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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钟意摇了摇头:“前辈言重了。”
“想来你们之间感情不错,我也十分放心。”袁青峰笑笑,似是想起什么,道:“是了,你也到了双十的年纪,可曾有心仪的姑娘?若是愿意,不妨带给我见见。”
柳钟意闻言一怔,心中顿时涌上些窘迫,思量一阵,犹豫着打算开口时,却听见推门之声,转过头去只见温衍开门出来。
那人见他们在院中,便走了过来,先是向袁青峰行了一礼,而后才笑着开口问道:“在说些什么呢?”
他就那么站在花架下,一副十分闲适的姿态,丝毫看不出刚刚赶路前来的疲惫之色。
柳钟意皱了皱眉,似乎在思索应当怎么解释这个话题。
“嗯?”温衍见他不答,便微微挑了眉梢,凑近一点,姿态之间带了点亲昵的意味,却又恰到好处,并不过分明显。
柳钟意静静垂着眼帘,也不说话,却是抬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指尖。
温衍一楞,他这个举动的意味已是十分清晰,虽说男子之间并非如同男女之间那般诸多顾忌,有些勾肩搭背的亲近举动也无可厚非,但却不是手指勾缠这样并不太出格却十足亲密温存的动作。
温衍看了一眼那略微低着头沉默的人,再看向一旁的袁青峰,隐约便猜到一点这两人刚才究竟在说些什么。
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暖,将那人的手拢入掌心,握住了。
袁青峰活到这个岁数,自然也算是通达情理了,看到他这个动作,再回想方才柳钟意说的话,这才觉出那人言语中实际上已然透露了一些,只是不好直说罢了。倒是自己没想到这一层,反去问那种事情,也怪不得他神色间有些犹疑。
袁青峰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五味陈杂,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好在他看得开,转过念头想想,温衍虽是男子,性格家世武功皆是上乘,若能长久相伴,也还不错,而柳钟意肯将这事告诉他,而不是隐瞒,说明那人是将自己当做亲近的长辈看待了,如此一想,倒觉得释然了。
正当三人沉默之际,外墙忽而传来一点细微的响声,柳钟意手中扣住几枚银针,还未发难,便见一支飞镖疾射而来,钉在支撑花架的木头上,而墙上人影一闪,便消失了痕迹。
“是书信。”
温衍从架子上拔出那枚飞镖,将被一同钉入的一纸书信取了下来,展开略略扫了一眼,递给了柳钟意。
那书信上的字迹十分熟悉,柳钟意一眼便认了出来:“是哥哥写的。”
将书信仔细读了一遍,柳钟情大意是谢橪已决定前往隐山派,大约三日后出发,不仅如此,信中还附了谢橪谋定的路线。
袁青峰也看过一遍后,道:“想来是他用‘往生’所控制的鸣沙教中人前来传递消息。”
“嗯。”柳钟意又将那信看了一遍,微微蹙眉。
温衍知道他同柳钟情之间有特殊的读信之法,便问道:“可是还有什么?”
柳钟意点点头,道:“那毒他已下了。”
他又看着信上所标的时日,接道:“这信是昨日所写,想来送信只用了一日,那他们人必然也在附近,不过哥哥没有说具体是哪里,想必那处守卫森严,甚至机关密布,不宜闯入。”
温衍颔首,道:“那毒需得七日方能发作,现在前去也不妥当,不妨算算七日之后他们会行至何处,再做打算。”
“不错,谢橪体质特异,武功极高,若去的早了,难以对付,但若是晚了,哥哥行事被发现,恐怕会有危险。”
柳钟意说到此处心头猛地涌起些不安,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温衍知他担忧,便轻轻与他手掌相握,无言安抚。
柳钟意微微摇头,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种仿佛心脏收缩般难以言喻的感觉。
袁青峰见状道:“既然如此,不妨去前厅,也请其余几人过来好好商议一番。”
柳钟意颔首道:“也好。”
三人携了那封书信到前厅,袁青峰又命人将秦绍瑞、简墨言等几人寻来,并取了简单的地图,依着那信上之言将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秦绍瑞凝眉看了看那地图,伸手指了几处道:“依照柳公子所附的路线图来看,鸣沙教所选的路线多是官道,并不方便动手,唯独途中柏木岭、赤月湖、惘然山和罗衣湾这几处地形较为复杂,若我们事先埋伏,胜率便会增大。”
袁青峰闻言细思一阵,道:“不错,只是还需计较一番路途远近。柏木岭虽是个下埋伏的好地方,但距离我们这里太近,路程只有一天左右,而罗衣湾则太远,恐怕还未到那处,钟情所下的毒便会发作。”
秦绍瑞点点头,“赤月湖与惘然山位置十分相近,若鸣沙教三日后出发,按照路程来算,便该是这附近。”
袁青峰微微颔首:“赤月湖我昔年曾去过,那个地方看似平静,其实沼泽密布,除却主道之外,其余小路都十分危险。不仅如此,那里毒虫蛇蚁也多,若在那处埋伏,恐怕也十分不易。”
“确实,若对那里不熟悉的很容易误入沼泽之地,且我有听闻以蛊术驱使毒虫的,不知真假,简先生可否透露一二?”秦绍瑞说着望向一旁的沉默的灰衣男子,做了个请教的手势。
简墨言淡淡答道:“确有此法。”
秦绍瑞道:“如此说来,若选了赤月湖,反倒容易让我们自己身陷险境,却不知惘然山如何?”
“惘然山我以往采药时曾去过,那处地势起伏,是许多丘陵组成,并不高险,”温衍指了指地图中那简单勾勒的山体,“主道是从此处通过,两旁山势层叠,倒是便于隐蔽……只不过山中亦是错综复杂,且有许多奇花异草,轻易触碰不得。”
“哦?”袁青峰皱了皱眉,“那些花草可容易分辨?”
温衍摇摇头,道:“并不容易,那处的草木种类繁多,其中有无毒无害的,亦有包含剧毒,或致人产生幻觉的,若不识得,看起来倒是长得差不多。”
秦绍瑞道:“只是较为符合时间的,除却这两个地方,便在官道之上,且不论往来的车马商旅,极易误伤,若是跟官府扯上关系,就难办的很了。”
“不错,”袁青峰沉思片刻,道:“惘然山与赤月湖比起来,还是不那么凶险些。至于那些毒草,不知温贤侄同简先生可否想些办法?”
简墨言应道:“若到时不走得太分散,只兵分两路,我同温庄主应当能顾及一二。”
“如此亦可,另做些解毒药物分予诸位,以备不时之需。”温衍想了想,又接道:“我同简先生也可先行前往查看究竟,早作准备,而若能绘制简易的路线,想必会好许多。不知简先生以为如何?”
“好。”简墨言颔首,答应的十分利落。
袁青峰沉吟道:“这般会否太过凶险?”
柳钟意闻言道:“若是如此,我也与你们一道去,简先生没有武功,若遇到凶险,我也能做些照应。”
他这么说着,微微蹙了眉,望向温衍。
温衍便也不阻止,点了点头,对上他的目光,眸中露出些许温柔之意。
“好罢,”袁青峰也应了,道:“如此,你们千万小心。”
“自然。”
几人初定下谋策后,又细说了几句,便各自去准备了。
温衍三人决定过午便走,故而便回房去收拾包裹。
温衍同柳钟意实则刚来不久,便也没什么可拾掇的,待回了房里独处时,温衍才开口道:“钟意,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柳钟意一怔,眉便皱了起来:“庄主如何看出来的?”
“感觉罢了。”温衍轻笑一声:“你在人前虽向来寡言,但心绪如何,我还是能觉察一些的。”
柳钟意沉默片刻,道:“哥哥所附的路线之中实则是有提示的,他亦觉得应在惘然山下手。”
温衍不由得一诧:“那你为何不说?”
“我并非不相信哥哥,我只是担心……”柳钟意唇角微抿,低声道:“庄主,就如同你了解我一般,哥哥很了解谢橪,我担心的是,谢橪也同样了解他。”
温衍听他如此说,不由得也皱了眉。
柳钟意道:“不仅如此,哥哥既然在信中用了暗语,地点亦是暗示,可见送信之人他并不全然相信……我方才不说,亦是想看看其他人觉得如何更为妥当。”
温衍思索一阵,道:“目下亦无其他方法,我们先去那处看看,若有什么不妥的,便发出消息提醒袁前辈他们改变计划。”
“嗯。”柳钟意颔首,手指无声扣住了袖中的匕首:“时间无多,容不得我们再三犹疑,这个计划既然已经开始了,便毫无退路可言了。”
☆第31章 风过回塘万竹悲
天色阴沉,空气湿闷而燥热,雷声渐起,显是很快便要下一场大雨。
祁肃穿过栈桥,走入青墨亭中,只见那玄衣男子坐在石桌前,正凝眉看着桌上胜负已分的棋局。
“回来了?”
谢橪听见声音,也未曾抬眼,只是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祁肃一礼,道:“是。”
“如何,抓住那人了?”谢橪目光仍自停留在棋局上,却已分了一半心思听他回话。
“是,”祁肃应了一句,接着解释道:“我命鬼楼中的下属暗中跟踪教主所派出的人,果然发现其中有人趁此机会向隐山派分坛送出消息。”
“谁?”
“付缙。”
谢橪沉默片刻,从那棋局上拿起了一枚棋子,淡淡道:“他可说了为何做此等背叛之事?”
祁肃略微垂了眼帘,一时没有答复。
“怎么?”谢橪将手中那枚棋子丢回了盒中,一双眼朝他看去,眸中分明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
祁肃低着头没有与他对视,只答道:“是,付缙已经说了。他是被人下药要挟,身不由己。”
谢橪望向他的眼神蓦地凌厉起来,声音微沉:“左护法从何处得来这吞吞吐吐的习性,还非得我一句句问不成?”
乌云之下闪电格外晃眼,雷声也隆隆作响,即使如此,祁肃仍旧将那句话听得清楚,立时单膝跪下,道:“是柳钟情和简先生。”
谢橪听到柳钟情三字时面色未改,听到后面那人的称呼却稍稍皱了眉,半晌,才道:“原来如此。”
既然是简墨言相助,那许多事情便说得通了。
雷声又响过几轮,谢橪似是笑了声,祁肃听得不分明,也没有抬头,心中五味陈杂之时只听那人开口道:“不知左护法更担心谁一些?”
“属下……”祁肃惘然应了声,开口才发觉自己似乎无论选择何者皆是错的,便住了口。
谢橪轻笑出声,“有这般的机会,左护法功夫也不弱,何不趁现在杀了我?这样……便不必再担心了。”
“属下不敢。”祁肃蓦地看了那人一眼,却见他不知何时起身,背对着自己立在青墨亭边,似是闲时看看这漫天乌云闪电的风景,背后空门打开,竟是毫无防备的模样。
“不敢?”谢橪似笑非笑的问了句。
“是,若不是师父肯将属下留在鸣沙教学武,属下恐怕早在幼时便夭折了,师父留下的遗命,属下绝不会违背,此生此世,都会忠于鸣沙教。”
谢橪回身看向他,半晌,道:“是了,我都快忘了,或许我该称呼你一句……师兄?”
“教主……”祁肃不由得诧异起来,纵使十几二十年前他们师父还在时,他亦是称呼谢橪为“少主”,两人也不如何亲厚,从未听过他唤自己“师兄”。论起来他还长谢橪几年,当年的教主去世时他已是个少年,而那人不过是个孩子。
他正想得有点出神,却听谢橪道:“且不说这个,当年师父去时,誓要讨还血债,甚至下了灭门的命令……师兄倒是第一个违背的罢?”
祁肃沉默着没有答话,仅仅是等待判决一般听他继续说下去。
谢橪却似没有再计较这件事的意思,只是淡淡道:“比起我来,师兄一贯是宅心仁厚许多,虽然不会背叛师父的意思,却亦不会踏破自身的底限。你不愿做背叛之事,不愿牵连无辜之人,从鬼楼‘三不杀’的守则便能窥得一二。想必师父的命令一直让你十分矛盾。”
祁肃不料他竟会如此说,一时也捉摸不透他的意思,便仍是沉默不语。
然而谢橪却没再立刻开口,只听空中闷雷一声,随即便响起了淅淅沥沥的声音。
风过荷塘,带来一股清凉的水汽,谢橪低叹一声,道:“下雨了。”
入夏之后的雨都不再似春日那般缠绵细密,天地间雨滴宛若串成珠帘,茫茫一片,落到湖面便溅起大大小小的涟漪水花,还有一些随风吹入这亭中,打湿了地面。
谢橪看了他一眼,道:“起来。”
“是。”祁肃起身,站定了,静待他安排。
“坐。”谢橪略一示意,自己也在石凳上坐下来,目光又看向了那棋盘。
祁肃心底微微一诧,却仍是按他说的坐下了。
“从前我只知遵循师父的遗命报仇,从未有过犹豫,直到……五年前。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收手。”谢橪着手去收桌上的棋子,一枚黑子,一枚白子,速度并不快,甚至有的时候稍有停顿。
祁肃看了一阵,方才明白过来他是在按照原本下棋时的棋路一步步倒退,他看得有些出神,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便听谢橪道:“看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