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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逝琴寥黑水寂-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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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杀了你的父亲,你从没有想过报仇?”徵羽问,很淡然。已经无从知道他这个念头何时出现在他脑子里,或许是刚进来,看到桌上的那些硫磺的时候。
“你能做什麽?”柳杏林冷哼,他不可能没有想过,只是都无从下手而已。
“你做不了的。”徵羽淡淡地说,他比谁都更接近那个金国蛮子。
“在他碰你的时候?”柳杏林尖锐的问?他怀疑,他与完颜阿鲁罕打过交道,他知道此人的底细,想伤害到他,根本没那麽容易。
“在我找到机会的时候。”徵羽拿起袖子擦去了唇上的硫磺,他表情竟如此平和。
“你也会死。”柳杏林平缓说道,只是看著徵羽。
“你梦过蓝天和鸟吗?”徵羽问,他幽幽地说道。
“我从不做梦。”柳杏林冷冷说道,但他终於离开了桌子,走进角落里,从一口带锁的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小药瓶。
“水银。”柳杏林将他摆放在桌上,那三个字念得一点表情也没有。
“谢谢。”徵羽伸出手,拿走了小药瓶,将它揣入怀中。
他安然地离去,就仿佛他没来过一样。
************************
空荡的寝室,激切的琴声,弹的是《广陵散》,有著份毫不儒雅的张狂,那显然是当年嵇康在刑场也没能弹出的狂妄。
徵羽也弹不出,即使第一次在金人面前弹的时候,他表达出的也只是悲愤而不是张狂。
夜已深,烛光映上窗纸,琴弹到最後,也已由张狂变为缭乱,并且最後嘎然而止。
完颜阿鲁罕将双手移离琴身,端起放置在一旁的酒杯,远离了书桌。
他从不暴饮,他有著良好的习惯,事实上,他从不沈溺酒色。
他虽算是出身王室,但血统并不纯正,他凭著的是武艺高强与敏而好学,而从众多完颜部的子弟中脱颖而出。
十二岁那年,这个金国蛮子第一次接触到了汉文化。一位被掠来的年轻宋人,成为了他们这些王室子弟的夫子。
他很纤瘦,白皙,五官柔和,清秀,举止儒雅,充满了韵味。他安全不同於金国的男人,不同於他们的粗野,高大与嗜血。
他还有张琴,他从不弹,不在他们面前弹。
很奇怪的是他很用心的教这些根本坐不住的蛮子少年们识汉字,即使根本没什麽人听进去,如果不是碍著当时金太祖的严刻要求,这些金国纨!早都溜光去骑射胡闹了。
他说:有教无类。
他说:金人与宋人一样是炎黄子孙,只是习俗不同。
有一天,他那些不听话的学生中,有一位十二岁的学生问了他携带在身边的那张琴是什麽东西,他弹了一曲。其他学生都起哄走光了,只有这位学生留下来听完了音乐。
他说:这是《流水》,是出自汉人名曲《高山流水》的。
他还讲了个关於知音的故事,关於《高山流水》的由来。
学生粗蛮的说:不是还有《高山》吗?
宋夫子却收起了琴,没有再弹奏。
他说:这不是我弹的部分。
宋夫子教了这些纨!子弟差不多一年的识字,直到有一天,宋夫子被杀。
他的死是那麽简单的事情,就只是被杀了,因为有天宋国使者前来求和,金太祖叫他在宴上弹琴,他弹了《广陵散》。宋使者吓白了脸,而金太祖杀了这位不知好歹的琴师。
宋夫子十三岁的学生,在其教书的书房里翻找到了一本乐谱,这年少的学生当时看不懂,但他拿走了它。後来又来了一位宋国夫子,畏畏缩缩,规规矩矩,却再没有教出些什麽。
将酒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完颜阿鲁罕将琴放入了琴袋中,挂在了墙角。
第一次见到徵羽的时候,那种感觉确实是很像,同样的纤瘦、秀美、白皙,带著张琴,性情却也出乎意料的刚烈。
只是徵羽不同於往昔那一人,他更为真实而可信,有血有肉,不是往昔的一个飘渺记忆。
他碰触得到他,听得到他的喘息,他占有他。
第七章
四天後,在脸上的淤伤尚未全部褪去,徵羽便自觉的回到了完颜阿鲁罕的居所。
那是一个黄昏,完颜阿鲁罕人并不在居所,徵羽默默地走进寝室,坐在了床边,看著空荡的大木床。房间里有他熟悉的属於那位金国将领的气息,即使他人并不在,但这气息总是存在著,让徵羽感到窒息。
书桌上摆放著琴,酒杯,半开的书籍,这就是这几天晚上,这个金国将领悠闲消遣的东西了。
徵羽离开木床,走到书桌,坐下,端起空酒杯,端详著。这是个制作粗糙的木制酒杯,甚至没有上漆。
没有上漆的酒杯会渗进液体,只要液体干了,并不会留下痕迹。然则水银的味道想来定然是奇异,不可能接近酒味,而且只是那麽点渗进酒杯纹理的毒液,未必能有效的毒死这样一个强壮的男人。
机会只有一次,必须要有十足的把握。
徵羽很清楚这点,他手揣著那瓶小药瓶呆坐在书桌前,直到夜幕降临。
完颜阿鲁罕回寝室地时候,已经是凌晨,比平时都来得晚。
他脚刚迈进门槛,就看到了琐窗前,月光下的徵羽。
头发仍旧用布条系了个髻,即使完颜阿鲁罕每次都会动手扯下他的发带。
四目相对,徵羽淡然,而完颜阿鲁罕则是专注。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明亮,寝室里并不昏暗,甚至三米之外的完颜阿鲁罕可以清晰的看到徵羽脸上的淡定。
就在护卫进来点灯前的这一小会儿,徵羽是看向完颜阿鲁罕的,当房间里的两盏高脚油灯都被点燃时,徵羽已经离开了原先的位置,站在了窗口前,背对著完颜阿鲁罕。
他之所以回来,只在於他知道一天後,这个金国蛮子会将他叫回来,所以他更喜欢自己回来,而不是被要求。
他之所以回来,只在於无论他多想逃离身後这个金国蛮子都是徒劳,他没有选择。
夜风吹拂著徵羽过长的发带,徵羽只是望著窗外,并不打算对视面前的人。即使冬夜的风寒冷无比,而徵羽并没有了那件能御寒的羔裘。
完颜阿鲁罕并没有理会徵羽,他取下帽子,脱去了披风,揭开外袍开襟的带子,像往常一样。
在对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徵羽仍旧站在窗口,始终没有回过头,但徵羽知道这个金国蛮子一返回寝室就会做的动作,粗野的将身上的繁琐除去。
“还有糜粥吗?”当徵羽回过头平缓说道时,完颜阿鲁罕正走向书桌。
他没有吃晚餐,而他不开口的话,完颜阿鲁罕也不会去问他是否吃过晚餐。
金国将领抬头看著站在他身侧的徵羽,看著他那苍白脸上尚未完全消褪的淤青,看著他在窗口旁迎著风站著。
完颜阿鲁罕没回徵羽,但他起身离开书桌,走到门口,跟站在门外的护卫吩咐了一句,才又走了进来。
他返回了书桌,拿了书桌上的那卷看到一半的兵书,上了床。
“把窗户关了。”躺靠在床上,完颜阿鲁罕再次抬头看了眼仍旧站在窗前的徵羽,终於又用平日一贯的口吻说道,命令的口吻。
徵羽关了窗户,离开了窗户,坐在了书桌前,他根本不想接近床。
“过来。”完颜阿鲁罕头也不抬的说道,声音很平淡。
“我等粥。”徵羽平缓回道,曾经他是不去在乎食物的,但他没必要饿坏自己。
“过来,我不会说第二遍。”完颜阿鲁罕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看著徵羽,那对鹰般的眸子里带著几分不满。
徵羽离开书桌,走到床边,突然开始脱起了衣服,一件又一件,最後是赤裸的站在完颜阿鲁罕面前。
完颜阿鲁罕一脸的阴鸷,他冷冷看著徵羽,看著他面无表情,赤身裸体的站在他面前,像具木偶一般。
他要的不只是肉体,而是更深层次的东西,作为一个粗野的掠夺者,他索要的东西是否太多了?
然则,完颜阿鲁罕鹰般的眸子里并没有暴戾之气,那本该呈现的怒火在聚集的最初就消散了。
完颜阿鲁罕的目光落在了徵羽平坦的腹部,那里的淤血已经消失,暴力的痕迹已经消逝。
他收回目光,抬头阴冷的看著徵羽。
“你还没吃够苦头?”冷冷地说道,没有暴戾,但阴冷无比。
然则徵羽却没有理会完颜阿鲁罕的怒意,他抬手,扯下了发带,放下了头发。一头长发披在了他消瘦的肩上,橘黄的灯光下,五官秀美的徵羽给人一种性别暧昧的感觉。
“你要的,不就是这具身体?”徵羽蔑然说道,他厌恶他命令他,他憎恶他的支配,更无法原谅他的侮辱与掠夺。
“哦,除此,你还有别的东西给我?”完颜阿鲁罕无比残忍地说道,他不会动手打徵羽,至少今晚不会。
“有。”徵羽轻笑,他看向完颜阿鲁罕的眼神甚至带了几分轻佻,显得诡异非常。
“死亡。”徵羽轻启唇,吐出了这两个字眼。
完颜阿鲁罕轻嗤,他如此的不以为然,不在於他不相信徵羽的憎恨足於对他有杀心,而在於身边人有杀心他根本就不以为然。
伸出有力的双手,将徵羽拉入怀中,冷冰的身体,冷冰到没有温度,让人感觉不到活著的气息。
“看来,你并不知道我杀不死。”完颜阿鲁罕牵著徵羽的手,将徵羽的手按在自己胸膛的心脏部位,那地方有一个很大的伤痕,而心脏在有续的跳动。
“据萨满说,世间能带给我死亡的只有时光。”
完颜阿鲁罕不羁地说道,他并不信萨满巫师,只在於自己一向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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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醒来,身边躺著这个男人,就仿佛一切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而他确实也熟悉这个男人的身体,气味,习惯与及更私隐的一切,这本应该是这个金国男人的发妻熟悉的一切,而不是他这样一个同性。
从金国男人的身侧爬起,昨晚的欢爱留下的不适很轻微,几乎感觉不到了,这或许也是名叫“习惯”的这种东西在起作用吧。
徵羽起床的时候,床上的金国男人也醒了,当徵羽越过他那健硕的身体急忙下床险些踩空时,金国男人有力的手扯了他的手臂一下。
两人对视时,徵羽别过了脸,他不想看他,他鲜少真切的去看过他,他不想他留给他太过鲜明的影子,这样他可以肆无忌惮,毫无一丝情感的将这个影子抹灭掉。
徵羽下床穿衣的时候,金国男子也下了床,著起了衣服,而他的衣带同样示意徵羽为他系,徵羽也系得顺手无比。
可笑的顺手无比,他的奴性大概会在日後越发的严重,甚至到最後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觉得理所当然的时候,他将背弃了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些信念、礼教、廉耻,他唾弃了自己的肉体,却无法去唾弃自己的灵魂。
金国男子著装完毕,便匆匆走出寝室,他在忙些什麽徵羽并不知道,也没有兴趣去知道。
然则傍晚的时候,送餐的人送来了一大份稗子饭,有野蒜与长瓜做菜,还有一份兔肉褒。
这样的菜肴,算是金人简陋的饮食里颇为丰富的,徵羽知道这并不是只为他一人准备的,而是也包括完颜阿鲁罕的晚餐。完颜阿鲁罕鲜少在寝室里用餐,徵羽并不曾去想他在哪里吃,也不会知道这个金国蛮子都是在军营里吃著大锅饭,与士兵混在一起。
稗子饭汉人完全是不入眼的,甚至不列入农作物中,只当稗子是稻田里的野草,然则金国即使是贵族,也可能吃的仍旧是稗子饭。
兔肉褒全然没讲究如何去兔肉的腥味,那浓烈的腥臊味在徵羽闻来颇为怪异,它甚至怪异到能掩饰另一种同样怪异的味道。
只有一次机会,而且似乎它就这样到来了。
将小小的空药瓶抬脚踢进木床床底,徵羽再次站回窗口看著窗外。
从窗户他可以看到天空,可以看到营地,金兵,宋囚,甚至是被金兵抓出来取笑、戏弄的宋王室子弟,穿著破烂不堪的金丝绸衣,蓬头垢面,卑微可笑,可悲。
是的,完颜阿鲁罕说得很对,他至少还衣食无悠,他遭受的那点侮辱或许真的不算什麽,他仅是个平民,而就连宋国最高傲不可一世的王室子弟,在金人眼里也是猪狗不如。
然则,最初家破人亡的仇恨中,是否到现在还夹杂著几分国破与及作为亡国奴的仇恨?
徵羽并不清楚,就比如他并不清楚他是否一定要如此做?
然则,他想杀他的心是如此的坚定。
既然他只会屡次让他活命,那麽他大概就是注定能毁灭掉他的那个人。
完颜阿鲁罕出现在寝室的时候,他习惯性的脱下帽子,披风,将它们丢在床上。
徵羽像往常那样看著他,面无表情。
然後两人坐在那张略显窄小的书桌上用餐,都沈默不语,像平时那样。
徵羽夹了块长瓜,放入口中,轻嚼,扒了口饭,然後是夹了兔肉,再次低头吃著,如此反复。而完颜阿鲁罕一向比较喜欢肉类,他同样吃了不少兔肉,还饮烈酒。
徵羽抬头看著完颜阿鲁罕一杯接一杯的喝著酒,他只是看著,他知道烈酒会加速毒性的发作速度。
完颜阿鲁罕递了杯酒给徵羽,他或许认为徵羽只是想喝酒而已。
“什麽酒?”
徵羽接过,淡然问道。
“蒸酒,酒性不佳的人,一杯就能醉。”完颜阿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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