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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低声道:「我很小心的嘛。」
「……知道要小心就好。」
「是、是。」
拉过杌凳坐下,靖凌替自己倒了杯茶,「别哪天被人挺了个肚子找上门来。」左
掌虚掩,在杯际靠近唇边时不动声色自袖中抽出银针快速试了毒。
「那绝对不可能啦,我这麽小心。」
盯著夹藏在两指间的针,靖凌没有开口。
他还记得,十五岁那年冬日,怀宁抱著肚子难受地在床上打滚喊疼。
宫中膳食送至此得经层层把关,可偏偏还是出了差错。
那时他仍未摸清宫中情势,只知阳焰异常愤怒,还严惩了好些个下人。
後来他才知道,那次是怀宁无意间得罪了某个新进美人,让美人在陛下御前颜面
尽失,美人气不过才挟怨报复,重金买通宫人要给怀宁个小小教训。药量不重,却仍
是让怀宁疼了好些时辰。阳焰也因此撤换了一批人至怀宁身边,对送进怀宁房内膳食
的管理也更加严谨。
而自那之後,他再也没见过那位美人。
被褥窸窣掀动的声响拉回靖凌注意力,只见怀宁再度翻过身,眨眨眼,仍有些稚
气的黑色大眼直勾勾地望著他。
「所以啦,靖凌,你有兴趣的话……」
确认银针没有变色後,靖凌轻啜了口茶。茶中略微的涩味在舌尖漫开,靖凌苦笑
回应:「别了,多谢殿下好意。」
怀宁先是看了他好几眼,猛然坐起身伸了个大懒腰,再碰一声躺回床上。「啊啊
啊,靖凌,你很无趣。」
「不过是玩玩嘛,很舒服的。」
盯著怀宁颈间明显的红痕,靖凌不知该说什麽,也不知究竟好玩舒服与否,只觉
那抹红痕像把锋利的小刀,令他眼前发红。
「难不成靖凌你已有心上人了?」十指交叠伸直双臂,怀宁百般无聊地望著承尘
(注:床上的帐幕)。「就是为了心上人才如此守身如玉的?是吧?」
「没有,」深怕被怀宁发觉什麽似的,飞快地回答。「没那回事。」
「就说吧,多少年交情了还忌讳些什麽。」嘿嘿笑了两声,怀宁侧头看著靖凌,
脸上尽是掩不去的好奇。「在哪认识的?哪家千金?我认识吗?」
「就说没有这号人物了,殿下就别为难卑职了。」手指轻敲桌面,靖凌避开怀宁
好奇的眼光,努力把心思放在眼前仍未动过的糕点上。
「靖凌你很小气欸。」
「哪里。」也不与怀宁计较什麽,靖凌再自袖中选出较长的银针夹藏在食指与中
指之中,悄悄将银针送入再抽出。
「就知你瞒了我许多事。」
听到这句话,拿著糕点的手顿了顿。靖凌抬起头,看见怀宁已收回了伸直的双
臂,赌气般卷起锦被侧身背对他。
「就说没这回事,卑职也没瞒您什麽。殿下您多虑了。」靖凌无奈地再度反驳,
有些不懂为何怀宁今日要在这问题上穷追猛打,往常总是他拒绝後怀宁就会打住不
再提,如此锲而不舍倒令他有些心慌。
「对了,听李公公说殿下急著找卑职,有急事吗?」
「……」
「殿下?」怪异感油然而生,但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反覆推敲後终究只是喊出
殿下两字。
「靖凌,别转移话题,你是怕告诉我之後我会抢走你的心上人吗?」自锦被中传
出的声音闷闷的,带了些哭腔,「我在你眼中,是那种人?」
「殿下当然不是那种人,只是卑职真的没有心上人,所以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殿下的问题。」
虽说两人认识了许多年,这样的怀宁仍是令靖凌有些手足无措。「卑职……」
「靖凌,你很烦。」
略为高扬的强硬声调令靖凌呆怔了住,仍拿著糕点的手不知该摆哪好,不意撞倒
桌上杯子。
「别再卑职不卑职了,我早说过我可以容忍你称呼我殿下,可千万别贬低自己,
我从不把你当下人或护卫,你也别把自己当下人!」
「抱歉,殿下。」低下头紧盯著漫开的茶水,靖凌有些後悔。
怀宁已与他说过许多次,要他别用卑职什麽的自称,可是他总是改不了这个习
惯,或许该说,他下意识的不想改,那种彷佛被放在心底的提醒,总让他沉溺其中,
他改不了的。
「靖凌,我很生气。」
恼怒愤忾的声音自被中传来,靖凌什麽也说不出口,只能低声道歉。「抱歉……」
好半晌,房内只听得见两个人细微的呼吸声。
打破沉默的,是怀宁掩不住兴奋的声音。
「所以,为了平息我的怒气,我们出宫吧。」
「呃!?」
猛然抬起头,却看见怀宁翻了个身,笑眯眯的脸上找不到任何泪痕或气愤的神
情,令靖凌哭笑不得。「所以……这是要求出宫的新招数吗?」小心翼翼地求证。
「是啊,有骗到你吗?」怀宁脸上有著诡计得逞的甜甜笑容。
「有……」彷佛被抽空了全身力气,靖凌无力地趴在桌上,任未乾的茶水溽湿
脸颊。
「唔,那下次我得再想个新的才行。」
「还有下次啊……」靖凌抬起头,用衣袖擦去颊上的湿润,咬牙切齿地数道。
「上次是说想吃热腾腾的京城万家包子、上上次是城门边的小黄狗生了重病要去探
望,上上上次是……」
扳手指一个个细数,靖凌觉得後脑杓隐隐疼了起来。
未封王的皇子擅自离宫是重罪,为什麽怀宁总是一副没要紧德性?早知就那时就
不理怀宁,任怀宁再怎麽任性胡闹也不做人皮面具与他,那麽现下怀宁就不会把出宫
当家常便饭,抓到时机就想偷溜出宫。真是失策。
「要你别用卑职这部分是真的。」嘟起嘴,怀宁慢吞吞坐起身来,拢一拢凌乱的
前襟,将披散在胸前的长发拨到身後。
「卑……我只是一时改不过来。」顺怀宁的意改了称谓,「可是这与您能不能
出宫……」
「靖凌,你与哥越来越像了。」
话仍未说完,坐在床沿把玩玉梳的怀宁冷不防丢出这句话。靖凌没多细想话中涵
义便回答:「哦,那真是太好了,希望殿下您能像怕大殿下般多怕我一些。」
「少来,我又不怕哥。」
「是吗?那之前……」
「算了,不说这了,要你赶紧回来可不是要你赶紧回来跟我吵架。」有些不耐地
打断靖凌仍未说出口的辩驳,怀宁朝他勾勾手指,「总而言之就是我要出宫,跟不
跟?」
起身接过怀宁手中的玉梳,靖凌苦笑著低下头,一如往常地替他梳理,「能说
不吗?」
「那就快,准备准备我们出宫吧!」
《皇七子》 08
一出宫,靖凌就觉得怀宁有些怪异。
每次出宫就似野生猴子乱跑乱窜跳上跳下的怀宁,这次却反常地一出宫便笔直往
庆荟楼去,连一旁吆喝著江湖卖艺的武人也没多瞧一眼。
踏入庆荟楼,尚未来得及问怀宁究竟是有何事做何打算,便听见熟悉的招呼声。
「叶公子,许久不见了。」
京城第一富商江青山之子江子季轻摇金陵折扇,自台阶上缓步而下。
「子季,你到了啊。」怀宁抬头,朝来人漾出一个笑,微微露出的小小虎牙衬著
那双桃花眼,人皮面具也掩不住的稚气。「许久不见了。」
「许久不见。」江子季笑著走至两人面前,略略发福的脸看来十分亲切近人,
「叶七也是,近来可好?」
「江公子,许久不见。」靖凌抱拳拱手回礼,而後悄悄打量了下江子季身後站得
稍远,有些面生的高大护卫。
街坊传言常道,京城第一富商之子江子季不喜身边有人跟进跟出,可觊觎江家庞
大家产的不肖之徒不在少数,江青山耗了好一番功夫才说服儿子带个贴身护卫,不过
江子季总会想些法子甩脱身边护卫,让江青山好不烦恼。
会与江子季结识,也是因江子季甩脱护卫独自游荡,被不肖之徒威吓胁迫时,怀
宁突发侠义之心,靖凌阻止不及,这才结下了分缘。
那之後,听闻江子季似乎就鲜少独自在外嬉游,取而代之的是替换不停的侍卫。
才结识不久,却已是靖凌瞧见的第三个生面孔了。
察觉他打量目光,护卫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也无打招呼之意。
江子季似乎也无意介绍新护卫与他们认识,仅是亲腻地与怀宁说话。
「早先日子唤人传口信与您後都没见您来侍回覆,我还以为叶公子您不会来呢。
还想说,该不会叶公子您没跟在下打声招呼便启程返乡了呢。」
「怎麽会呢?不过是下人延误时机昨日才呈上,才来不及通知你。」
江子季啪一声收起扇,扇骨轻敲掌心,「原来如此,是在下太过急躁了。」
「若我要返乡一定会通知子季你,好生敲你一席豪华别宴。」怀宁嘿嘿笑了两
声,拍了拍江子季的肩。「更何况,还没见著你寻著的珍品,我怎舍得离开这繁华京
城呢?」
站在怀宁身後的靖凌皱了皱眉,颇不赞同。现下怀宁的身份可不是高高在上的
皇子,而是将军的远亲,且对方还虚长怀宁好几岁,怀宁这般态度稍嫌轻慢。平时在
宫中无外人时,他偶会硬著头皮要怀宁拿捏点分寸,可是在外边他仅是仆,是护卫,
是下人,岂能对主子的言行多加置喙。但怀宁未免也……
幸亏江子季也不在意怀宁此举是否太过轻佻,仅是顺著怀宁语意允诺。「哈哈,
若有这麽一日,在下定会备妥上等酒席,好生为叶公子饯别。」
「别公子来公子去了,听了多拗口。」怀宁得寸进尺道,「不是早说了叫我叶凡
就行?瞧我不是都叫你子季了吗?」
突觉胸口一紧,靖凌下意识攥紧拳头。
「哈哈,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江子季拱手揖了揖,笑道:「还请凡弟多
指教。」
闭眼睁眼不动声色调了调息,松开紧握著的指头。靖凌睨了怀宁後脑杓一眼。原
来怀宁老早计画好今日要出宫,只有他傻傻被蒙在鼓里。
「朋友一场,哪来那麽多礼数。」怀宁眯细了眼随意挥了挥手,十足公子哥模样。
「话说回来,子季啊,你不觉这一旁人太多了些?」
「唉呀,都忘了咱们挡著门口呢,失礼失礼。」江子季打开折扇,在胸前扇了
扇,朝四周人群点头歉然微笑,再看著怀宁道:「在下已命人在二楼设好筵席,还请
两位赏光。」
「当——」
「谢谢江公子美意,叶七孶越,代主子向您谢过。」然字仍未出口,靖凌弯身做
揖飞快抢话,不让怀宁有再开口机会。
怀宁回头偷偷觑了他一眼,冲著他笑了笑,假装没看见他责难的眼神。与平时看
惯的脸庞不同,但人皮面具下那淘气神情彷佛清楚可见。
江子季看了看他们两人,似想要说些什麽,但最终只是摇了摇扇子,侧身要他们
先请。
《皇七子》 09
京城第一酒肆庆荟楼也是江家庞大产业中的一环,自是不会怠慢自家公子,端上
桌的净是精致名菜,就连食具也是一等一的雅致,虽不是在皇宫,却有乃风。
怀宁也不客气,与江子季聊天之际还不忘细细品嚐每道菜,宫廷珍品佳肴养刁的
嘴偶也会建议著如何如何,江子季也不介怀,宽容大度地提笔记下,说可给厨人参考。
看怀宁与江子季天南地北恣意谈笑,话语间满是欢愉亲腻,靖凌总有些不解,为
何怀宁与江子季如此熟稔,相识以来两人也不过见过回,却似认识多年朋侪般相熟。
或许是两人都爱好古玩,较有话聊吧?靖凌有些无趣地扒著饭。
在江子季与怀宁坚持下,靖凌易容的仆役叶七勉为其难地与两人同桌,陪不上话
又不愿孶妄接话,靖凌仅是訩著笑,心思飞得老远,直至怀宁一声惊呼才回过神来。
「绿绮?」怀宁下箸的手停在半空,尊贵优裕环境渥养而出的手指白净纤长。
「四大名琴中的绿绮?」
「凡弟似乎也是懂琴之人呢。」江子季了然笑了笑,举杯致意。
「我自小习琴,自太……老师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