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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有些骨气的,更因为从前的事对他始终有几分怨气在——她不说、他不提,却不意味着他不知道。
是以他不想让苏妤有那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错觉,每每让她来成舒殿,总是寻个合适事“央”她去做。譬如做一道菜、沏一盏茶,虽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到底让苏妤心中平静些。
若只是传来成舒殿“侍驾”,她总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他的要求她自然也都是照办的,每次都做得认真。这回眉眼间却分明有犹豫,他还没开口提那要求,她便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贺兰子珩心觉好奇,直言问她:“怎么了?很麻烦?若是嫌累,便当朕没问过。”
“倒不是……”苏妤抬了抬眼,一笑坦然说,“麻烦倒不麻烦,不过那面没什么吃头。实话告诉陛下,那面是上次避暑时,沈大人护送臣妾回宫途中,偶尔在一小馆子吃到的。并不难做,吃着便大抵知道其中用了什么,今日突然想起来便试了一试。”
“如是不难,给朕做一碗可好?”皇帝笑问,俄而神色沉了两分,有些不忿道,“听说折枝都吃到了……”
“……”苏妤腹诽一句简直是碰上谁便嫉妒谁似的,从前是子鱼、目下是折枝。
可话说到这份上,她倒是不好再拒绝。总之实话告诉了他,她做出来他不喜欢便不怪她了。
起身一福,苏妤便往小厨房去了。
不管那面好不好吃,端上来后,贺兰子珩可以再让她在成舒殿留一下午了。顺水推舟,心安理得。
她离开后不久,有宦官入殿禀道:“禁军都尉府沈大人求见,正在广盛殿外候着。”
贺兰子珩想了一想,还得等苏妤的面呢,遂一笑道:“传来成舒殿。”
沈晔入殿一揖:“陛下安。”
“坐。”皇帝吩咐得随意,沈晔依言去侧席坐了,禀道:“陛下,臣刚接了煜都那边的急报。”
煜都?
皇帝微一挑眉:“如何?”
沈晔斟酌片刻,欠身沉然道:“臣冒昧问一句,陛下除却让禁军都尉府暗查苏家,可还安排旁人去查了么?”
“旁人?”皇帝一怔,不明其意,“没有,这样的事有你禁军都尉府便够了,何须再派别人?”顿了一顿问他,“怎么了?”
沈晔一缓气,不知是叹息还是松了口气,道:“前去查办此事的官员回话说,似还有人也在查苏家的事。两方不经意间有过些许接触,故而多留了个心。”沉了一沉,沈晔也更加疑惑了,“如若不是陛下的人……还有谁要查苏家?”
皇帝眉头浅蹙,睇着他反问:“你觉得呢?”
沈晔思忖片刻,将头一个猜测脱口而出:“太上太皇?”
贺兰子珩免不了无奈地横他一眼。诚然,此事传出去之初,太上太皇便让霍临桓和齐眉大长公主来给他提了个醒。但那事便分明是有人故意透给了太上太皇,太上太皇才得以知道。
如今若说太上太皇径自也查了起来……
皇帝淡看着沈晔:“你信么?”
“……”沈晔默了一默,也觉得不可能。一来太上太皇早已不理朝政,查苏家无半分用处;二来他即便要查,又怎可能不知会皇帝一声?
静默许久,沈晔刚要再开口,却被皇帝示意噤声。
苏妤正拎裙进来,身后的宫女替她托着那檀木托盘。抬眼向殿里一瞧,苏妤莞尔福了一福:“沈大人。”
“昭仪娘娘。”沈晔回以一揖。苏妤便眉眼不抬地从他身边径直行了过去,到御座前,从那宫娥手中的托盘上端起了那瓷碗搁在皇帝面前的案上。
皇帝与沈晔便不再继续说方才的事情了,皇帝随口笑说:“沈晔,昭仪今日做的东西,还和你有些关系。”
“……”沈晔想了一想,也如同毫无其他要事般笑问,“阳春面?”
皇帝笑看向苏妤,苏妤颌首回道:“臣妾……也不知叫什么。”
算上自己晨间做的,她总共也就吃过两回,还没问过叫什么。
“说是回宫的路上吃的。”皇帝向沈晔道,沈晔笑说:“那便是了。”
他来求见,自是有事要禀的。只不过那事见了苏妤便不说为好,可若这么告退……又有点假。
便搜肠刮肚地想再找点什么话说,别让苏妤多心才好。皇帝亦是同样的心思,是以君臣间照旧一问一答,看着很是那么回事。
苏妤则毫不知隐情,唯一的想法是:陛下,您这样当着外臣吃面真是洒脱。
譬如当沈大人禀到映阳一处暗查官员收受贿赂的时候,皇帝正闷头吃着碗里那枚荷包蛋……
不仅如此,旁边还有两只小貂眼睁睁看着。
亏得知道沈晔是一心只效忠皇帝的,不然苏妤简直要替他担心次日会不会被御史纠劾举止不端的事了。
沈晔也是一副不自在的样子,说话间时有停顿,抬头看一看皇帝、继而继续禀事——因不知二人是有意没话找话,苏妤只道这是因皇帝吃面所致的。
待得沈晔告退,苏妤终于忍不住到:“陛下……如此……不太妥吧?”
“嗯?”皇帝觑了她一眼,继续专心致志地吃面,瓷匙舀了口汤喝,无所谓道,“没事,沈晔不管纠劾。”
“……”黛眉轻挑,苏妤只觉自古以来皇帝都怕文官们那张嘴,但只怕不少时候……都确实是自找的!
皇帝吃得愉快无妨,这厢子鱼和非鱼却觉得委屈了——早上,苏妤就是这么一碗面了事,弄得它们俩也没肉吃;在成舒殿等着午膳,结果午膳到了……皇帝也这么一碗面了事。
眼见两个小东西烦躁不安地在皇帝桌上走来走去,苏妤一时也没想到原因。过了一会儿,就看非鱼站在砚台前探头看了一看,继而便把一只前爪伸了进去,抬起来看一看——黑了。
便又把另一只前爪也伸了进去。
“非鱼!”苏妤一喝,非鱼偏过头来瞟了她一眼,“咯”地一笑,扭头跑得飞快。
后果便是皇帝案上那整齐摆放的四摞奏折,最上面一本封面上都被踩过了两排脚印。
不仅如此,在一端放着的一本看到一半的奏折并未合上,内页上也是两排脚印,很是清晰地覆过白纸黑字。
“……”贺兰子珩不禁狠然咬牙,决心晚上也不给它们肉吃。
那四本奏折均是出自不同朝臣之手,这一返回去,立时三刻便传得满朝皆知。文武百官都看得出来——陛下没管好宠物。
自是有好事者想就此事上道义正言辞的疏奏,思来想去……这道疏奏实在“义正言辞”不起来。
私底下的议论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不吭声地想了一会儿,差徐幽告诉苏妤。由头和很久以前的一事一样——给苏妤讲个笑话。
正好碰上非鱼和子鱼一起抱着一块肉干吃得正香,一个啃着一头,苏妤听完徐幽的话,从中间一把将那肉干夺了下来。子鱼非鱼看着手上的肉干不翼而飞,很是愣了一愣,回过头讷讷地看着苏妤。
苏妤憋笑斥道:“还吃!惹了多大麻烦!”
按徐幽的话说,满朝文武都在调侃:陛下养的雪貂想帮他批奏章。
“……咯。”子鱼一脸委屈,那眼神似乎在说坏事是非鱼干的、跟它一点关系都没有。
宫正司按部就班地查着麝香香囊一事,十几日里扣下了十余个尚服局的宫人,其余五局也果然多少有所牵涉。然则六宫嫔御所关心的,到底不是六尚局牵涉多少,而是那背后的嫔妃是谁、又或者世家是哪一个。
苏妤更是如此,宫中势力再盘根错节,也断不会是尚服局里的哪一个平白要害她。
每查出些进展,宫正张氏总会差人来先给她回个话,苏妤细细听着,愈发觉得……离查到那人的一天似乎也不远了。
四月已至,这一年的夏天看起来并不会很热了,一时便无人提起去避暑的事。如此也好,可让宫正司继续安心查下去,免得人员一动便不好办事。
四月中旬,近来都忙得不可开交的宫正张氏头一次亲自到绮黎宫求见了苏妤。苏妤知她必有大事,屏退了一众宫人,又请她坐。
张氏道:“娘娘,那事查得差不多了。一个尚服局的宫女供出来……背后确是有嫔妃唆使。”
“是谁?”
“是楚充华。”张氏静默道,“但……细查下去,那宫女与苏家亦有些关系。奴婢便不敢再查了,想请娘娘拿个主意。”
和苏家有关?苏妤愕住,全然不知时至今日,苏家竟尚有人安排在宫中。而若不是此番彻查六尚局,她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
“娘娘对此可知情么?”张氏问她。
苏妤摇头,心中登时再难平静。因不知这与苏家的“关系”究竟会有多深,她一时不知还要不要再查下去。若当真殃及了苏家……
长缓口气,苏妤轻声道:“容我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姑娘有过“一直困一直困”的经历……阿箫现在就是啊啊啊啊完全没有理由啊!
睡多久都困!醒了还困!给我个枕头躺五分钟就会进入“睡得好香”的状态!!!
┭┮﹏┭┮盆友说:你有了吧……
有你妹啊!!!本体繁殖么难道!!!
┭┮﹏┭┮可是这状态已经持续一星期了……我睡神附体么难道……
┭┮﹏┭┮救命……谁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都有点神经衰弱了……
☆、第88章 权衡
楚氏;苏家。苏妤不清楚那宫女与苏家的牵涉有多深,想来张氏目下也并不太清楚。然则张氏的谨慎是对,这样不知深浅的一丁点“牵涉”,许多时候就像是一道口子;顺着这口子;便可摸出许多事来。
历朝历代,不知多少人就是在一朝一夕间,毁在了这一点不起眼的“牵涉”上。
张氏在回宫正司后,便差人将关于那点“牵涉”的一叶薄纸呈予苏妤。苏妤接过一看,暗赞张氏当真是谨慎得紧。就那么一句话,估计连直接去查此事的宫人都无所察觉;张氏却敏锐地瞧出了不对。
那句话是……“其母陈氏;淮昱宣水人;弘苑茶坊茶女”。
弘苑茶坊,那是她苏家的产业。偏生就是这家的女儿入了宫、牵涉上了这样的事,虽说亦有巧合的可能,却也未免太巧。
父亲往宫人搁了眼线?却依附于楚家了?
苏妤不得不这样想,也不得不加个小心。可目下除了小心,她还得赶紧有个决断、给张氏回个话才是。是接着查还是不了了之、瞒天过海,目下便在她一念之间。
如是不查了,可见是让楚氏逃过了一劫。若是接着查,不论这宫女从前和苏家有怎样的联系,罪过最大的必定还是楚氏;但……皇帝岂会放过苏家?
苏家做过的错事已经太多了,无力再多担一件。如若皇帝知道这人归根结底是苏家搁尽宫的,免不了要去怀疑是不是还有更多的眼线在宫里。
而究竟有没有,她不知道。
苏妤的感觉,便像是面对着一场赌。赢了便少一个劲敌;输了,许就是搭上阖家性命。
她想起上一世的今年秋天,那些她在死后灵魂抽离间才看到的事。
上一世,父亲和苏澈死在了这个秋天。哪一桩罪是让皇帝最终忍不得苏家的原因她不知道,却不得不担心,这一世,会不会是这一桩罪。
似乎已经有日子没有过这样的忧虑和恐惧了。她虽是自认仍对皇帝有恨、每每面对皇帝时总有着许多算计。但事实上……她也知道,即便是这并不真实的相处间,很多时候她都是开心的,开心得真心实意。
“折枝。”苏妤轻唤声中微有颤抖,对折枝说,“去宫正司回个话,为了个楚氏,犯不上搭上苏家。”
心中自有气恼,大动干戈之后,竟是竹篮打水。
转念一想,也不算一无所获吧。好歹是借着宫正司查出了这人是谁,不再她在明、楚氏在暗了,总归是知道了该防着谁,到底多了几分安全。
宫正司总要给这事寻个看似合理的收梢。最后公诸于世的结果,便是那尚服局的宫女是效忠于叶景秋的,因叶景秋的死而对苏妤怀恨在心,故而做出了这样的事。
合情合理,不知细由的人一时也难挑什么错。
张氏带着两位司正一并去成舒殿回话那天,苏妤恰好在殿里。手里削着一枚梨子,假作不在意地听罢了也未开口。皇帝沉了须臾,也未多言。
几人告了退,苏妤和皇帝都静默着,均是有所思量。
“这事……”皇帝先开了口,苏妤不知他想说什么,只全似无意般地接口笑说:“陛下从前还说臣妾太恨叶氏,如今可见她对臣妾的恨也不轻呢。”
皇帝轻声一哂:“是。”
说来叶氏也可怜,风光一时,家里一夕间被禁军都尉府查了个透。所幸皇帝还顾及些往日的情分,才得以按着容华礼葬了。如若不然,当真按着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