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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生活,显然无法跟在完颜阿鲁罕的寝室里过的生活相比,然则,徵羽却也能开始微笑。
当路上遇到其他难民的时候,他与他们结伴、行走,交谈,直到分手。他是个宋国难民,而不是个金国奴隶,这让他有归属感。
当阳光照耀在行走於田地的徵羽,他看著远处耕种的农人,忘掉了战争的存在。
在当他已经将家人死亡的哀痛埋葬於内心深处後,他所追求的或许真的只是自由。这一点,完颜阿鲁罕何以会知道?
这个金国蛮子,所给予的并不只是自由,因为这自由救了徵羽一命。
他开始在心里燃起了希望,他开始期待著生活的继续。
他甚至想起了他的伯父一家就居住於扬州,那里,位於南方,战火并没有烧及。他可以在另一座城市找到亲人,一个平静没有战乱骚扰的城市。
徵羽一开始并不明白,完颜阿鲁罕为何告诉他宋国新皇帝在归德城登基,直到当他跟其他难民一样想前往归德城的时候,他才想起了完颜阿鲁罕的军队何以会离开青城行军至此。
事实上,完颜阿鲁罕的军队只是打了头阵,随後国论左勃极烈的主军也前来了。
徵羽选择了绕过归德城,行走,他会前往扬州。
即使,他身上的金子无法维持到扬州,然则他会去的。
他还记得,去年伯父来东京时邀他们一家子去扬州作客,当时徵羽的爹说,等明天早春荷花开了,一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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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徵羽谢过好心收留他一夜的农妇准备上路,出门时,农妇硬塞给了徵羽几个贴饼,让徵羽路上充饥。
“大哥哥,再见。”两孩子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对徵羽亲切地挥手,很懂事的孩子。
“大嫂,这几天找个地方去躲避一下,金兵可能会打进来。”
徵羽觉得必须跟这妇人说一声。他知道归德城正在打仗,而且他是京都的人,完全知道宋人的军队是抵挡不住金兵的进攻的,而且宋皇帝只会顾自家性命逃跑,根本不管百姓死活。
“小兄弟,我们母子也没处可去。”妇人害怕的看著徵羽,然则更多的是无奈。
“躲山里去,大嫂,带孩子躲山里去。”徵羽也有些急切,然後想出了个法子。
“那我也跟村里人说一声。”妇人无助的擦了下眼角的泪,看著徵羽。
徵羽点了点头,再次看了那两孩子一眼,然後上了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妇人,他痛恨金兵,同时也痛恨著无能的宋朝廷。
完颜阿鲁罕,千万不要放任你的部下屠城、屠杀……
徵羽在心中默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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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黄昏总是适合大战过後的时刻,因为晚霞能掩饰血腥?
城楼的阶梯上堆满了尸体,有穿铠甲的,也有穿布衣的。城门口同样是如此,甚至穿布衣的远远超过了穿铠甲的。
死尸堆里,尚有著呻吟的声音,非常的低微,却也极其的痛苦。
那是一位浑身是血,腹部有个大血洞的布衣,是一个平民,没有穿铠甲,受了致命的伤,内脏隐约可见,在垂死的呻吟。
“乌野,给他一刀。”完颜阿鲁罕对跟随在身边的部下命令道,他的披甲沾染了血迹,火红色的披风更是染了一片。
乌野挥刀终结了这宋国平民过於慢长的死亡过程,血溅上了他粗野的脸,脸上有著严肃的表情。
“跟我们抵抗了一天的,竟然是些平民。”乌野呢喃著,他似乎不大置信。
“宋皇帝离开的时候,很显然并没有留下军队。”
完颜阿鲁罕淡然说道,他清楚这是怎麽一回事,一听到金国大军来了,宋皇帝就带著他的军队离开了,而与他们顽强抵抗的是这座城市里的平民自发组织的“军队”。
“乌野,传令下去,不得杀此城的女人与孩子,若不,军法处置。”
完颜阿鲁罕对部下命令道,他那模样竟有些狰狞。
“是,忽鲁。”部下离开,去传令。
这是座死城,男人没穿铠甲,只是著布衣,拿起了军队留下的武器都战死在城楼与城门,只剩下女人与孩子,他们没能保护的亲人。
完颜阿鲁罕这个身经百战的金国蛮子并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他一直以为宋人都是软弱的,胆小无能的。然则并不是如此,他确实知道并不全是如此。
被征服了的城市,是一片死海般的寂静,死寂的街道,死寂的房子。女人与孩子都躲了起来,只是期望著能躲过一劫。
府衙里同样空无一人,府尹或许在开战前就溜了,带著家人一起逃了。
完颜阿鲁罕与少量部下暂时在此留驻,而他的军队则驻扎在城外。
府尹的书房里并无多少完颜阿鲁罕感兴趣的藏书,这个金国蛮子只是在书房里溜达,他喜欢宋人的书房,古香古色,散发著文化的气息。
府尹逃离时显然匆忙到没来得及带走书房里的珍贵物品,包括价值昂贵的羊脂玉制的笔筒和镇纸。
完颜阿鲁罕留意到的是书桌上的那张琴,不同於徵羽的琴,那是张十分崭新的琴,显然也不是什麽名琴,甚至看不到被经常弹过留下的痕迹。
拨弄了几声琴声,声音不及徵羽的“九霄环佩”的清脆、空渺,远远不及。
然则,这个金国蛮子还是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弹起了琴,他弹的是《流水》。
只有《流水》而没有《高山》。
他似乎能明白当年那位宋国琴师弹此曲时所具有的心情,迷恋的情感,还有残缺的遗憾。
而後,在完颜阿鲁罕从归德一直攻打到明州之前,他行军路上每次看到携带著琴的尸体,都会停下来,远远确认。
确认,不是他。
他应该还活著…
9
宋国新皇帝一路往南逃窜,金兵则在背後追击,新皇帝所聚集的军队并没有能力抵抗金兵,只是勉强起到护送皇帝逃离的责任。
苦的是宋国南方的臣民,手无寸铁,只能惨遭铁蹄践踏。
扬州城陷入惊恐,是在新皇帝准备离开的时候开始的,扬州百姓曾跪伏於街道,看著皇帝与他的军队匆匆离去,泪流满面。
扬州,在徵羽的记忆里那是座繁华不下於东京的城市,那是以前的记忆,而不属於现在。
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道,已见不到,富人们大多携家带口离开了扬州,前往更南方去,那里,既少暂时是安全的。
位於南方的扬州竟也不再安全,如果前方的抵抗失败的话,那麽金兵必将直逼扬州。
这是座富饶得让人眼红的城市,遍布著商贾绅豪,金人何其的垂涎。
徵羽走到扬州的时候,他已与乞丐没有任何的差别,穿著破烂不堪的衣服,饥肠辘辘。不过,在金军队里当俘虏囚人的那段时间,显然磨练了他,人是会逐渐的适应环境的。
进入扬州,徵羽便发现了这座城市的异常,像其它即将经历战乱的城市一样,一片的空荡,天空中弥散著绝望的气息。
徵羽凭著记忆还是找到了伯父的家,朱漆大门紧闭著,安静得让人怀疑里边空荡无人。
徵羽抬手叩了门,即使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会去做。他很疲惫,很饥饿,很孤凄。
木门缓缓开了,探出一个老者的头,是个老仆人。
“你找谁…”老仆人打量著徵羽,他看到的仅是一位蓬头垢面的年轻男子,身著破烂,又脏又瘦。
若是平日定然当乞丐轰走,然则这是战乱中,从北方来的难民,即使身份再高者,亦有可能是这样一幅模样。
“我是董老爷的侄子,能帮我通报一声吗?”徵羽启了唇,他很担心伯父一家都走了,只是剩下一个看家的老仆人。
“董老爷和夫人小姐都去明州了。”老仆人不大置信的看著徵羽缓缓说道,他知道自家老爷确实有个兄弟,只是住在东京,死活全然没有消息,想必是死了,今日却又突然冒出了个人来,是真是假,老仆人无法定夺。
“可以给我点水吗?”见老仆人还在困惑是否拉开门让他进去,徵羽坐在了门阶上,恳求著。
他太累,也太饿了,如果不是因为意志的支撑,他根本走不到扬州来。
“哦,你等等,我去通报一声。”老仆人这才反应过来。
“现在府里就只剩大少爷还在了。”老仆人说了一句,於是匆匆往屋内走去。
他显然不确定他家少爷是否能辨认出此人的身份,因为他是知道的,老爷东京的弟弟,只在多年前来访,那时来访的时候,带来的小少爷也才只有十三岁啊。
徵羽坐在门阶上,抚摸著怀中始终没有遗弃的古琴,即使他的堂哥辨认不出他,但却一定认得这琴。
没多久,一个清朗的声音急切的响起,然後是急促的脚步声。
“徵羽!”声音的主人,是位二十来岁的俊朗男子,他匆忙的从里屋冲出来,还没见到徵羽便开口大叫。
他显然很惊喜,甚至是惊愕,然则当他看到了门阶上那个坐著的年轻乞丐时,他还是迟疑了一下。
记忆中的徵羽,清秀、白净,即使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却天生带有琴师的淡雅。
“兰哥。”徵羽看向年轻男子,只是淡然一笑,喊出了一个名字。
“我是徵羽。”徵羽疲惫得笑笑,那嘴角与眉宇是如此的熟悉。
董兰懵住了,却也只是一小会儿,然後泪水爬满了他的脸,他扑过去抱住徵羽,嘴里一直喃喃著:“你吃苦了,好弟弟。”
水,热食,沐浴,更换衣服,然後清整出了一间舒适的寝室,让徵羽睡下。
董兰始终没有开口问徵羽他家人的事情,即使徵羽没开口,他也知道徵羽一定历经过千辛万苦,九死一生。
最初,在东京沦落的消息传到扬州的时候,他的爹泣不成声,那时,都以为远在东京的亲人定然是没有逃过一劫。
而後,好几个月过去了,始终也都没有叔父一家的消息,便真的以为都遭遇不测,或许都已不在人间了。却不曾料到,今日得以见叔父之子,完全是不曾想到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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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兰是个非常重情谊的人,他全然当徵羽为自己的小弟,而且因为怜悯徵羽的流浪遭遇而更加细心的照料徵羽。
出现在门外的徵羽,是个苍白、憔悴,瘦得皮包骨的人,而第二天,呆在董府里的徵羽,却已经有了血色,有了生气,他显然能恢复到以前安稳生活时的体质,只是需要长时间的调理与安稳的生活。
那是第二日,董兰见徵羽恢复了精神,便问起了问徵羽关於他的叔父、婶子还有小堂妹的下落。他料想得到,或许叔父等人都遭遇了不测,但徵羽没有亲口说,他也无法确定。
“爹、娘亲、小妹…都死了。”徵羽先是抬头看向董兰,沈默了许久,他终於启了唇,喃喃说道,露出了仿佛是梦一般的表情。
好几个月过去了,他仍旧是无法去相信,心仍旧痛得厉害,仿佛要被撕裂一般。
“金人进城那晚,杀了…他们,放火烧了房子。”徵羽身子猛烈颤抖著,那是因为悲恸还有愤怒。
董兰沈默不语,低著头,抓著徵羽的手,他能感觉到那手在颤抖,冰冷的不像活人的手。
“我…我活著,只有…我活著。”泪水从眼角滑落,或许能哭出来会比哭不出来好上好几倍,因为是在亲人的安慰下,所以徵羽可以让泪水流下来。
“别说了,徵羽。”董兰揽住了徵羽颤抖的肩,他知道这对徵羽是非常痛苦的回忆。
徵羽撕心的悲鸣,始终没有停止。
或许,过了今日,他心中的结将被解开,他的灵魂可以得到一些救赎,他可以不必再如此痛苦。
他所需要的,只是在有亲密血缘的人身边,好好的将这份痛控诉出来。
从此,他又将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而不再是鬼魂一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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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兰是因为要处置家中财务而暂时留在扬州的,毕竟他是家中长子,而董父又年长了。
而後徵羽出现,他又因为等待徵羽身体恢复而又耽误了一天,好在金兵行进的速度并没有快到让董兰与徵羽逃离不了扬州。
不过,两人走时,整个扬州城已几乎是座死城,能走远的人都走了,留下的人则躲在家中,或藏身於城郊荒地里。
董兰是好在家里尚有匹马车,一路上轮流驱赶才逃出扬州城。
董兰与徵羽出扬州城不到一日,金兵便打到了扬州城,并且迅速攻破。
那一战,完颜阿鲁罕的军队并没有参与,他静守在城外,看著国论左勃极烈攻下这城。
那其实并不是场激烈的战斗,因为军力太过於悬殊,宋人的军队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抵抗。
城破後,进城,再次见到满目的血腥与遍地的尸体,完颜阿鲁罕有些厌恶的锁紧了眉头。
“阿鲁罕,这些宋人的城池真是不堪一击。”国论左勃极烈豪迈的拍著身边部下宽厚的肩,一脸得意。
“不出一个月,我必然能将整个南方扫荡一空。”国论左勃极烈再次豪气的说道,他如此自信也只在於他没有遭遇到宋人顽强的抵抗而已。
“只需要抓到那个自封的宋皇帝,宋人失去了指望,这宋也就不复存在了。”完颜阿鲁罕平缓地说道,他比较欣赏的是去统治被征服的土地,而不是毁灭将被征服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