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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看哥哥如何了!”柳钟意对着温衍低喝一声,转身迎上谢橪的杀招。
温衍奔至柳钟情身前,将人扶起,用了些内力护住那人心脉,随后探了探脉搏,发觉他脉象十分虚弱,还有些奇异之处,虽一时不能细察,但还不至于性命垂危。
他刚刚松了口气想要告诉柳钟意不必过于担忧时,却听身后接连着传来好几声清脆震响,恍若碎玉断金一般!
回头,只见柳钟意翻身斩断最后一根铁链!
“钟意!”
柳钟意原想借机拉住这边的小段铁链攀上来,却被谢橪一刀截住,二人刀刃交锋,各不相让,终是一起攥着对面那根急速下落的铁链坠下悬崖。
温衍在峭壁边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攀着铁链落入重重雾气之中,却因隔着一段距离什么也做不了,伸出手,透过指缝的尽是山间冰冷的雾气。
茫茫雾霭遮蔽了视野,只听山崖之间传来轰然裂响,想是那两人为了避免身体随铁链落下撞上山壁所发的掌力,随后便听柳钟意清清冷冷的声音自雾气中递了出来,却只得一字——
“走!”
温衍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回想刚刚柳钟意让他去看柳钟情伤势的一瞬,那人微垂了眼帘,未流露出任何情绪……他分明是早就做好了这种打算!
此时他只能走,铁索桥已断,两峰之间的距离纵是绝世高手亦难以横越,他救不了柳钟意,等在这里,也只能等到鸣沙教的追兵。
温衍看了看怀里昏迷着的柳钟情,微微闭上了眼。
钟意……钟意,你当真是不给自己和别人留一点退路……!
☆第20章 玉珰缄札何由达
“如何,他说了么?”谢橪放下茶盏,垂目看着僵硬跪在脚下的狱卒,语气平淡。
“回教主……没有。”那狱卒低着头,战战兢兢的答道。
“哦?”谢橪抬手轻轻按上胸口已然包扎好的狭长伤口,挑了眉梢,“我给了你两个时辰,随你用什么方法,你还问不出话来?”
“是……属下用上诸般酷刑,他也不出声。”
“废物。”谢橪低斥一声,起身道:“带我去看看。”
由狱卒领着走入鸣沙教的暗牢,只见那青年双腕被铁链锁着缚在木架上,身上尽是用刑留下的伤痕,鲜血浸透了衣衫,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轻响。
一旁的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刑具,鞭子、烙铁、长针……而那人明显已经被折磨得昏死过去,连有人接近也毫无反应。
谢橪微微蹙眉,抬手示意,狱卒立刻抬了一小桶盐水,泼在那青年身上。
伤口沾上盐水,剧痛立刻侵入身体,肌肉无法自控的抽搐绷紧,柳钟意动了动,仍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抬了头,见来人是谢橪,又闭上眼。
落下去的时候他便料到只有两个结果,一是松开铁链坠下山崖,二是被这人生擒,他原本是不打算落在这人手里的。然而松开铁链的瞬间,谢橪却伸手抓住了他,冷冷道:“这样便死,你想过钟情会如何么?!”
自然是想过。
只是他不是打算去死,只是想拼着一线生机,活着逃走。
没想到谢橪竟出手要救他。
脉门被制,无法用力,他只能任由那人带着自己沿铁链攀上悬崖带回了鸣沙教总坛。
不过倒是可以确定,或许是顾念柳钟情,谢橪对自己并无杀心。
谢橪看了他一阵,示意那狱卒退下,这才开口道:“柳钟意,说出你们原定的路线,我便放过你,如何?”
柳钟意睁开眼,却并未看他,也不答话,只是望着别处,眼底一片淡漠。
谢橪见状并不生气,忽而想起什么,转到他身后,道:“这世上钟情唯独看重你,我始终想不明白,他明明对我说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却为何待你如此上心。”
柳钟意似是被他的话所惊,挣动一下,喃喃道:“你说什么……”
谢橪勾了唇角,在他耳后低低道:“他说,你们不是亲生兄弟。”
柳钟意双手紧攥着刑架,声音微带颤抖的斥道:“你胡说!”
“钟情向来不喜欢对我说真话,不过,我现在倒是可以看看,这次他究竟有没有骗我。”谢橪说着,撕裂了他身后的衣衫,只见后肩处皮肤光滑,除去此时刑架磨出的血痕之外,并无任何其他痕迹,不由得挑眉道:“看来这次他倒真的没骗我。”
柳钟意侧过脸来,似是想看清他的表情:“你怎么能断定……”
“鸣沙教的事情你们不是查得很清楚了么,我之所以恨钟情,是因为他便是云征遥的儿子!”谢橪冷声道:“云家人后肩都纹有标记,我想,你也应该看到过。这么说,你该明白了吧?”
柳钟意咬着唇,没有再言语。
谢橪见状悠然一笑,绕回了他面前,道:“你没有责任去袒护他,告诉我,我一定遵照承诺放了你。”
柳钟意偏过脸,低声道:“不……”
谢橪深吸了一口气,随手从墙上捡了根鞭子,抬起他的下颌,诱道:“值得吗?”
柳钟意似是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半晌,仍是倔强的抿了抿唇。
谢橪轻哼一声,扬手一鞭子抽到了他身上。那力道不同于狱卒,甚是强劲,打到身上撕破了衣衫,皮肤也立刻红肿出血。随着衣衫破碎,一样东西掉落在地上,并不如何起眼,谢橪却俯身捡了起来——
那是一只雕工精致的木头兔子,拇指大小,系着一根红线,原本显是被细心保存,此时却已沾染上一点血迹。
柳钟意看着那样东西愣了愣,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
谢橪春元节那日看到温衍买这东西,此时见了,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轻笑道:“你对温庄主,想必是十分情深意重,却不知,他对你如何?”
柳钟意微微垂目,不答。
谢橪了然道:“说起来,你们的事情我不巧略知一二,钟情写的那封信我也曾看过,柳钟意,你这又是何苦,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柳钟意咬了咬下唇,道:“他待我很好……”
“当真?”谢橪轻笑:“他喜欢的是钟情,对你,只是无聊时的一点消遣罢了,钟情回到他身边之后,他还会再对你这个替代品有所垂怜么?”
柳钟意摇头,轻声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一直在对谢橪演戏,却唯独这一句是真的。温衍的确不会将他当作替代品,他们之间所有一切只不过是刻意为之的一场戏,镜花水月一般虚假。不可否认的是他却确实在那人刻意的温柔之下感受到了一点暖意,因而止不住的心生向往。虽然知道……都是假的,永远,永远也不会变成真。
他确实想要那人的温柔相待,却并不像谢橪暗示的那般心生嫉妒,毕竟早就不再指望那虚假的做戏会成真,连一点点期望都已经磨灭,即使能感觉到温暖和欢喜,也都笼罩着无望的阴影。
就像明知道是在做好梦一般,看似身在其中,其实,置身事外。就算暗自希望过这梦境再长一些,却没有期待梦境会成真。
谢橪并未错过他神色间的一点落寞,毫不放松的接着道:“他若当真爱你,又为何带着钟情走了,却不能为你不计生死?”
“……”
“说吧,他们究竟往何处去了?待我带回钟情,温庄主不就又会回到你身边么?只要你告诉我,我可以保证,不伤害钟情,也放你跟温衍离开云川。”
柳钟意似是仍有所犹豫,迟疑许久,方才道:“……当真?”
谢橪勾了唇角,“自然是真的。”
“……”
“就算你不开口,他们也未必逃得过我鸣沙教的眼线,到时候可就没有条件可讲了,你不妨想清楚。”
“我……”
谢橪见他已然犹疑挣扎,便不再开口,好整以暇的等在一旁。
半晌,柳钟意似是下了决心,道:“青凝城旁边那条隐蔽的小路往北。”
谢橪轻笑一声,动手解去他身上的铁链,将那只木雕小兔子递到他手上,道:“待我将人找回来,马上便放了你。”说罢转身踏出暗牢,命狱卒锁上牢门,径自离去了。
柳钟意握着那样东西,缓缓靠坐在刑架旁,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来。
晨光正好,微风拂过,落花翩跹。
他将手指从琴弦上收回,坐在一旁的青年回过神来,开口道:“庄主,许久未曾听你弹过琴了。”
温衍抬眼望向他,若有所思:“很久了?”
“嗯,”柳钟意点点头,“五年了。”
似是想起什么来,温衍道:“原本弹得也不好,不过是粗略的知道一点罢了。”
柳钟意想了想,道:“没有不好。”
温衍没有说话,只是眸中含着些许笑意,静静的看着他。
柳钟意倚靠着庭院的花树,难得有几分闲适的姿态,被他温柔如水的目光这般注视,不由得微微有些局促,垂了眼帘,开口打破沉默:“方才那首曲子是什么?”
“《涉江》,”温衍答道:“是有人为一首诗作的曲子,名字便是取了诗中的两个字。”
柳钟意颔首,低声道:“听起来……很是难过。”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温衍轻声念了一句,道:“原本便不是如何欢喜的诗。”
柳钟意低低的跟着他念了一遍,半晌,道:“的确如此。庄主可是有心事?”
温衍一怔,淡笑:“没有。”
柳钟意点点头,不再多问。
暖风拂过庭院,吹落一片片晚春的落花,青年微微垂着眼帘,侧脸安静而淡然,发上沾了一点落下的花瓣,温衍抬手帮他摘了,他便抬眼一笑,笑意清浅,说不上如何晃眼,却让他心头一跳。
仿佛一霎天地都安静温柔,留人方便。
……
温衍醒来时仍是夜里,木船在水中摇摇晃晃,他原本并不想睡,坐在舟尾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但直到半夜也未见什么响动,夜色下的河水温柔而冰冷,他两天未曾休息,着实太过疲倦,便朦胧睡了过去。
未曾想竟会在梦中忆起前些日子他们在慕月崖时的琐事,若非那日无意间寻到那不知被谁放在庭院里的琴,他几乎快要忘记自己曾零碎的学过一些。自然并不如何精通,只是少时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东西。那日见了,忽而便想起从前,因为钟情接任务外出而被放在自己这里的那个少年,曾经听着那零落的琴声趴在石桌上枕着手臂睡着了。
那时也是岁月静好,只是无人察觉。
温衍收回神思,站起身,夜里不知何时下起了绵绵细雨,衣上沾了冰凉的水气。他俯身进了船舱,柳钟情躺在那竹制的凉榻上,自上次昏迷之后一直未醒。
温衍探了探他的脉搏,依旧是如上次一模一样,他后来细察时隐约觉得柳钟情体内有一股并不属于他自己的气息在运转,却对他的身体并无害处,反倒似是护着他一般。
这人向来仿佛是带着谜团一般,若说他当真被谢橪幽禁五年却毫无还手之力,他反倒不太相信,此时他身体里的这股气息正印证了这个猜想,只不过究竟如何,要等他醒来之后方能问清了。
但就算如此,红线蛊依旧难以对付,那时简墨言告诉了他压制红线发作的药方,他已配了出来喂那人咽下,然而,也只得十日罢了,过后反倒会发作得更为厉害。
不过……十日,大约已经够了。
温衍收回诊脉的手,缓缓握紧。
他答应柳钟意一定要让钟情安然无恙,便无论如何都会做到,即使……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一切都是按照他们当初定下的计划在进行,唯独差的,是他几乎不敢去猜度那人现在如何,只能要求自己麻木的往前走,按照柳钟意所期望的……
温衍叹了口气,离开船舱。
掀了竹帘,只见船头那盏摇晃的昏黄灯烛在雨夜里闪闪烁烁,船家在夜雨中披了蓑衣撑着竹竿。
在云川与韶洲临河的城镇之间,这样摆渡的船家有许多,两三天一趟,赚些银钱养家糊口。每日从青凝城去韶洲的小船便有五艘以上,故而只要没什么太明显的标志,也不怎么容易引起注意。
那船家见他出来,说了句:“天明应该就到了。”
“嗯。”温衍颔首,隔着雨帘望着这无星无月之夜里漆黑的河面,许久不语。
“柳钟意,你竟敢骗我!”
下颌被用力攥住抬起,疼痛让意识变得清醒,柳钟意睁开眼看着面前那满含怒意的男子,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我骗了你?”
谢橪冷哼:“那条小路根本人际杳然。”
柳钟意面不改色,甚是从容的道:“你怎知不是庄主忽然改变了路线,或是,你根本没追上他们?”
谢橪见状反倒冷静下来,放开他,道:“莫以为我上了一次当还会轻易上第二次,若是匆忙离开,根本来不及抹去地上留下的痕迹。”
柳钟意靠着墙角,看着他恼恨的表情,露出一点安然的笑容来,道:“我也没想到教主如此简单便信了我。”
“你……!”谢橪握紧拳头,却没有动手,只是咬牙道:“我真想杀了你!”
若是往常,他也不会这么轻易的相信旁人,但大约是柳钟情太把钟意当作孩子一般来宠着了,他渐渐也受了些影响,总觉得那人是被一直保护着还未全然成熟的少年。且柳钟意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都是安静甚至有点乖巧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