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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这帕子滚回马车上,我已经说过,女眷无故不得出来。”
“是,还请侯爷接过这帕子,奴婢立刻就回车上。”
“我刚才说的,你是没听懂还是故意装不懂。”我知道她心里一定恨我恨得要死,“要是听不懂人话,你最好立刻给我回京。”
春芽脸色又黯淡了几分,默不作声的跟着走了一程后到底熬不住还是回到马车上了。
“侯爷,夫人要知道了怕是会不高兴吧。”
“她自己愿意来受这份罪,与我何干。”
我还真是没想到,芸妈妈会让春芽进府里伺候顾玉晴,更没想到顾玉晴会对这个小丫头青眼相加。离府的时候见随从中有她,我还当场发了脾气。但那一晚之后我不想再去面对顾玉晴,与其她追出来勉强相见还不如带着这晦气脸的丫头上路。
我也考虑过在离京第一天就杀了她,也想过一路上折磨死她。但这些想法最后还是作罢了,若怕了这么个小丫头,我还如何有自信指挥千军万马?更何况,恨我的人多了,她怕还算不上最恨的那一个。
“言良,你总盯着那丫头,是不是喜欢上她了?”我见言良恋恋不舍的样子心里不由冷笑一声。
“侯爷取笑了,小的并不敢妄想。”言良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
“妄想?那丫头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你要真喜欢就赏给你了。”
“侯爷此话当真?”他眼睛一亮。
“当然,我说话算话。”
“可是,可是春芽姑娘大概是不愿意的。”言良想了想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她若不愿意,小的也不愿勉强她,小的只要每天都能见到她就知足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说哪个美人,你跟着我的时间也不短,好坏也见过几个女人,这么没出息。”
“侯爷教训的是,可春芽姑娘对小人来说与别个不同,至于为什么小的念书少,说不上了。”
“这与念多少书关系不大。”我微一沉默后说道,“与众不同的人,总有别人看不到的好处,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勉强了。”
有时候我忽然会羡慕言良,即使未必得到,他仍能将自己所想的从容说出。
越往前走,城镇越显得安静与不详。老百姓不关心朝政大事,不过是想保留住身家性命,战火什么时候会燃过来谁也说不准,有点家底的都往内部迁移了。
“大人,大概明天正午就能到达燮城了。”天寒地冻,军士说话间眼睛都似乎被冷风刮得睁不开。
我颔首,正打算下命令,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忽然有个普通士兵打扮的人一跃而起向我扑过来,他手上寒光闪闪似乎拿着什么利器。
哐当一声,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我已经一剑打落他手上的匕首。周围的人这才团上来将他扭住。
“你是什么来头,为何要袭击嘉远侯!”军曹老薛一身横肉,讲话更是如雷声轰轰。
“姓卫的,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刮紧着来吧!”那人口气强硬。
“侯爷,这人用的好像是中原铁匠锻制的兵器。”老薛此话一出口,周围一片哗然。
“都给我闭嘴!”我一声断喝,嗡嗡的声音随即安静下来。
仔细看那个人,嘴角扭得紧紧的,不露一点表情。
“侯爷,还真是,这个人里面的衣料也像是中原的手艺。”又有个人上前检查后说道。
“你说,是谁派你从中原来这儿的?”老薛性子急,已经忍不住开口问了。
“对你这种蛮子就没什么好说的。”那人似乎傲得很。
我抬手挡住一听这话就想冲上去的老薛。
“且别忙着下结论,这人未必是中原派来的。”
听了我这话周围人均一怔,那刺客也不由瞟了我一眼。
“先关押起来,见到陈将军再做定夺。”
那人被押走了之后,老薛忙问:
“衣服兵器都对,侯爷为何反不认为他是中原派来的?”
“中原地大物博,人杰不少,真要刺杀我怎会派个三脚猫,更何况中原要我死更不会留下把柄,反正已经离燮城不远,扮成混入城中的西凉人岂不是对中原更有利。”
“原来如此。”老薛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难不成这人其实西凉派来的?他扮成中原人就是想咱们误会?”
“难说啊。”我叹了口气,“这么简单就能被看穿的把戏反而让人疑惑,说不定对方使了连环计,算准咱们会按着这个方向想。”
“那到底是哪边派来的呢?”老薛彻底被我搞糊涂了。
“虚虚实实,没有确凿的把握我也说不好,陈将军经验丰富,所以才带人去等他定夺。”
“侯爷说的是。”老薛咧嘴一笑,“想的可比咱们这些粗人细致多了。”
我却没办法对这件事一笑了之,这次战事的复杂程度不同往常,中原到底有没有参合进来连魏光澈都没把握。若真是西凉假扮成的中原人我反倒不会那么担心,怕就怕中原在暗中已经和西凉联手,中原皇帝只有八岁不假,可大权是由四十多岁摄政王骆柏年把持着的,即使朝政混乱,也很难想象一个在朝野沉浮数十载的野心家会简单放过眼下的机会——热衷权利的人总是爱赌一把。
好在余世清已经带兵赶回了宣阳,燮城坚攻不破西凉气焰自然就低了,只盼能在近期狠狠击溃他们一次也让中原看着不敢轻举妄动。
可反过来想,虽然余家军已经回到了宣阳,可一来长途跋涉的行军消耗不少体力,二来燮城并未大捷,虽然守住城池同样重要,但少了至关重要的胜利疲劳之下士气难免低落。万一骆柏年近期真的兵行险招压上大军攻打宣阳,恐怕……
深深吸了几口寒冷的空气,我冷静下来,只要能击溃西凉,即使宣阳出了问题也未必不能解决,反过来,万一两头均被攻破那就真的大势已去。
魏光澈让我当副将何尝不是冒险,只要这么稍稍一想心口就酸疼得要用手去死死压住,这个我不能也不敢想的人,带给我并非只有权利,还有无尽的苦楚。他在我临走之前对我说那番话,是想让我心神大乱在战场上自寻死路吗?
若他真的这么希望,那也未尝不可。
只要能救回小舅舅,为他守住这片江山,我甘愿一死。
莲珊以前总说我冷血,我自己也曾这么认为,别人的喜怒哀乐于我何干,对旁的人,我没有丝毫兴趣。就自己的回忆来说,这十几年的日子就像在大雨中于泥泞里艰难前行。若想不被脚下肮脏的泥潭淹没,我只能朝着没有前方的黑暗走着,走着。等到那天累了,走不动了,自然会倒下被吞噬得尸骨全无。自己的人生已经这般沉重,又有何心思理会旁人的。
但魏光澈和别人不同,他不是我的血缘至亲,对我的好也和许多人一样是贪图外表的一时新鲜。可我愿意为了他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
因为我希望他能一切顺遂。在他对我说出那些残忍的话之后,我在惊愕痛苦下却并没有像想象中那般恨他入骨,事实的真相固然难以接受,可他试图用我最在乎的事物伤害我这件事,更加令我痛苦到疯狂。最无可救药的是,即使在这种痛苦之下,每次想到他还是令我感到一种扭曲的欣喜。
大概我们的关系从来就是不正常的,所以只有在这种不断的伤害下才能让彼此的羁绊加深;大概我们都是太恨这红尘的人,所以再多的温柔也不如冷酷的讥讽更能理解双方。
我希望这个残忍、虚伪的君王一切顺遂。因为他是特别的,对于我来说这世上唯有他是特别,若是如今的他忽然消失,我就连恨都没力气去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双雕慑军
当晚并没有再出什么乱子,第二天全军到达了燮城。原本这里是边境最为繁华的城镇,听闻开关的时候整座城里热闹非凡,既有驼铃的叮当声,也有最正宗的烤羊肉。可现在全城戒严,随处可见四处巡查的小队官兵,除了些出来做小本生意的,几乎家家房门紧闭。
四处张贴的告示上写的很清楚,若敢窝藏西凉奸细,整户都要被军法处死。
陈硕将军年少时曾随定远侯四处征战,后驻守西域至今。几十载的边陲烈阳没能融化他脸上的坚毅神情,脸上鲜有笑容,一双眼睛鹰般雪亮。初次见面他上下打量我之后,剑眉扬起一拍我的肩膀朗声道:
“长得和兰夫人真真相似,又有男儿轩扬,老侯爷想必欣慰。”
话虽说错了,我却不讨厌他这个人。
我尽可能将一路上的情况详细告诉了他,也说了自己对那个刺客的看法。陈将军听完后眉头紧锁,见状我不由问:
“难道中原真的……”
“十有八九啊,不然余将军也不会这个节骨眼上回去了。”他虽没叹气,模样却很凝重。
见了我的表情他又道:
“你这个年纪能这般处事已是难得,看来皇上也不是平白无故的让你来这儿,老侯爷如你这般大的时候曾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统帅三军,虎父无犬子,京城子弟难免有些娇气,你看着倒不似那样的。”
我笑笑,他又肃了表情。
“就是脸长得实在太秀气,上阵杀敌怕是唬不了人。”
“本也没打算唬住人,对方若是轻敌了正好砍下他的脑袋。”
他听我这么说也不由露出近乎微笑的样子,让身边的常副官来跟我介绍这里如今的详细情况,自己则转身去巡城了。
我见他不到四十两鬓已经白了大半,心下也有些了然。
此次前来魏光澈拨给我五千人,虽然和余家君精锐人数相同可质量上却无法同日而语。更何况我年纪轻又先前没有任何战绩,别说一直驻扎在这里的八千兵马,就是自己带来的那些人也未必容易服我。副将又如何,上阵杀敌是玩命的事情,谁也不愿意跟着窝囊废白赔了性命。在常副官的带领下沿着城墙巡视,我清楚看见两边兵士脸上的质疑。
他们都曾浴血挡住西凉铁骑的攻打,如今脸晒成了深褐色,面上也有了掩饰不住的疲惫,但一个个依旧手持兵刃站得笔直。看不上我这种看起来处尊养优的副将也是正常。
我想了想对常副官说:
“先带我去校练场。”
常副官知道我的意思是要阅军,忙让一旁的士兵先跑去通报。等我到了校场,下面已经整整齐齐站了满了人。
我与魏光澈的事情毕竟只在品阶高的大臣们之间悄悄流传,普通将士是不懂也不关心的,更别提这里远离京城,连陈将军都没听到风声。
可一见传说中的嘉远侯是我,不少人还是露出了泄气及不解的表情。
“这小子的腰还没我胳膊粗哪。”一个人小声说了句,周围听到的人都一脸掩饰不住的笑意。
常副官不由看向我,我却什么表情也没有,不仅没有表情,在他们笑完之前我一个字也没说。
渐渐的没有人再笑了,我仍然不说话,校场上的气氛开始一点点凝重起来。待时机差不多,我终于开口问:
“你们这里最好的弓箭手是谁?”
一个兵士上前一步,这人看起来倒没什么特别的,但他有一种专注的神情,刚才他站的位置一定也能听到那句取笑我的话,可他只是看着前方,眼角都没有扫过去。
“你正常情况下射出的箭能有多远?”
“小人能射中那边旗杆。”他向原处一指。
我示意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忽然从身后的箭筒拔出箭以掩耳不及之势满弓射了出去。
弓如满月,箭若流星,飞出去之后果然稳稳的扎在了那旗杆上。速度快且稳,我似乎在他射中的一瞬间听到了箭尖插入木杆的的清脆破裂声。
校场一片叫好,他却仍是如常模样。
我也点了点头。
“很好。”
“大人谬赞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叫徐山。”
这时一对白尾鹞从远处展翅飞来,我示意徐山将弓箭给我,乘着白尾鹞快飞到旗杆附近的时候我一箭射出,那对鹞子被串着从空中直挺挺的跌落下来。我示意一边的人骑马去捡回来。
见我使出这一手,原本为徐山叫好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个个看我的眼神里开始有了些许敬佩。
“这里拳脚功夫最好的是何人?”我又问。
刚才那个嘲笑我的大汉走出队列,我已经算高个子,他竟然比我还要高出一个头,身上的肌肉几乎都快将衣服胀破了。
虽然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他仍然面带讥笑的低头看我走到他面前。
“看来你对我这个副将军很不满意啊。”
“小人岂敢,小人只知道跟随陈将军而已。”
“是啊,看得出来你是陈将军的得力干将。若按不敬主帅的罪名将你问斩我也怕得罪陈将军。”我淡淡的说了一句,随后话锋一转,“不过,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