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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何意?”
眼见皇帝的面色在佳瑜夫人的话语中一分分冷了下去,苏澈的一颗心都替苏妤提了起来,刚要替长姐辩几句,一声“陛下”刚唤出来,却见皇帝一抬手,神色淡漠道:“旁人都退下。”
四处的宫人均不作声地一施礼,安安静静地退出殿外。皇帝又道:“佳瑜夫人也回宫去。”
口气有些狠厉,佳瑜夫人虽想再多说两句,但见他这神色也觉事情多半是成了。依言一福,也退出殿去。
偌大的成舒殿,转眼间只剩了六个人。皇帝瞧了眼月栀,吩咐说:“苏澈,你带月栀出去,让徐幽请医女来。”
苏澈想要多留,被苏妤厉然一横,只得应了声“诺”,上前扶了月栀起来,一并退出成舒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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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各自静默着,谁也没开口。苏妤对此事全然不明,若当真被问起来,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死咬着不认,除此之外无话可说;娴妃仍是从进殿时便维持着的沉容静立,目光停在面前不远处地上的一颗红珠上,心中思绪万千。
“真是给云敏妃的?”皇帝又问了沈晔一遍,沈晔一揖:“是。”
皇帝便看向了苏妤:“若真是,那也就真该如佳瑜夫人方才所说,你不可能不知道。”
“陛下……”苏妤一慌,刚要说话,皇帝旋即一笑:“但看你的样子,是真不知道。”
“……”苏妤被弄得一惊一乍,听他这样说,低下头轻轻点了点,“是,臣妾不知道。”
“沈晔。”皇帝带着几分思量之意长沉了一口气,凝睇着他,又瞥了娴妃一眼,“你这些年在禁军都尉府,怎么审讯学得透彻,想来问话时怎么隐瞒能瞒过人,也学得不错。”
眼瞧娴妃羽睫一颤,沈晔便是掩饰得再好也白搭了。皇帝又一笑,续道:“你是明知道朕不会怪到阿妤头上,想自己将这错担下来,把想护的人摘个干净?”
猛然一惊,沈晔双手一紧,仍是硬扛着不曾显露:“陛下多虑了,臣说的……是实话。”
“实话?”皇帝一声轻笑,站起身踱过去,在离娴妃不过两三步的地方停了脚,打量她半晌,笑意淡然地问她,“什么时候的事?”
问话中的这种笃信,将娴妃心底最后的支撑蓦然击碎。脚下一软,娴妃身子不稳地跪了下去,定了定神,颤颤巍巍道:“陛下……臣妾和沈大人并不熟悉……”
“不熟悉他能这么护你?甚至不惜拖上无辜之人?”皇帝反问道。娴妃无话可说。
“陛下,臣……”沈晔刚又出言,眼前忽地剑影一晃,抵在娴妃颈前的剑尖将沈晔的话狠狠卡在喉中。
“陛下!”苏妤一声惊呼,忙不迭地起了身,疾步过去握了皇帝的手,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胳膊在颤,“事情尚未查明,陛下您不能……”
娴妃面色煞白,凝视寒刃片刻,却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向后避了一避,继而俯身拜了下去:“陛下恕罪。但臣妾和沈大人……除却这手钏之外,再无其他,更没有旁的不该有的事。便是此事,也都是臣妾一人之过,和阮家无半分瓜葛。陛下要杀便杀,但求陛下赏罚分明,莫要牵累臣妾家中。”
竟是……承认了?
苏妤惊诧到了极致。娴妃与叶景秋、与楚氏一样,是她的随嫁媵妾。当年还有其他三位,六人一并嫁入太子府中。那时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都刚及笄不久,从太子府到宫里,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她竟从来不知……娴妃心里一直装着别人。
“陛下。”沈晔已被这情势逼得面色铁青,双目紧盯那剑尖不敢移开,生怕下一刻,眼前之人变没了性命,“娴妃久在禁宫……要送她什么东西也是臣定要为之、非她有意索取,陛下何必治她的罪……”
“沈晔。”皇帝轻笑出声,口吻似很随意道,“这事,莫说要她的命,便是要她三族连坐,你觉得过分么?”
沈晔被噎得无话可辩,一时几是在思量,要不要先夺了皇帝的剑再说。纵使皇帝定要杀他最后到底还是一死,好歹也得争上一争。
突见皇帝腕上一动,苏妤一声惊叫,沈晔刚要伸手去拦,却是扑了个空——那剑不是朝着娴妃去的。皇帝随手把剑扔到了一旁,目光在沈晔与娴妃间一荡,仍是面色不善:“不错,当年叶氏找阿妤的麻烦,捉奸是假的;如今,你们倒让佳瑜夫人找了个真的出来?”
沈晔大松口气,不管结果如何,皇帝把剑扔下,好歹不能立时三刻取娴妃性命了。静下心来,伏地沉然一拜:“臣送这手钏,未曾告诉娴妃娘娘是何人所赠,娘娘才会收下。故此……”
“圆不过去就别圆了。”皇帝清冷笑道,“前后的话都对不上,你这编谎的本事还不如月栀。”
“……”
“用人之际,朕不跟你计较这个。”皇帝说着,伸出手去,竟是扶了娴妃一把,转而又向沈晔道,“把该办的事给朕办妥了,若不然,朕不提这事,可不保来日佳瑜夫人会不会提这事。”
眼看余下三人均有诧异,贺兰子珩心下自嘲一笑:这要不是重活一世心里只有阿妤,非拿你们问了罪不可。
☆、116
沈晔与娴妃的事让苏妤战战兢兢好几日;贺兰子珩看在眼里;却知道这种事劝也没用——确实,如若不是他重活了一世,是断断不会容宫妃如此的。故而除却慢慢让苏妤相信他确不在意以外,也没什么旁的法子。
而娴妃自己则连怕都懒得怕,如若皇帝要秋后算账;那么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想开了好好活着。
是以该急的人不急、不该急的人反倒寝食难安。
佳瑜夫人对此更是摸不清情况;那日皇帝屏退了众人,她只道苏妤和娴妃二人中起码得发落了一个,到头来竟是哪个都没事?不仅如此,娴妃还照常掌着她的宫权、苏妤亦是照常日日去成舒殿拜见;沈晔更是照常当着他的禁军都尉府指挥使。就连那日被自己掌掴了的月栀,在事情过去后也全然跟没事人一样,对此事绝口不提。
然则无暇多琢磨这些怪相,一件大事便吸引了宫中众人:众宗亲一道入宫觐见了。
莫说建阳年间未有过这样的事,便是先帝在时……这一众兄弟姐妹也没到得这样齐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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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二,玉璧大长公主抵达锦都府邸;
三月初六,璒丹王贺兰元汌及其胞妹敬悦大长公主进入锦都;
三月十一,淄沛王贺兰元洵携贡品入宫;
三月十六,映阳王贺兰元汋拜见齐眉大长公主……
众人都知道这些个动向,屈指数算暗叹一声此番真是来得齐全,三日之后才发现还不止如此:三月十九,淮昱王贺兰元汲及永定大长公主车驾入城。
在太上太皇的这一众子女、当今圣上的这一众叔伯中,贺兰元汲是年纪最长的,永定大长公主年龄稍小却也是长女,素来颇受敬重,此番连这二人也来了,弄得朝中重臣心中的疑惑又添了两分,思来想去也想不起近来究竟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是以三月二十一日晚,一驾马车悄悄出了宫、去了齐眉大长公主府的时候,谁也没想到是皇帝要去和长辈们“密谋”如何搅一场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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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前世,一共当了十几年皇帝的贺兰子珩鲜少这么见礼,对着面前的一众长辈依次长揖后落座,分明觉出在座各人看他的神色都有些怪异。也难怪,齐眉大长公主同他们解释了他的大致想法,旁人难免觉得……一个皇帝这么折腾,实在……
只能叹一个“怪”字!
“徐幽。”贺兰子珩轻咳一声唤了人来,徐幽会意,击掌传入数名宫娥,依次将名册交予在座宗亲。当即便有人翻开看是何物,淮昱王眉头一皱:“陛下,这是……宫妃玉牒?”
“是。”贺兰子珩一点头,“有劳各位叔伯先了解宫中嫔妃一番,再挑合适的搁到这件事上。”
虽就是做个戏,也不能做得太假。这些藩王和大长公主们多对他的后宫一无所知,让他们提议立谁为后,也总不能随便提个末等采女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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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宗亲都觉得如临大敌。
皇帝临回宫前撂下了话,二十五日召群臣共议此事——也就是四天后。
“阿姐……”玉璧大长公主扶了额头,看着眼前的名册一声叹息,“这都什么事儿?拖着不立后,让咱们来搅这浑水。几日之内咱们都离了封地,传到父皇那去,明年我可是不敢去煜都了。”
“嗯……”齐眉大长公主犹是认真读着名册,一边翻来覆去琢磨着一边向她道,“知足吧,这事不帮陛下半妥了,你以后还敢来锦都么?”
“……”又一声重重叹息,一同认命地继续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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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三月二十五日那天,大燕朝开始了堪称有史以来最别开生面的一场“廷议”。
为表郑重,皇帝甚至没用广盛殿,而是着意用了节日时宫宴才用的辉晟殿。
众人到了场,皇帝与宗亲坐于九阶之上,群臣均在殿下。
贺兰子珩以手支颐,静了半天才带着几分慵意开了口:“后宫无主。立后之事,众卿争了许久了。正巧这次各藩王、大长公主一道入了宫,索性一起议一议,好歹议出个结果来。众卿省心,朕也免得头疼。”
一旁的侧殿里,苏妤侧耳静听,偌大的正殿中只有皇帝一人的声音,故而听得极是真切,弄得苏妤禁不住地一笑——口气淡淡,好像真是“碰”上了长辈们一同入锦都才借着这个机会共议此事,而非有所预谋。
“这事在本宫看来就没什么可议的。”先开口的是齐眉大长公主,因她一直待苏妤好,故而也没什么可刻意装的,这日也没改口,“不说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那云敏妃是先帝给陛下定下的发妻,要立后当然是她。”
虽是没改口,却是起了个抛砖引玉的作用。这话一出,朝臣还没来得及出言反对,敬悦大长公主便一脸不满了:“这话不对,什么先帝给定下的?她苏家犯下那许多大罪,如何还能让她为后?要本宫说,左相大人的女儿佳瑜夫人窦氏为后,才是无可厚非。”
这厢朝臣中不少人交头接耳地连连点头,窦宽甚至立时就想道声谢,可随即又听年纪最长的淮昱王发了话:“佳瑜夫人为后,也不妥。”
殿里一静。
“苏家为何犯下那许多大罪?位高权重所致。窦大人已居相位,再让其女为一国之母,亦可说是权势滔天了。”淮昱王的话语掷地有声,弄得文武百官不敢吭声。
侧坐在旁的永定大长公主便也沉沉道:“是。回想本朝,不说苏家如何。就是从前……太上太皇在位时的姜家如何?算起来不也是一回事?”
三言两语否了两位最有望登鼎后位的宫嫔,又说得各有各的道理,殿里便静了片刻。俄而又闻声道:“这二人不行便只有娴妃了。阮大人一世清廉,本王在映阳都有所耳闻。”
皇帝很配合地点头笑应了句:“六叔说的是。”
“不可。”倒没如料听见旁的宗亲反驳,众人目光一停,落在殿下一人身上。沈晔抱拳道,“不过数月之前,陛下曾下令彻查阮家。如是当真无错,何故被查?”
……如此牵强的理由能说得理直气壮、且听得很是那么回事,沈晔你也算有本事。皇帝心中腹诽,口中仍是淡淡地帮着搅这浑水:“嗯,也对……”
如此这般,苏妤在侧殿听着,虽是宗亲、朝臣争得不可开交,皇帝从头至尾说过的话也不过是:“说的是”、“也对”、“言之有理”、“如此当真不妥”……
她在侧殿听着已是一副忍笑都要忍不住的神情,也不知皇帝怎么能维持得如此冷静。
其实贺兰子珩也快要扛不住了。若当真是在争执,他就算这般应了也没什么,可心底又分明知道这是自己一手缔造的闹剧,整个过程中都莫名地有一种在对戏词的错觉。
待听得玉璧大长公主提了“楚氏”二字之后,终是忍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遭了废黜的人都提出来,姑母,您以后还想入锦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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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争执自然无果。争到后来,众人都口干舌燥,皇帝很是“体恤”地吩咐宫人上茶。看得出来,朝臣们那是争得真认真,其中激烈堪比当年先帝在位,廷议该尊老庄还是该尊孔孟之时。
当然……也只是朝臣们争得认真。宗亲们的“认真”,那是不遗余力地把这事推得激烈却出不来结果。
从辰时争到傍晚,其间宫中还未众人备了一顿午膳。但待得夕阳西斜之时,出宫的重臣们心里琢磨着回味着,均是暗道:明明是为了议出个结果而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