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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焰不发一语,瞥了眼皇后。
「那时本宫早与圣上说了斩草还得除根,没想到……」皇后咬著指尖护指金甲,
隐隐焦虑。
「我还以为皇后娘娘贵人多忘事……你们叶家,可欠了我们魏家不少人命。」听
得皇后喃喃自语,锦雪笑得凄楚。这麽多年来,仇恨宛若鬼魅歇在心底,时不时啃噬
他神智。「若非宸妃出手救了我们兄弟俩,还不知有没有这番机会瞧见您这般受挫。」
「本宫可不晓得你胡说些什麽。」皇后撇撇嘴,「下令抄家的可是凡民帝,干我
们叶家何事。」
这些世家都一个样,踩踏他人尸首只为往上爬。锦雪冷笑,「若非你们叶家背後
推波助澜,我们魏家岂会遭抄灭?」字字句句说得缓慢,锦雪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拖延
些什麽。或许他仍是期待,对幸悯,仍有那麽一点点期待。「可别以为私下手脚没人
看穿。」
「哈!可别含血喷人!当年凡民帝可容不得他人碎嘴多言呢。」见阳焰无意出声,
皇后气势凌人,「只可惜,魏平修什麽都不多,就多了那张嘴。」似是拿魏锦雪解气。
听见自个父亲遭人非议,锦雪瞪红了眼,「娘娘什麽都好,就是心肠毒辣了点,
心狠手辣了点,害死不少无辜人命,」豁出去一般,「可不知夜里有无遭人索命。」
「想来,你也是魏家子弟,就多了那麽张嘴。」皇后摆手下令将魏锦雪绑吊起来,
眯起的眼底满是狠绝,「你知道太多了。」
阳焰冷眼看著眼前闹剧,弯起的嘴角有抹拭不去的隐隐悲凉。
靖凌心里推算了会,也大致明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凡民帝下令抄灭魏家
之时,宸妃救了魏家两兄弟,将他们藏了起来。後因圣上成功篡了位,大赦天下,待
风声已歇,再无人关心魏家遗孤,宸妃便摆弄恩情并利用两兄弟复仇雪恨之心,让两
兄弟为曹家效命。
这麽一想便都说得通了。
宸妃知晓当年始末,幸悯熟知怀宁行踪,绣梅之事……太多太多。
二十多年来,他们从未怀疑李顺勤这人。皇后娘娘当他亲信,阳焰当他心腹,自
他待怀宁身旁十几年便能清楚明了,他们对他的信任。魏锦雪就这般心怀愤恨作著戏,
静静潜伏在宫里,待时机来临。
那被传颂二十来年的以身护主,说不穿也是设计好的,仅为赢得皇后娘娘信任。
想来著实令人心底发寒。
嘱咐了冬烟几句,阳焰在皇后命人拿来长鞭时低声叮咛,「母后,多留他一刻便
多分危险。他知道太多了。」冷心冷口一般。
「本宫晓得,」皇后拧著眉,不住狠笑,「可本宫也不想让他太好过。本宫可是
被他骗了二十来年。」
似已无意再多搅和,阳焰朝他使了使眼色,「回去吧,後续交给母后处置便可。」
阳焰按了按肩上伤处,似是要让自己清醒一般。靖凌望著那双墨黑眼底藏不住的
倦意,到口质疑都咽了下,不忍追问。
方踏出房门,长鞭啪啪挥落砸在皮肉上声响是那般骇人,身後魏锦雪嗓音听来带
了些快意,「大殿下,凭你这般是赢不了四殿下的。」
阳焰停下脚步,回身淡漠望了魏锦雪脸上嘲讽一眼,皇后使了个眼色,一旁宫女
连忙掌嘴,不让魏锦雪多言。
「我与他,本来立意便不同。」
转身复而前行,阳焰抿起一抹清冷笑容,低声呢喃,说给他听一般。寂寂侧脸淡
淡愁绪,彷若烧烫火钳炮烙,一声大殿下哽在咽喉,咽不下吐不出,只觉得心口焦灼
地疼。瞢疼得,快令人喘不过气。
没待阳焰催促,靖凌闭了闭眼掩去难受,连忙跟上。
远远见得俪贤宫宫门,耳际听得的骚乱令靖凌缓下脚步,「那是……」四殿下?
迎面,小黄门官急急奔来,见著阳焰之时忘了叩首,在阳焰冷眼下慌乱了手脚说
不完整一句话。「殿、殿下,四、四殿下求见……」
「老四?特地至俪贤宫找我?」阳焰蹙起眉,直觉不对。
打发了小黄门官,两人再走近了些,「大殿下,您看。」靖凌眯著眼,想看得更
清楚些。幸悯身後的重锦,横抱著另一人。那人虽身著平民布衣,可远远,靖凌就能
认出那张出自自个儿手艺的人皮面具。「那是……」怀宁?
「……」
「大殿下……」微微仰起头,只见阳焰面色如铁,赶紧加快脚步。
见阳焰脸色难看,幸悯笑得欢欣,「夜安,太子殿下。」和悦假意问安,靖凌手
搭在腰上剑柄警备。
阳焰皱眉瞥了一眼重锦怀中无意识之人,旋即换上武装,「今日吹的是什麽风,
四弟怎想到了要找我?」平时一般堆起笑,温和询问,「还特地这般时刻找来俪贤宫。」
「也没什麽,」幸悯也不拖延,摊了摊手,「想与太子殿下交换个人。」
「喔?」阳焰浅笑,十足装傻,「我可不知道我手上有什麽人是四弟想要的。」
幸悯耸耸肩,「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摆了摆手,一脸无谓,「方才四弟进宫途
中捡到一人,想必这人,定对咱们太子殿下很重要。」一柄短匕自重锦袖中滑出,亮
晃晃的刀刃抵著怀中之人咽喉。
不意外见阳焰变了脸色,幸悯言笑晏晏:「不晓得四弟有无猜错?」靖凌欲抽出
腰间软剑,却见阳焰抬手制止。
阳焰眯细了眼,冷冷瞪著重锦,不置可否。
「如何?愿不愿谈谈?」幸悯扬眉,神色怡然。
皇后寝殿内,两造人马各据一方。相较於座上皇后满脸怒意,幸悯閒适喝著热茶,
嘴角带笑瞟了几眼仍被悬在半空的魏锦雪。「那麽,就这般说定了。」
「不晓得太子殿下抑或皇后娘娘有无高见?」
不晓得阳焰为何突然反悔折返,还带了死对头宸妃之子,皇后气冲冲瞪著阳焰,
手中长鞭握得死紧。她总摸不透这大儿子心底盘算些什麽,那被当质子的横看竖看不
过就是个平民,有什麽好重要的?魏锦雪那阉竖知道太多了,怎能就这般放过他!方
才阳焰也说了,多让他活一刻危险便多几分。
只是鲜少见阳焰这般怒形於色,皇后咬著唇,倒也不敢多说些什麽。
谨慎起见,阳焰要求幸悯让他探看那人容颜,幸悯没有反对,只是一迳地笑。
与阳焰交换一个眼神,靖凌方要上前,便听得幸悯阻拦。
「等。」啧啧两声,幸悯閒散指了指靖凌腰间,「还请宫护卫将那剑交与太子殿
下暂时保管。」
靖凌望著阳焰冷若冰霜的侧脸,些许犹豫。
「照他说的做。」
站在阳焰身後一步之遥,都能感受那般冰寒怒气。只是不晓得,阳焰真正发怒的
对象是谁。
卸下腰间软剑,往前交与阳焰。阳焰淡淡道了句当心,靖凌点点头,走至重锦面
前蹲下身探看。单膝跪下的重锦警戒地握紧短匕,抵著怀宁喉间,泛出隐隐血丝。靖
凌自怀中拿出瓷瓶朝手上倒了些药水,往怀宁下颚抹去。
「有件事,不晓得宫护卫知不知晓?」幸灾乐祸口吻响起,靖凌的手一顿。「虽
是许久前的往事。」拖长语尾,幸悯故作天真地偏头笑笑。
「靖凌,」阳焰低低唤他的名,欲让他安心似的。「别理他。」
「当年御苑里,」也不管有没有人听,幸悯自顾自地说,「本王本想要一箭解决
那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崽子,却没料得半路杀出程咬金,箭没打著兔子,反倒打著了一
旁那只走狗。本王不善狩猎,难得能有大好机会猎只兔子,却遭那狗破坏,至今仍是
耿耿於怀哪。」
靖凌清楚记得,那时娘亲方逝世没多久,为让他打起精神,怀宁串通了惜宁宫
之人,硬是拉著他至御苑走走,本已打听好那时无人会至御苑,却没想到幸悯一时兴
起至御苑射猎……那柄笔直朝怀宁飞去的箭,最终进了他胸口;且因他们私闯御苑,
尽管伤再重也只能假装当没这回事。为此,阳焰撤换了惜宁宫所有护卫官人……除了
李顺勤与他之外。
「想来真是怀念。你说对吧?」
怀宁恐惧的哭声似又在耳畔响起,靖凌没回头,咬咬牙,往怀宁耳侧探去。
确认是怀宁没错,靖凌松了口气,仔细探了脉搏。如今可是好机会救怀宁,若软
剑没放在阳焰那……他想,方才阳焰与他想的一同,却遭幸悯看穿,可惜了。
突然想起什麽,幸悯放下瓷杯,以拳击掌,「对了,还有先前之事,可多亏了你。」
靖凌不明了幸悯说些什麽,只觉身後阳焰视线刺得他背直发疼。
靖凌抬头欲反驳却听得幸悯嘲讪:「那暗亏,可让二皇兄吃尽了苦头。」
瞪直了眼,靖凌想起先前李顺勤曾转述,阳焰要二殿下人皮面具,靖凌急急转头,
见被吊起的那人紧闭著眼,「你……」质疑仍未能出口,就遭重锦以匕抵住咽喉,靖
凌不由得退了步闪开。
「哎呀,我家护卫觉得宫御医探得太久了些。」幸悯单手訩脸,满脸笑意。「情
况如何啊,宫御医?」
「……」
「宫靖凌。」阳焰唤了声,朝他招了招手。
「大殿下……」懊悔自责泛了一嘴的苦,靖凌垂著肩,不知该怎麽跟阳焰解释。
「有什麽话回去再说。现下……」睨了眼躺在地上的怀宁,阳焰脸上没泄漏一丝
情绪,只是朝他勾勾手。靖凌附过身,凑在阳焰耳畔低语了几句。
「你们究竟打什麽哑谜,」皇后不耐说道,「可别把本宫当死人。」
嘴角弯起嗤鄙,幸悯也不理会皇后,单单看著阳焰,「不晓得太子殿下满意可否?」
一口一声的太子殿下听来无比嘲讽。
「按方才说好的,咱们来交换。」以眼神示意皇后别轻举妄动,阳焰将软剑往後
丢,「宫靖凌,放他下来。」
接过阳焰递过的软剑,靖凌走近魏锦雪,凝气一甩一挥,俐落削断梁上绳索,扶
住方落地没站稳的魏锦雪,靖凌只觉心绪复杂。魏锦雪腕间绳索未解,一个脚步不稳,
状似亲腻的靠在靖凌肩上,靖凌欲退一步,耳际却听得一声低低对不住,还未来得及
怔愕,阳焰已起身拉开两人距离,动作稍嫌粗暴,脸上却仍是笑著的,靖凌有些反应
不过。
「数到三。」阳焰以掌攫扣魏锦雪後颈,向前几步。
「就数到三。」幸悯摆手,重锦抱起怀宁,靖凌也跟著前进几步。
「一、二……三!」
重锦将怀宁抛至半空,靖凌往前一跃,将怀宁揽入怀里,反手甩剑制住重锦攻势。
这次不比那夜,靖凌已有准备,拿在手中的更是娴熟武器,虽为顾及怀宁有些分心,
但总归能见招拆招。
另一端,阳焰将魏锦雪推入幸悯怀中,旋即抽出腰际长剑,抵在毫无防备的幸悯
下颌。
「主子!」重锦缓下攻势,转身欲解救幸悯,靖凌趁隙将怀宁交与皇后,提气回
身再与重锦交锋。
「太子殿下,这似与咱们说的不同。」以手揽住魏锦雪,幸悯略略退了几分,看
著刀锋微微发笑。「重锦,别妄动。」
阳焰回以冷笑,「彼此彼此。」刀锋几乎碰著幸悯皮肉。阳焰眼底满是戒备,胁
迫道:「解药。」
「太子殿下可真是欺瞒不得,四弟还以为您没发现呢。」幸悯眨眨眼,满脸赞赏,
「看来宫御医的确是有两把刷子。」话说得揶揄,听在靖凌耳中只觉浑身不对劲。
阳焰寒著脸,「你是给或不给?」
「给,怎麽不给。」幸悯讨好地自怀中摸索,握在掌中,「我很惜命的。」摊开
掌心,仅见一白色瓷瓶。
「宫靖凌。」
靖凌接过瓷瓶,打开嗅了嗅,倒在掌中,以指沾了些试试。朝阳焰点头示意,是
解药没错。幸好这类毒先前曾见师弟们拿彼此试验,要不靖凌可能不会发觉。
既然解药到手,阳焰也不愿与幸悯多纠缠,直截乾脆地收剑入鞘,冷眼看著幸悯
与魏锦雪低语。
「目的达成了,你们可以滚了。」
「阳焰!」一直沉默观望的皇后忍不住发话,「你就这麽放他走?」
「母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