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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我给谢夫人请安,说我要去私塾听听课。谢夫人起先也是很惊讶我识字,然后高兴得不行。
谢家私塾是开设来给家里和亲戚的孩子读书的地方,除了“郭芙”小姐谢灵娟和马家兄弟外,还有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
谢灵娟小朋友看到我来了,先是很惊讶,然后很不高兴,最后又有点害怕。大概是大哥回去教育了她,知道我到底是长辈,不像以前那样敢跟我造次了。孺子可教。
宋子敬今天穿一身洁白长衫,广袖博襟,朴素淡雅,纤尘不染。我依照习俗向他行礼,他微微颔首,从容大方。我便坐在末尾,一群小萝卜头的后面。
今天先考查了昨天的功课,谢灵娟小朋友人品有问题,功课倒挺好的,看样子大哥家教很严。有几个孩子偷懒没做,这时候交不上来。
宋子敬这个人,用流行用语说,是个女王受。看似弱不禁风,整治人的法子又狠又辣。只见他淡若轻柳道:“明天补上来吧。”
那几个孩子松了口气。然后宋先生又补充一句:“所有学生都把昨天的功课抄五十遍,明天交上来。”
底下哀鸿遍野,没交功课的那几个孩子立刻成了众矢之的。
知道了吧孩子们,这就叫连坐,封建社会阴暗的代表文化之一。宋先生也是为你们好,早点知道这个社会的非人性化一面。
我举手。宋子敬问:“什么事?”
我说:“先生,我也要交吗?”
宋子敬脸僵住,不自在地说:“四小姐新来,就不用了。”
我窃笑。
开始讲课,讲的是张淮卧冰的故事。张淮这人我不知道,王祥卧冰求鱼为母治病我倒从小就听过,同宋子敬说的故事相差无几。
宋子敬讲课出乎我意料,非常生动,用词造句浅显易懂,稍微带出典故成语,孩子们一下就记住了。我得说,他是个不错的教育工作者。
说完故事,便叫小朋友们谈感想。孩子们都知道那是教育儿女要孝顺父母,只有一个小男孩冒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说:“这个张淮真笨。”
历史就是给这些不和谐的声音推动进步的啊。我激动地看过去,那个穿着大红团花服的小少年十一、二岁,面若冠玉,五官精致,眸如寒星,唇若丹朱,宛如一个陶瓷娃娃。
宋子敬脸上微微有笑,问:“小凌你来说说为什么?”
小凌口齿流利地说:“张淮以自己身体来化冰,没准冰没有化,自己先冻死了,得不偿失。我要是他,就去凿冰,省时又省力。”
我与宋子敬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宋先生又问:“还有什么其他的看法?”
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得罪了谢灵娟,她忽然指我,说:“小姑姑有。”
宋子敬居然顺水推舟,说:“四小姐也来说几句吧。”
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这个浅显的故事也讲不出身高深大意。那瞬间像回到了大学课堂,被老师抽起来背诵人体头部各个穴道名称,脑子里乌鸦在飞,忘得连四肢名称都不知道怎么说。
谢灵娟就是想看我出丑,噗嗤一声笑出来。
多亏她这一笑,我回过神来,莞尔回她一笑:“感想没有,延伸知识倒是有一个。鲤鱼是最常见的淡水鱼之一,《神农草本经》称其为“诸鱼之长”。从药用角度说,鲤鱼性平、味甘,归脾、胃经,具有健脾养胃、利水消肿、通乳安胎、止咳平喘等作用。特别是,鱼头中含有丰富的卵磷脂,这对维护大脑营养、增强记忆都有好处。所以说,聪明人爱吃鱼或爱啃鱼头,这也不无道理。”
宋子敬惊奇地盯着,仿佛我是外星来客。在座的孩子也都惊呆了,不过我相信那是因为我说的东西他们都听不懂之故。
谢灵娟小声嘀咕:“要聪明就要吃鱼吗?”
我点头:“这是一个方法。”
她表情复杂若有所思,就像蜡笔小新得知追求女声就得吃青椒一样。
我笑问宋子敬:“你知先生可对这答案满意?”
宋子敬倒是没难为我,说:“虽然答非所问,但也给诸位增长了见识。”
我喜滋滋地坐下。
下课后,我随着孩子们一同离去,宋子敬出声喊住我。
“四小姐,你说的《神农草本经》……”
早知道他要文,我已经想好解释,糊弄道:“我只记得医书上有写,不记得是哪本,信口胡编的。”
宋子敬一笑:“原来如此。不过小姐原来精通医理,在下竟不知道,小姐何时学的?”
他那一笑,可真是月出云,如玉回光,让我的小心肝扑通一阵乱条,不由主地色咪咪笑道:“梦里学来。”
宋子敬错愕。
我笑,又说:“宋先生,我看你身体似乎不大好,有点血虚乏力的样子。我教你一个升血养胃的法子,就适用于你这种胃弱消瘦者。鸡内金一两泡三个时辰,加党参二两,先煮半个时辰,加入鲤鱼一条约一斤,酌加调料,文火清炖约半个时辰,然后吃鱼喝汤。今日所讲,活学活用,才谓之吸收。先生且去试试吧。”
宋子敬继续发愣。我笑着冲他挥挥手,转身蹦蹦跳跳走出院子。
没走太远,就见一团金光笼罩着一个仙子走过来。那是我欺貂禅、胜西施的姐姐谢昭珂。
谢昭珂见是我,很吃惊,她吃惊时杏目微瞪、柳眉轻蹙的模样也是极美的。
我解释给她听:“闷在院子里无聊,母亲叫我来跟宋先生学点东西。”
谢昭珂哦了一声,“宋先生走了吗?”
“没,还在学堂里收拾东西。”
正说着宋子敬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唤了一声:“三小姐。”
谢昭珂眼波璀璨、刹时流转,我要是男人,立刻溺死在那两抹水光里。只见她欲语含羞,眉角带俏,腮若粉桃,樱唇微抿,一副春心萌动扭捏羞涩之态。
“宋先生……近日天凉,我给你缝了一件披风……你夜间读书时,记得披上。”
乖乖,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恍然大悟,便也不做灯泡,寻了个借口,先行走了。
回到养心阁,云香急切地迎上来问我:“怎……怎么样?小姐,宋先生今天做了什么?”
我很同情她,摸摸她的头,“乖女儿,如今局势严峻,竞争激烈,娘恐怕你空望一场。还是好好收心,另寻他人。记住,齐大非偶啊。”
云香半懂不懂,“小姐,你是不是又傻回去了。你是说宋先生人不好吗?”
我摇着头走开。
谢昭珂喜欢宋子敬,毋庸置疑。那宋子敬是否喜欢谢昭珂呢?
不论喜不喜欢,他未得功名前,同谢昭珂也不可能有什么发展。谢昭珂同宋子敬才貌匹配,谢家也不嫌贫爱富,但是谢太傅未必会为此得罪国舅爷。
说起来我也有危机感。
那位大仙甲只说待到时机合适时再将我送回去,这简直是废话,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十天,十个月,还是十年?若是待我成了耄耋老人再送我返回肉身,那两边时间差距该怎么调节?若是真要等那么久,我在这边难道任由谢家给我指派一门亲事,管他生张熟李都得盖头一蒙嫁过去?
我虽不指望嫁心上人张子越,可也不嫁陌生人嘛。
这么想着,也开始留神周围,寻找离开谢府的机会。最差出家做尼姑,反正已经做过八辈子了,和佛祖老相熟,大家多多关照。
这样左思右想着,就快要过年了。
歌尽桃花 第一卷 深庭篇 第4章 一个特例独行的二哥
既然要过年,家人自然要团聚了。
在这里我要补充一下前文没有出场的人物,谢昭华的二哥谢昭瑛。
这位千呼万唤始出场的帅哥并非如我原先所料是个面色无华、萎靡不振、腿散身虚、眼神轻薄之人。相反,谢二公子面若冠玉、精神奕奕、身形矫健、眼神犀利,不但如此,还武功高强。我会这么说,要看我和他的非正常情况下的初次见面。
那是一个伸手不见黑夜的五指,小嗖风风地吹着。那夜晚饭我多喝了几杯谢昭珂酿造的桂花酒——这姑娘本事真不少,到了现代也不愁找不到个好饭碗——入睡不久,尿涨醒了。
云香在外间睡得很沉,我没有惊动她,自己起来如厕——上马桶。
当然,谢昭瑛并不是在这时出现的。
我解决完个人问题,习惯性地想洗手,这才发现房间里没有水。学医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洁癖,我这时不洗手肯定睡不安生,于是披了件衣服悄悄出去找水。
古时候的夜晚没有城市灯光,我摸黑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冷风中忽然听到嗖地一声,然后一个不明物体降落在小院里的花丛中。一个男人哎地哼了一声。
我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就是:采花贼!
我那时并不认为该贼是来采我的。谢昭珂小姐艳名远播、独傲群芳,有判断力的人都会选择她。
我选择原地不动,放慢呼吸,等待着采花贼往正确的方向奔去。当然我也可以选择不是过一会儿而在这个时候大叫,该贼狂性大发举刀杀人,我岂不是又要怨死一道。即使他不杀我,等到家丁举着火把冲进来看我衣衫不整的样子,我又要如何解释我的清白?
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采花贼步步往我这里走来。
我越听越不对劲。飞檐走壁走家串户之人,即使不像香帅那样来去如风不留痕,也该身轻如燕动作敏捷。怎么这人步伐沉稳有持无恐。
疑惑着,来人已经走到我身后的门边。门没锁,他一推就开了。
我不知是惊是喜。居然是来采我的?
又想不妙,云香还睡在外间呢。他要没看清采错了怎么办?
这样一想,我小心搬起墙脚一个我所能搬起的最重的花盆,屏住呼吸,极轻地跟在那人身后。
那小贼入我阁楼如入无人之境,径直向卧室走去。我见时机不待人,使出全身力气,高高举起了手里的花盆。
只听云香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小姐?”
我重心不稳,扑了一个空,咕噜噜地滚到一边去,摔得那个眼冒金星七荤八素三八二十五。
那个男人还惊奇而镇定地“咦”了一声,好像对我的偷袭行为十分不理解。
云香起来点亮油灯,看到那个男人,“啊”地轻叫一声。
我爬起来一把拉过云香,“别怕,我就不信邪不压正,今天还能便宜了你?我告诉你,我上头有人!”
男人露出诧异的表情。
云香在后面扯我的袖子:“小姐,小姐,他……二……”
我打断她:“别说话!”
云香急了,猛扯我:“不……不是的!小姐,他……”
“他今天即使跑得出我的院子,也跑不出谢府,跑得出谢府,也跑不出皇天王法!”
“小姐,不是的,他……他是二……二……二……二~~~~~~”
我气急败坏地跺脚:“二什么你说啊!”
“二少爷!”云香终于把那个词吐了出来。
“啊?”我回过头去瞪着这位不名来客,“二哥?”
谢昭瑛冲我友爱地一笑,“四妹,你不认得我了?”
我条件反射地回他一个笑,又觉得不对,板起脸来。
“二哥,你夜半三更进我的房来做什么?”
谢昭瑛说:“哦。从西城回家,从你这里翻墙进来是最近的。”
“你可以走侧门啊。”
“爹下令,夜禁时间一律不给开门。”
谢府家法那么严,看来不是防贼,而是防他。
我又问:“那你进我屋做什么?”
“哦,是我忘了。你以前没好时,晚上都是锁在楼上的。我有时晚归,会在楼下找口凉茶喝。”
我一屁股坐下来,云香立刻披上衣服给谢昭瑛端茶倒水。
谢昭瑛很好奇地凑过来看我。我这才看清楚他。谢家人都长得好,谢老二轮廓分明,英俊挺拔,皮肤光洁,发鬓浓密。尤其那一双桃花眼,滋滋放电,锦缎衣上有股酒香,果真一副纨绔子弟模样。
谢老二似乎丝毫不介意看到自家妹子身穿睡衣,兴致勃勃拉我聊天。
“小华,我听说你摔了一交就好了,这可是真的?”
我白他一眼,“若不是真的,我同你口舌半天,是在做什么?”
他受我白眼,还很高兴,“这下可好了。那以前的事你还记得吗?”
我诚实地摇头。
他更高兴:“那更好了。”
这个人,疯疯癫癫,言不达意,比当初的谢昭华还要傻。
我不想和他多纠缠,很夸张地打了个呵欠,表示我很困了,他快点走。
谢昭瑛却是个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