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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大人?
贺玄自然知道沈赞在嘲讽他如墙头草一般没有坚定立场,其实在他看来,皇位由谁坐并不是最重要的,只要坐上皇位的是个明君便可。
两人自从成了同僚,沈赞说话便愈发不客气,了解贺玄秉性后,便知他除了政事外,是个极易相处的人。风度翩翩,儒雅谦逊,几乎不会大喜大怒。
沈赞心情好时,逗弄一下贺玄,见他受惊似的微怔,心中便愉悦起来。
“蒋大人?诶哟,蒋大人您怎么睡在这儿呀!”
小六子的惊呼引得沈赞贺玄纷纷回头,只见不远处的另一块石阶上,躺着烂醉如泥的蒋冰,他喝得七荤八素,抱着酒坛子喃喃自语。
“小若……我的小若……成亲了……”
看见他痛苦地闭着眼,眼泪从脸上划过,沈赞骂道:“这没出息的样子,既然舍不得,就不会进去抢人?”
贺玄道:“他不会的,他知道若是这么做了,他爹便会受牵连。”
“哼,既然如此,还在这哭哭啼啼,装模作样?”沈赞猛地站起,朝蒋冰走去。
小六子见沈赞过来,低低叫了声“太傅大人”便告退了,沈赞踹了一脚蒋冰,道:“你的小若还在御乾宫内,想他,就去找他。”
贺玄后来跟上,一把拉过沈赞,道:“你别激他,大婚当前,应以大局为重。”
沈赞见他偏和自己对着干,来了劲儿,“蒋冰,是个男人就去把他抢过来!你不想与他双宿双飞么?你忍心见他与不喜欢的人成亲么?”
贺玄额上青筋隐隐作疼,使了点儿劲把沈赞扯到一旁,面对面,严肃道:“别再激他,蒋冰心中的痛苦我们都不能体会。”
“谁说不能体会?怕只有你一人吧,贺玄?”沈赞嗤笑道,“爱人不得的痛苦,清高孤傲的人是不会懂的。”
贺玄蹙眉,深深地盯着沈赞:“清高孤傲在说我?爱人不得的痛苦体会不到,也在说我?沈赞,你懂我几分?”
“我……”沈赞想逞口舌之快,但无奈现实残酷,“我不懂你,你只是……我的恩客。”
他们仅有床笫之欢,缠绵时四目情深,起身后毫无瓜葛。
那日在绮莲坊喝得胃痛难当,是贺玄抱他回了丞相府,悉心照料了他一夜,第二日沈赞转醒,刚想开口言谢,贺玄便打断道:“你说今后只接我一位客,我许了。”
沈赞吃惊地看着他,心蓦地凉了,那一刻起,他们俩的关系又退回了许久之前,并且之后再无进展。
因为沈赞在回避。
贺玄敛下睫羽,“恩客”二字好似长了刀子在他心间狠狠地刻了几笔。
远处传来热闹的鼓乐之声,应该是大婚典礼开始了。
沈赞自知失言,轻捋了一下头发,便道:“仪式要开始了,怎能少了丞相大人,快些去吧。”
贺玄也好似不知方才的尴尬,只道:“少了太傅大人也是不行,请吧。”
两人装模作样,你推我让,一起朝金銮殿走去。身后烂醉如泥的蒋冰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俩离去,苦笑着仰头又灌了一口酒。
因是皇上大婚,所以四面八方的亲王们都赶至京城赴宴。他们是没有实权,只能享乐的贵族,然而皇上大婚又是他们表明心意的时刻,证明自己会永远安分守己。
贺玄与沈赞赶到时,东北的安庆王、西南的永乐王、东南的孝成王、江南的江安王都在了。
沈赞列在队伍末端,觑了一眼前头,看见了曾经谋面过的江安王,他已华发尽生,神态大不如前。
多年前的江安王,曾亲临过他娘的闺房。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真的觉得蒋冰好悲剧。。希望以后有转机。。
☆、贰陆
祭天拜地,一溜儿繁复的礼节完成后,被凤冠霞帔压弯腰的皇后由宫女搀扶着送进了御乾宫。
白止身着金线绣制的喜服,呆呆地站立在金銮殿中央,仪仗队举着喜幡慢慢地撤出了大殿,观礼的大臣们也伏着身退下,移步御花园参加晚宴。
太后曾一度担忧她的皇儿半路发作,弃天下于不顾,执意悔婚。幸好,幸好他没这么做。于是她安心了,起驾回清宁宫换衣,准备赴晚宴。
“陛下。”
沈赞慢悠悠地从门外晃进来,笑吟吟道:“臣还以为陛下定会当众扯烂衣衫,大闹这场婚礼的。”
“沈赞。”贺玄跟着他进来,蹙眉道,“不要说大不敬的话。”
沈赞觑他一眼:“也不知是谁,婚前特意去陛下面前规劝,拳拳之心日月可表呀。”
白止为何愿意成婚,其实两人心知肚明,偏偏沈赞还要装模作样,贺玄不解,却也不拆穿,“陛下,回宫换礼服吧,半个时辰后晚宴就要开席了,你可不能迟到。”
白止幽幽地看了一眼贺玄,问道:“蒋冰呢?”
“他——”
“他很好,蒋老丞相方才刚与我们聊起他呢。”沈赞笑眯眯地抢话,“陛下,如今你应关心自己的处境,蒋冰过得不错,你可不能输与他。”
白止闻言,惨笑一声,“只要他好,就行。”
说着,与贺玄沈赞擦身而过,离开了大殿。
仿佛一夜间,年少的皇帝好像长大了,懂事了。沈赞与贺玄心有灵犀似的对望一眼,两人从彼此的眼中读懂了什么。
而说起大婚晚宴,自然是不亚于拜天地的重头戏。御花园内铺陈开几十桌,按照官职大小排位,有序入座。这安排都有名册,官场暗流涌动,一个位子排不好,可能就会引起某些人心中的不满和猜忌。
沈赞一开始跟着贺玄走进御花园,发现宫女侍卫来来往往,使人眼花缭乱,一不留神就跟丢了贺玄。回身一看,哪里还有贺玄的影子?
“唉,算了。”沈赞不再徒劳挣扎,他打算找个最末的酒桌入座,随便吃点就撤,反正没什么官员认得他,知晓他的身份。
而贺玄一路目不斜视地走着,待他走到御花园中央时,刚想说“你且别乱走”,回首一看,说晚了。沈赞这人,真当令他不放心。
“哎呀,这不是贺相吗!?”
忽听耳畔有人喊到自己,贺玄回身,发现是许久不见的安庆王,“安庆王,别来无恙。”
安庆王长年寓居东北,长得膀大腰圆,络腮大胡,一双鹰似的眼透着精锐,“客气客气,贺相仍是这么俊逸儒雅,本王这等粗人真当羡慕之极啊。”
贺相淡淡一笑:“安庆王说笑,当年击退高丽一族,您可是功不可没,那般英姿也是无人能及,我一介布衣丞相,倒是虚名了。”
“哈哈,那么多年前的事,莫提,莫提!”安庆王嘴上这么说,其实心中仍是得意,那是他这辈子最为光荣的事迹,常常要拿出来与人说说。贺玄无疑投中他的下怀。
“二哥,原来你在此处啊!哟,这不是贺相么!许久未见啊!”是驻守西南的永乐王,他在几位王爷中排行第四,而安庆王是老二。
“四弟,你在西南,我在东北,我们也有多年未见了吧?今夜定要好好喝个痛快!”安庆王拍着永乐王的肩道。
贺玄看着他们热络地联系感情,道:“两位王爷,那就请入座吧,皇上过会儿就到了。”
最中心的一桌,无疑是皇上的主桌,除了皇上和太后,坐的几位都是王爷。
皇家的几个人,在皇上大婚之夜算是凑齐了。
当年白止的父皇继任帝位,其余的几位皇子居然都甘愿驻守四方,令人惊奇。有人以为是太上皇的手段了得,逼得自己其余四个弟兄各走四方,也有人以为原本这四位王爷就无夺位野心,因此甘愿离京当藩王。
贺玄其实不想入坐此桌,但又担心皇上被几位王爷刁难,因此就面不改色地坐下了。环顾一圈,除了开怀大笑的安庆王与永乐王外,另外两位王爷只笑不语,只当旁听。
四位王爷,贺玄跟其中三位打交道较多,只有安居江南的江安王白啸之他接触最少,缘由是白啸之身体多病,常年窝在江南养病,不太上京面圣。而白止那时还小,自然不觉有何不妥。江南乃是富饶之地,贺玄见白啸之年年上缴的国税和谷物都非常到位,也就不太找他。
“几位王爷,贺相,太后身体突然抱恙,就不出席晚宴了。”一个小宫女匆匆赶来,朝大家道。
安庆王摆摆手:“无妨,让太后好生歇着,我们自会照看自己的。”
“二哥,你是想不醉不归吗?”一直不说话的江安王突然轻笑道,他两鬓的白发衬得他沧桑无比。
“五弟啊,你身子不好,少喝点喽!”永乐王呵呵道。
“贺相一定要喝的,对吧?”安庆王忽然扭头问道。
贺玄脸色一变,有些难看,他的破酒量不知道被沈赞嘲笑过几次了,这回可不能醉倒在众目睽睽之下啊。
“我不……”
“皇上驾到——”
白止冷着脸走来,群臣起身,同时参见,“恭祝吾皇大婚——”
“免礼,众卿家入座开席吧,不必拘谨。”白止淡淡道,他一撩袍子,坐下,朝诸位皇叔点点头,“各位皇叔不必客气,都吃吧。”
说着白止拿起酒壶自顾自倒起了酒,颇为快速地连灌了自己两杯,贺玄见他眼底隐着自厌自弃的情绪,忙道:“陛下,洞房花烛之夜,您千万可别喝醉。”
白止闻言,不甘地抿着下唇不语,一旁的永乐王出声道:“诶,贺相这么说可太无趣,既然是陛下大婚,自然是尽兴为宜,我们几个做皇叔的,应多敬陛下几杯!来!”
“四皇叔,来!”白止一哂,端起酒杯与他互敬。
“贺相,陛下已成婚,算不得孩子了,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江安王轻笑道,大家都心知肚明,贺玄说是丞相,倒更加像是皇上的乳母,照顾得无微不至,“今夜天气清爽,痛饮几杯也是无妨。”
贺玄推辞不过,端起酒杯喝了几口,“江安王我先干为敬了。”
白止心中难受,接连不断地为自己斟酒,他见大家笑容满面,心内更是苦涩,“几位皇叔,怎不见你们将世子一同带来?”
“呵呵,陛下有所不知,我家小儿听闻南疆动乱已平,便去游历了。”永乐王道。
江安王一愣,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起什么,便道:“陛下,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罢。”
“陛下,我儿霆真还在南疆,此时动乱已平,家中王妃甚是思念,能否召他回家,自然,应当先回京城复命。”江安王流露颇为落寞的神情,外人一看,便知他思子心切。
萧霆真是江安王的庶子,他娘死得早,便将他过继给了正妃,据说母子感情甚好。几年前南疆动乱,江安王毛遂自荐,送了自己的儿子上战场,以表忠心。至于萧霆真为何不姓白,据传他娘亲的死与江安王有关,父子俩其实不对盘,萧霆真改姓后不愿再改回。
贺玄看着鬓发苍苍的江安王,明白他的心情,心想自己因沈赞的一句话便滞留萧霆真在南疆,实在是太错,于是道:“既然南疆已定,陛下便择日召回金威大将军吧。”
白止疑惑地扫了一眼贺玄,纳闷,说不召回的也是贺玄,说召回的又是他。
“贺卿家……那个,朕的太傅何在?”白止发现桌边的一个位子是空的,这才想起来。
不提还好,一提贺玄头疼,“太傅走丢了。”
“哈哈,走丢?贺相真是爱说笑啊!”安庆王大笑道,“这高太傅虽年事已高,但也不至于走丢吧?”
“安庆王有所不知,高太傅前些日子已驾鹤西游,如今这位太傅是陛下亲任的。”贺玄解释道。
白止看不见沈赞心中焦躁,便道:“来人,去寻一下太傅。”
“嗻。”
几位王爷听闻高太傅离世,都颇为吃惊,江安王问道:“这新太傅是何许人也?”
贺玄道:“今年的新科状元。”
孝成王道:“初出茅庐便任帝师,莫非是罕见良才?我等真想见识一下。”
贺玄僵硬地一笑,心道沈赞那人口无遮拦,甚是不靠谱,非但长得不像良才,而且有时举止轻佻。想起他常在床榻上对着自己耳畔呵气如兰,贺玄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
沈赞果然找了个偏远位置坐下吃了,他饿了一日,胃口甚佳,一桌子的小官看着他狼吞虎咽,面面相觑。
小六子认得沈赞,找见他便一把将他拽了出来,“太傅大人,您就别顾着吃了,陛下找您呢!”
沈赞不悦:“我还没吃完,等会儿。”
“哎呀,去那桌照旧可以吃的,快跟小的走吧!”
于是沈赞被无情地拖走。
“陛下,太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