明楼一眼,恒丰段氏最顶层的权利圈,不过区区数人,彼此之间都是过命的交情,开小会的时候插科打诨笑笑闹闹并不影响什么。而谢清欢显然是那种不喜废话的人,寻常的寒暄她都会尽力减少。
路子允看着段明楼微微吃瘪的表情,微微一笑:“段老大,雁归今天精神不好,还是改天再议吧。”
“雁归?”段明楼果断地忽略掉后面那句,目光在路子允跟谢清欢之间转来转去,最后落在谢清欢略有些苍白的脸,挑起半边眉毛,“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这是我与雁归之间的事,就不劳段老大你过问了。”路子允淡淡道。
“你们之间的事?”段明楼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时候,好笑道,“那我还跟她睡过呢,又要怎么算?”
段明楼与路子允分掌黑白两道,多年来密切关注对方的举动,却从不曾有过真正的接触。毕竟,王见王,必有损伤。因此段明楼明知道在眼下这个当口刺激路子允并非是明智之举,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刺激他。
谢清欢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眼中一抹意外一闪而逝,看向段明楼的目光中带着些微的震惊——莫非是初次见面那回看走眼了?眼前这男人浑身充斥着一种无所谓的恶作剧的顽劣,当初那一晚充满了压迫感的冷酷难道是错觉?
“你刚刚,说了什么?”路子允微微一愣,才用一种梦游一样的表情一字一字问道。
在路子允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是十分难得的,段明楼觉得今晚开着拉风的飞机来却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停这种事完全不重要了,不管怎样,今晚确实来的值得了。
“他刚刚说,”谢清欢平静道,“与我睡过。”
谢清欢当初跟段明楼闹出那段绯闻的时候,报纸上写过,路子允也看过,但他并没有当回事,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刻意回避了这件事。如今骤然再提,路子允觉得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明明连细小的伤痕都看不到,却有绵绵密密的痛慢慢渗出。
路子允看着谢清欢,一时之间脑中一片空白,以往的精明仿佛在前一刻就被透支了,面上所有的表情都被抚平,瞧着似乎仍然是寻常杀伐决断,冷静淡漠的路家七爷。
只有常年在他身边的苏沐看出他的不对劲,她从没有在路子允脸上见到这种矛盾的表情,似乎怜惜,隐约痛楚。
路子允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神,再开口声音中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他逼你?”
这要怎么说呢?那件事,是谢清宁经历的,但在旁人看来,跟她经历的并没有两样,而且既成事实,再否认也没有意义。
“并无。”谢清欢一脸坦然,目光从来路子允脸上轻巧地一转,落在段明楼脸上,略微疑惑道,“段老日近日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嗯?”段明楼不明所谓。
“段老大看上去一副死蠢的样子。就时下的说法就是,智商欠费不忍直视。”谢清欢唇角勾着一抹冷淡的笑意,“那位新任的容市长是敌是友尚未定论,但T市平稳的格局显然即将崩溃。在这个关头,段老大身为一方之主,合该谨言慎行,即便不为与你一起打拼的兄弟,也要为段家三代基业想想。”
大厅中一时间静寂无声。这大厅之中,不是段家的人,就是路家的人,彼此之间也有些了解,段老大从不是和善的人,他的性情中自然有温情的一面,却不是随意能给任何人的。他愿意在简歌面前矮一头,是因为他清楚简歌于他,是良师、是挚友、是伙伴,在任何危机关头,他都可以放心地把命放在简歌手中。
这是信任与情义的交托,并不意味着谁都有资格将他劈头盖脸训得跟孙子似的,即便这个人已经两度打败他。
段明楼微微眯起眼睛,唇边却浮出一丝笑,勾着冷酷的弧,他仍然懒懒地窝在沙发里,但气势已然改变,依稀有了几分那夜狂狷的影子,充满了攻击性。“你担心我?”
“我担心唐家。”谢清欢仿佛没看到段明楼脸上的表情,只淡淡道,“段老大阅人无数,想来也知道,睡过了跟有交情有两回事。我希望段老大的脑抽行为不会牵连整个黑道被人一锅端了。”
“一锅端?”段明楼嗤笑,“单一个容威,我还不放在眼里。”他瞥一眼路子允,故作诧异道,“路七爷,你的脸色不太好。”
路子允波动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看向谢清欢的目光沉晦复杂,他向来清心寡欲,也并没有处女情结,但谢清欢在他心中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她的性情太过孤冷,喜欢的东西也都是安静,这样的人并非是心防沉重,而是天生带着点距离感,不喜与人熟络,所以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她是最纯洁的。
段明楼从来不屑于炫耀自己的女人,因为睡过的女人不一定会成为段夫人,而在他的心目中,有了段夫人,他就要断掉先前的一切荒唐,一辈子只睡在段夫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