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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先生是吗?”一个侍从官模样的人忽然走了进来,抱歉地道,“对不起,会议安排出了点问题,临时需要征用一下这个接待室。”
“哦,这样啊。”金易站起身来,正要招呼金砖走人,侍从官忙道:“不不,您不用离开,只是一会这里会来几个变异人那边的人逗留一会,主要是他们的飞船驾驶员和检修师什么的,如果您不介意,可以继续呆在这里。相信时间不会太长,那边已经有专人在准备他们的休息室了,最多十分钟就能就绪。”
要来变异人?金易忽然意识到这大概就是古晨事先安排好的,于是又坐了下去:“没关系,请他们进来吧。”
“那么打扰您了。”侍从官再三道歉后离开了,大概五分钟之后,又带着几个穿着银色保温服的人进来,安排他们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后便离开了。
侍从官并没有为他们做介绍,因此金易也不好和他们说话,更不好盯着他们看,只能假装不经意地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他们。
这些人都戴着头盔,面罩虽然是透明的,但映出的面容却线条扭曲,根本看不清楚,金易只能从身形上大致做个猜测,新世代的变形人大多身形彪悍,桌边坐着的人显然都是这一类型,除了门边坐着的那一位。
那人的体型即使在人类男性中来看,也显得十分清瘦。他选的是正对着金易的椅子,面朝着他,虽然隔着面罩,金易却像是能感觉到他灼灼的视线,这种被人强烈注视的感觉十分强烈,以至于金易的身体都忍不住有些颤抖。
没人说话,房间里非常安静,只听到金砖打游戏的声音,超级玛丽的主题音乐轻松明快,四周的气氛却莫名地紧张,凝滞。
“啪嗒”一声轻响,那人忽然解开了头盔的搭扣,戴着手套的右手缓缓摘下了厚重的头盔,他的脸露出来的那一刹那,金易差点尖叫出来,然而当他真的看清楚时,却不由得愣了。
这是一张非常陌生的脸,极其消瘦,肤色带着病态的苍白,暗紫色的瞳孔带着金属的冰冷光泽,参差不齐的金棕色短发乱糟糟覆在额头上,几乎挡住了小半张脸。
他摘下头盔的动作显然也吓到了同伴,一个人低声而诧异地道:“先生……”然而下面的话被他威严地制止了,随后将头盔放在桌子上,目光沉沉地看着金易。
仅只是一刹那的迟疑,金易便确认了他的身份——一个人,无论他怎么衰老,怎么变化,怎么修改自己的面容,也无法改变自己的眼神,以及其中蕴含的气质。
十几年过去,斗转星移,人事变迁,尽管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软弱的青年,圣母病晚期患者,金易仍能从他眼底深处看到曾经的金悟真。阴谋和战争也许磨练了他的心智,坚硬了他的意志,却无法改变他的本性,尤其是他对自己亲生儿子的爱。
“小砖头,过来。”金易的声音微微颤抖,口中呼叫着儿子,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金悟真。
“干嘛?”金砖抬眼问。
“坐到这边来。”金易拍了拍身边的空位,金砖蠕动蠕动蹭过来,金易一把抽掉他手里的便携智脑,金砖马上大叫起来:“喂你干嘛?!我正要过关呢,你这样我会死掉了啦!”
“让我用一下,给你看点好东西。”金易挡住他要抢智脑的双手,安抚地摸他的头,“乖哦,一会让你玩个够。”
“看什么啊?你的智脑里还有什么是我没看过的吗?”金砖的好奇心马上被转移了,爬到他大腿上盯着全息屏幕。
“一些照片和视频,以前从没给你看过哦,被你爸爸加密隐藏了。”
“噢?什么照片和视频还要加密?是你和爸爸的艳照吗?很黄暴吗?”金砖跟打了鸡血似的眼睛都亮了。
金易黑线,在他额头弹了个爆栗:“滚蛋!小小年纪满脑子都是些什么东西?”
“嗷!”金砖抱着脑门叫,“快给我看啦,你这个泼妇!”
金易强忍着揍人的冲动打开隐藏文件夹,给他看一组古晨小时候的照片,浏览时刻意将全息屏幕扩到最大,正对着对面的人。
“哗,妈你小时候真受啊!”金砖一边点点点点一边嘲笑自己老妈,“当然你现在也还是很受。”
“建议你保留一下自己的意见,否则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麻烦,懂吗?”金易恶狠狠地威胁他。金砖毫不在意地嬉笑,指着一张他和金悟真的合照,问:“这个叔叔是谁?看上去很萌的样子。”
虽然隔着长长的会议桌,金易依稀看到对面的人头上好像垂下了三条黑线。
“这可不是叔叔。”金易的眼睛有意无意瞟向对面,“这是我的爸爸,你应该叫他外公才对。”
“唔,可是我不是已经有外公了吗?”金砖不解地问。
“严高外公只是我的养父,这才是我的生父。”金易解释。
金砖“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他也姓金对吗?”虽然没人和他详细讲过金易和严高的关系,但多少年来他也大致明白自己老妈和舅舅是不一样的,毕竟他们一个姓严,一个姓金,“他才是我真正的外公对吗?亲外公。”
“是的。”金易摸着他的脑袋点头,看向对面,只见金悟真怔怔看向他们这边,视线穿过闪烁不定的全息屏幕,带着说不清的伤感和安慰。
四目相对,纵然和金悟真一直以来都没有太深的感情,但也许是血缘深处无法回避的本能,金易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发酸,眼泪抑制不住地充满了眼眶。隔着长长的会议桌,金悟真的眼圈也红了,紫金色的眸子水汽氤氲,仿佛在强忍着眼泪。
就在这时,自动门开了,侍从官走了进来:“抱歉,让各位久等了,休息室已经安排好了,请跟我来。”
几个人纷纷站了起来,椅子被推动时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金易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本来坐在他膝盖上的金砖也跳下了地,他好奇地看着正在离开的变异人们,忽然指着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道:“妈妈,好奇怪哦,他的眼睛是紫色的。”
“嘘……”金易搂着儿子的肩膀,弯腰在他耳边低声说,“告诉你个秘密,其实他和我们一样,是黑色的眼睛。”《
“我才不信呢,他是变异人。”金砖嗤之以鼻,新鲜劲过了,又抢过智脑开始打游戏。
金易目送他们离开,走到门口,探头往外看去,金悟真正夹杂在变异人当中往前走,感受到他的注视,像是要回头,回了一半却硬生生忍住了,重又向前看,大步跟上了众人。
终究不是同路人啊,也许,十几年前,当他决定要离开敦克尔星球,把儿子交给严高抚养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彼此截然相反的道路。
这个短暂的相逢之后并没人提起,因为接下来他们一家三口鲜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古晨总是很忙,金易又被从前服役时的几个战友邀请参加各种聚会,蓝胡子和本他们也来看他,就这样欢欢乐乐地闹腾了几天,直到探亲结束,古晨送他们母子上通勤船回敦克尔星球,两人才谈起这件事。
“爸爸他,看上去很不好的样子呢,很消瘦,脸色也不大好。”临上船之前,金易和古晨终于有机会单独相处,金砖已经休眠了,金易坐在休眠舱的舱盖上,古晨屏蔽了舱室里所有的监控设备。
“他本来就身体不好,这些年呆在依达星,又打仗,肯定更加好不了了。”古晨紧蹙着眉。
“别太过担心了,等战争结束了,也许就有机会把他送回敦克尔星球,好好休养一段。”
古晨摇头:“不可能了。”
“哦?为什么?”金易诧异地问,“变异人和人类不是一直是同盟么?将来战争结束,双方深度合作,这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他不想给我们带来危险。”古晨低声说,“如果被人怀疑他没有死,还活着,甚至和变异人在一起,你、我,包括严高一家,都会有很大麻烦。说不定小砖头也不能幸免。”
金易倒是没有想过这么深,但被他一提醒,也意识到这件事不是弄一个人回家那么简单,金悟真的过去太复杂了,恐怕就算联邦最博学的法学家,恐怕也弄不清他究竟算是被人迫害,还是间谍,或者双料间谍,还是叛国。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很危险,很麻烦。
“也许就这么下去,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吧。”古晨忽然双眉一轩,道,“走到这一步,为什么偏要回到从前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勉强改变现状,指挥给彼此带来伤害。”
虽然说的豁达,金易知道他心里还是难受,轻轻搂住了他的脖子,古晨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深呼吸,道:“也许这就是因果吧。他的选择,他的结局。”
“我们只能选自己的,走好自己,对不对?”他像是在问金易,又像是在问自己。
金易很认真地想了一会,诚恳道:“有时候即使不是自己选的,但已经走了,就该走好。”
古晨仿佛明白了他在说什么,点头:“你说的对。”
“我一向都对。”
“不错,你一向都对,大愚若智什么的,说的一定就是你这种人了。”
“滚!”
古晨哈哈大笑,连日阴郁一扫而空,在他额头一吻:“要开船了,再见。”
金易回吻他:“再见,等你回来。”
通勤飞船启动,缓缓离开雾霭重重的依达星球,金易站在休眠一角,那里有个小小的透明窗,透过窗口可以看到外面苍茫无垠的宇宙。随着飞船逐渐加速,依达星在视野里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不过数秒,便变成了一粒小小的灰点,湮灭在了浩瀚的星空中。
金易走到休眠仓旁边,躺进去,舱盖自动闭合,休眠剂开始发挥作用,让他的意识逐渐变得飘渺、混沌。
恍惚中,他似乎又回到了十六岁,回到了鸡拐子街,夜幕降临,路边摊正在开档,马路两旁古老的路灯依次亮起,像天上的星星。
“大晚上的,干嘛去?”仿佛有邻居在问他。
“去找一个很重要的人,做一件很重要的事。”金易听见自己这样说着,休眠藏里,嘴角露出一丝甜甜的微笑。
108、番外。金砖
番外。金砖。每天上学都看见二舅在卖萌
初恋;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场合发生在意想不到的人身上。
“这是今天刚刚从宙斯城转学过来的霍伯特同学;大家欢迎。”辅导员依文小姐在晨读课之后为金砖和他的同学们带来了一个新伙伴;这是一个身材瘦小;长着金棕色卷发的小男孩,一对水蓝色的眼睛又大又亮;仿佛集中了整个海洋的灵气。
“好了,霍伯特同学;请坐到第一组第四排的空位子上吧,课件的话可以让你的邻桌金砖同学帮忙下载一下。”依文小姐微笑着说
“谢谢。”霍伯特非常礼貌地向依文小姐欠了欠身,拎着书包走下了讲台;虽然个子小小,但腰杆拔的挺直,很有点器宇轩昂的感觉。
金砖目送新同学一路走到自己邻座,内心忽然涌上一股熟悉的,难以言喻的亲近感,不由自主伸出手,小声说:“你好,我叫金砖。”
霍伯特仿佛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冷淡地点了点头:“你好。”
骄傲的小公鸡!金砖有点尴尬地收回手,趴在课桌上,在全息课件的掩护下偷偷审视新邻居,霍伯特和其他同学一样穿着整齐的学生制服——深蓝色西装外套,同色西装短裤,白袜子一尘不染,只有白衬衫领口绣着两片小小的绿色椭圆形标记。
“那是竹叶吗?你喜欢竹叶?”金砖伸着脖子小声问,不过两秒钟的功夫就忘记了自己的热脸刚贴过人家的冷屁股。
霍伯特看了看正在讲课的依文小姐,漂亮的眉毛皱了起来,就在金砖以为他不会理自己的时候,才低头小声说:“嗯,是的,家族徽标。”
“真的呀。”给点阳光就灿烂的金砖同学马上拽下自己的领结给他看,“我这里有熊猫哦,是吃竹子的哦。”领结下面居然藏着一只小小的熊猫,只有指甲盖大小,原来衬衫的第一粒纽扣被换成了熊猫扣。
熊猫控……都上中学了还这么幼稚……霍伯特额头挂下三条黑线,扭头不再理他。
【你在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