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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要过来搀凌老爷子的福伯摆了摆手,凌桓扶住了凌老丞相枯瘦如柴的手臂,老爷子虽然已过耳顺之年,却还是精神抖擞,就是那双有些浑浊的眼里,偶尔看过来的目光,也会让凌桓觉得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早在他老人家心里揣着。
爷孙俩动作不快,等进到内堂的时候,被遣去泡茶的袭月,已然端着雕刻得精巧非常的金丝楠木茶盘,身后跟着的丫头盘子里,则是端着一些精细的小食。
袭月从前便见过小公子,不过那时候她份位太低,近不得小公子身,也就是远远望着,如今有了机会,便忍不住的偷偷抬眼打量着面前的凌桓,想看看这小公子,是不是真如老夫人那里伺候着的姝色姐姐说的那般好看。
自从回到了相府,相府这些个丫鬟小厮,总是喜爱偷看他,都是一些较为生疏的面孔,凌桓是有所觉,多半也只是笑笑就过了。
接过袭月奉上的青釉仰莲纹瓷碗,凌桓看着这偷看他的小丫头,温温的笑了笑,只不过,他这一笑不要紧,直接将那叫袭月的小丫头红了脸,就是退下去的时候,要不是身边的福伯提醒,都差点撞到了老爷子最喜爱的那幅红木镶嵌贝壳花卉四条屏上。
“这是雾霭山的新茶,你最喜欢的,等你走的时候,带一点回去。”
乍闻这个,凌桓还有些一愣,他没想到他昨日才回来,老爷子就算着他要走了,他笑了笑,说:“爷爷,我回来前与师傅说过了,这次回家好好陪陪您与祖母。”
凌统浑浊的眼在孙儿那言笑晏晏的脸上溜了一圈,拿起刻着莲纹的银筷子,指着小桌上的几碟子精细小食,说:“你祖母去了灵台山吃斋念佛,说是要为你祈福,多半是不会从山上下来了,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她,也让她心安。”
“孙儿知道。”
凌桓虽不及弱冠,却也比之同龄之人,多上几分成熟,但老相爷心中也明白,这孩子会是如此,多半也是因为父母早逝的缘故。想起了他那可怜的儿子儿媳,老人心中多少句,也只是转为一声叹息。
对着门边的福伯挥了挥手。看到老相爷的动作,福伯朝着周围时候的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便如退潮一般,散出了内堂,福伯是最后一个出去的,他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小公子,退出去的时候,顺手将雕花木门合上。
“如今凌家不比当年,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爷爷想说什么?”老人话中有话,他又怎会听不出呢?
看着握着杯盏,看似平静的孙儿,凌统叹了口气,“我这老不死的,就有几句话要说与你,你听是不听?”
“爷爷教导,孙儿自当听从。”他看老人眉头紧皱,明明是该颐养天年的年纪,却还要为他操心,心下已觉自己不孝。
“昨夜见到了人,可是放心了。”老人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要换做其他人,估计还真是听从不出其中深意。可这并不包括昨夜里,夜探皇城的凌桓,他就知道,昨夜之事,瞒不过凌老丞相。
见孙儿不说话,凌老丞相也只是叹了口气,他如今已是过了耳顺之年,当初在怀里咯咯笑着的白玉娃娃也长成了大人,三年不见,凌桓是比之从前成熟了不少,但要是在官场沉浮数十载的凌老相爷面前,还是要嫩了些。
自己教出来的孙儿,又有谁会比凌统更懂孙儿的心思呢,只是他看得多了,自然也要比年纪尚小,经验无多少的凌桓看得清楚。
“你师傅与我说,他有意荐你去绿芜山庄做个供奉,你无意仕途,又自小与你师傅修习武功,我手下也有一些闲散产业,是你爹当年留与你的,既然回来看过了,那再过几天就收拾收拾,去叶城吧。”
“爷爷……”
“如今你也是大了,再过几月,也是成年了,是大人了,是不是爷爷就管不得你了?”
“子卿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舍不得是么?子卿啊,他就是再不济,那也是那人的儿子,何须你一个外臣操心?他们天家有天家的活法,你一个还未及弱冠的小子去凑什么热闹?”
“爷爷,我……”
“还是说,你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了么?”他那个还没活到三十,就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儿子,即便是过去多年,老人提起来,就犹如昨日,丧子之痛,锥心刺骨。
见老人如此,凌桓到了喉里的话,也只能咽了下去。
凌老丞相一身荣宠,就是当今圣上,对上他,也会带上三分敬意的唤一声凌老,可如今,狠厉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如今也怕当年的那些屠夫手段,最后报应在了孙儿身上,他已失了一个儿子,如今,又怎能让孙儿在处于那样的境地。
内堂里,两人一时无话,就在凌桓启口,打算对着面前一脸倦容的老相爷说点什么的时候,门外却有福伯的声音传了进来,“启禀相爷,十七殿下身边的瑞喜来传,说是十七殿下知晓小公子回府,特邀小公子前去一叙。”
凌桓没想到李玄已经知道他回来了,不过想到昨夜容十三禀报之事,如今的李玄,地位比之三年前,似乎又高出了不少,他转头看着似是累极了,整个身子都陷入了在椅子里的老爷子,没有说话。
“去吧,去看看他,就当是与你那少年玩伴辞行,三年前你一走了之,那位也是闹了许久。”老爷子这么开明,凌桓却不作他想。
他推开门见到候在门外的福伯,点了点头,便离开了老爷子的熙照园。
自然也就没有听到老爷子在走出来,望着他的背影轻叹,那浑浊得眼里,尽是对孙儿的不舍。
福伯看着从幼时便一直伺候着的凌统,有些担心的说了句,“老爷……”
“也罢,福祥”福祥是福伯的名字,“他若要是不听我的,便帮我请他师傅过来,就是绑,也要将他绑离这是非之地,我能为他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老人半仰着头,有些僵硬的盯着已经大亮了的天色,浑浊得眼里几番明灭之后,暗哑艰涩的声音从老人口中泄出,“这……怕也是要变天了……”
他这句似是无心的呢喃,却是让得站在一旁的福伯徒然一骇……
作者有话要说: 老人家也是不容易的 孙大不中留呀呀23333
努力存稿 说好31号开文的 没有存稿该怎么活呀呀呀 虐心 我先去哭一会儿
☆、冷梅含香
回到梨白小筑时,贵妃榻上的穆远风已经不见踪影。书画见他进来,立马竖直了身子,恭敬的叫了声,“小公子”。
他应了一声,看着面前欲言又止的书画,问:“怎么了?”
书画支支吾吾,才将早上凌桓走了没多久,穆远风假扮的张三随意找了个借口就走了。看着书画的样子,凌桓颔首表示知道了之后,便吩咐书画给他找一身入宫要穿的衣裳。
他便走进了内室,将换下的衣服挂在衣架上,等书画侍候着凌桓套上他三年为穿的繁琐衣袍之时,凌桓才真的有种又做回了相府小公子的感觉。
凌桓才跨出相府大门,就看见了在马车边上静静候着的瑞喜。那人倒是裹了一身普通人家的棉衣,看到凌桓出来,就立马迎了上去,恭敬的唤了声,“公子”。
别人不知道他家殿下与相府小公子的感情,但从小就跟在十七殿下身边的他又怎会不知道呢。要说皇家自来情薄,更何况他们殿下又是个母不详的皇子,幼时更是备受欺凌,唯一对他好的,也只有老相爷这个与他们殿下一般大的凌桓公子了。
就如瑞喜对凌桓的熟知一般,这个自小就跟在李玄身边的小公公凌桓自然也是认识的。昨夜凌桓夜探若拙殿,没见着瑞喜还有些奇怪,不过今日见他红光满面,看来昨夜应是一夜好眠。
“公子,先上车吧,”说这句话的时候,瑞喜似乎意有所指的看了看车厢,顺着瑞喜的目光看过去,心里有些了然,那人若是要跟着来,瑞喜又怎会拦得住呢?
他转过身,接过了书画手上搭着的狐裘,“你回府里候着吧。”
说完也不待书画反应,随手一撩衣摆,便越上了马车,他看着那不曾动过的车帘,也没在犹豫的将帘子一撩,闪身入了马车里。
见凌桓上了车,瑞喜也不耽误,他朝着呆怔在一旁的书画笑了笑,心想,这相府还尽是出美人的地方,且不说公子那清润的气质,就是一个随身侍奉的小厮,乍一看居然与刚上车的凌桓公子有几分相像。
他翻身上车,手上握着的鞭子朝着拉车的马儿身上一抽,那两匹骏马便踏踏的朝着前方跑去。
马车驶还算平稳,车里倒是没有铺张,就只是靠里面一些放了一个较为宽大的软垫。凌桓抬眼,就见那个本应该在若拙宫里等着他觐见的李玄,穿着一身与车外的瑞喜无二的衣服,跪坐在软垫上,一对温润如明珠一般清透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大概是没料到他居然就进来了,眼里还残留着些许的惊诧的李玄,怔怔的唤出那不知在口中来回滚动了多少次的名字,“子卿……”
“殿下”。
那一声带着疏远的尊称,一下子就让整个狭小的车厢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默。坐在软垫上的李玄,犹如冬日里一盆冰水,从头灌入,那透心的寒,就是手里握了个汤婆子,也还是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拉车的两匹马也跑得不快,整个车厢也跟着上下晃动,明明是巴掌大点的地方,却愣是让车里跪坐着两人,坐出了咫尺天涯的错觉。
“殿下不在若拙殿里,若是有心人传到陛下耳里,又当如何自处?”今早与容十三殿外一番话,凌桓才知当今圣上身染重病,如今一切政务交由二皇子处理,却又经常宣李玄去他如今卧病的寝宫,一去,就是好几个时辰。
李玄低垂着头,并未回话,他避开了凌桓看过来的眼,伸手撩开了侧边小窗上的帘子,入眼的是皑皑白色,城外人迹罕见,不想城里有专人清扫,雪也堆得厚一些。
“我听说城西的梅林到了这个季节开的最好,子卿,陪我去看看,可好?”
李玄本就生的好,这般梳云掠月,唇边带着一丝浅笑的样子,见到这样子的李玄,凌桓心中突然就生出了不忍,他只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得似云,那一个好字刚落,面前的李玄却像是得了多大的好处似的,眼角眉梢霎时染上了说不出的色彩。
送走了凌桓的书画,也却没有直接回梨白小筑,而是特意绕去了小厨房,他到的时候,正是看到小厨房的管事王叔那这个鸡毛掸子,在那里教训着一个穿着相府三等下人穿的深褐色衣裳的小厮。
“张叔,又是哪个不听话的惹您生气了?”这小厨房的张叔,在相府里也有些时候了,纵使书画去了小公子的梨白小筑,见到这相府的老人,也还是堆起了笑脸。
“哟,是小公子身边的书画小哥呀,”张叔听到声音,立马停下动作,他看着笑盈盈看着他的书画,又看到面前低着头的那人,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就这小子,昨夜让他去给小公子送宵夜,这一送就是一晚上,要不是我早上去了趟柴房,还不知道这家伙又偷懒了。”
“张叔,你看一大早的,小公子也出府,这次就算了吧。”书画生得好,这要在一般人家,也该是父母疼爱的长相,张叔听到对方这一句劝,这张三是他远房侄子,这么一顿大,他也心疼,也就顺着台阶下了,“既然书画小哥为你求情了,那这次算了,你个臭小子,要是再有下次,我可真要将你送回去了。”
那个被张叔说得脸红的小厮连连点头说是,说着还抬起头,朝着书画一阵感谢。
等到那小厮将脸面向书画时,这一看不要紧,面前这一脸老实相的青年,不正就是早上被他撞见与小公子“一起”的张三么?
至于被书画“记挂”着的假张三,也就是是穆远风,这会儿子,早换了一张脸,在宣和帝拨给二皇子的北陵王府里溜达着呢。
过往的丫头小厮见着他,也都恭敬的福了福身子,称他一声,“许管事”。
早就听说这十九殿下,独得皇上宠爱,还未到及冠之年,便已经在帝都最好的地方圈地建府,里面雕栏画栋,更是不必说。
至于穆远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原因的。天机老人一生也就收过三个弟子,除了早就不知所踪的大师兄,就只有擅长易容的穆远风,和骨骼清奇的凌桓。与武艺超群的凌桓不同,穆远风除了轻功还过得去些,拳脚功夫放在凌桓那里,根本不够看。
可有一样,却是凌桓拍马也追不上的,那就是天机老人冠绝天下的易容术。
虽然是江湖人,却也是要吃饭的,更何况穆远风可不止要养活他自己。别看他师傅天机老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还不是照样要吃喝拉撒,可这银子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