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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天暴跳如雷,「你说谁笨!有种再给我说一次看看!」
席天这一吼,吓得濒云怀里的孩子又开始抽噎起来。席天一听到孩子的哭声,就像中了定身咒一般,僵立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濒云见状,乐不可支,决定乾脆别找孩子的父母了,只要把这孩子带在身边,还怕席天不乖乖听话吗?
濒云拍了拍孩子的背,哄得他停下眼泪,道:「我看他也该饿了,咱们找点东西给他吃吧。」
「可是那刀。。。。。。」席天犹豫不决。在他心目中,排行第一的当然是打架无疑。
「你想咱们都耽搁到现在了,还有可能追得上吗?」
更何况,这孩子对刀来说应是重要的诱饵,只要孩子还在这里,刀自然会找上门来。濒云内心自有盘算,却没打算告诉席天,因为对一个脑袋驽钝到至今尚未发现自己中了陷阱的妖怪来说,向他解释这些未免太过复杂也太过费事。
「我记得前面有个人类的小村落,到那里找点吃的吧。」
席天一时没了主意,只好同意。两妖抱著孩子,向著村落而去。
那是个小小的、顶多二十来户人家的村落,座落在半山腰,四周林木蓊郁,花草扶疏,宁静而美丽。
濒云和席天两人碍於外貌太过显眼,只好隐了身,在村中四处物色适当的人家。时值向晚,家家户户皆燃起炊烟,偶有孩童在外玩耍,见家犬向著无人之处狂吠,哪里知道正有两名大妖在自个儿村里閒晃。
「喂,随便挑户人家进去找找不就得了,你当咱们在逛大街吗?」席天跟在濒云身後,满腹牢骚。只不过就是为孩子找点东西吃罢了,何必浪费这麽多时间?
濒云悠閒地摆了摆手,「别急别急,你当人人家里都有适合婴孩吃的东西吗?最起码也该找家里同样有婴孩的人家,才好下手嘛。」
「哪来这麽多规矩。。。。。。」席天嘴巴上叨念著,仍是竖起了耳朵,留意是否有哪户人家传出婴儿的哭声。
两妖就这麽悠转著,从村子头走到村子尾,眼看著就快走到尽头了,席天不禁急躁起来。
「臭猫,这村子里根本没婴儿嘛,咱们干嘛不乾脆回丰都去算了?」
「回丰都?好让垂涎这孩子的妖怪向他下手吗?」濒云摇摇头,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因为席天少根筋的个性而叹气了。席天今日在丰都惹出的骚动,不知吸引了多少妖怪在旁看热闹,其中也有心怀不轨的妖怪,想要趁乱夺走婴孩,濒云正是因为忧心这点,才会一路跟著席天寻找孩子的父母,但是这只笨狗不仅不明就里,犹兀自嚷嚷著:
「你说谁垂涎他?要是敢动本大爷的人,我大妖席天第一个叫他好看!」
濒云仰头望天,无言以对。g
村子的尽头,仅馀两三户人家。其中两家是寻常人家,剩下一家则是间铁铺,铺子门口木板桌上一色摆开各式锅碗瓢盆,菜刀镰刀什麽的也有,琳琅满目。铺子内火炉的火不知是已经熄了还是根本没生,没人看店,想是进屋吃饭去了。
濒云无意间瞄了那些铁器一眼,随即拿了把菜刀起来,细细打量。
「也不过就是把菜刀,看那做啥?」席天不屑道。
濒云没有理会。寻常妖怪不似濒云受过龙姬灵气,自然无法像濒云那般,一眼便辨识出这些铁器上蕴含的稀薄灵气。看来打造出这些铁器的铁匠定非凡人,却也不是神人妖仙之流,莫非是。。。。。。
濒云浑身一震,放下菜刀,急急往铺子里走去。
每一次,每一次希望落空之际,濒云总会告诉自己,若是有缘,自能再度相见,强求不来。然而每一次希望的火花重新燃起之时,他却总是激动得无法自己,只想知道此生是否终有得偿夙愿的一天,否则花了这数百年的工夫修炼成妖,又有何意义?
「喂喂,你发什麽神经?这里又没有婴儿。。。。。。喂,你有没有在听啊?」席天见濒云没头没脑地往铁铺里冲,想拉又拉不住,只好跟了上去。
就在此时,铺子後堂有人掀起门帘走了出来。那是个年尚不及弱冠的少年,五官清秀,双目灵动,肤色像阳光下结穗的小麦,结实修长的手脚极富弹性,走起路来一蹦一跳,像是永远都閒不下来似的。
少年一现身,濒云的视线便再也移不开了。就像他能一眼看出婴孩并非他找的人一般,他也能在刹那间,便认出他终其一生追寻的对象,正活生生站在他眼前。
8
纵使过了这麽多年,发生过这麽多事,这一刻,过往点滴如潮水涌上,充塞胸臆。所有曾经以为已经淡忘的枝微末节,忽然变得清晰如新,住持袈裟的气味、乾如薄纸的皮肤,还有喉头滚动的低哑嗓音,一切的一切,都像昨天才发生一般,濒云彷佛又成为当年那只死了母亲的幼猫,徬徨无依,却又欣喜莫名。
不用思考,没有犹豫,濒云眨眼间便化身成一只小黑猫,解除了隐身术,柔软脚掌轻轻巧巧落在泥地上,抬起头对著少年喵喵叫。
「咦?怎麽。。。。。。」少年低下头,发现一只小黑猫乖巧蹲坐在他脚边,金绿色的大眼眨巴眨巴地盯著他瞧,不禁失笑:「我还想说怎麽有声音呢,原来是只猫啊。喂,你是打哪儿来的?我这里可没有鲜鱼可以给你吃喔。」
小黑猫咪咪叫了两声,头颅磨蹭著少年的脚踝,十足撒娇。少年弯腰抱起黑猫,搔了搔猫咪头顶,只见黑猫相当享受似地眯起眼,四只脚爪攀紧少年臂膀,直往少年怀里钻。
「哈哈,你还真黏人,但是再怎麽跟我撒娇,我也变不出鱼给你吃喔!」少年捏了捏黑猫的脸颊,结果拇指被黑猫含进嘴里,不重不轻地吸吮啃咬著。少年见状,将黑猫整只拉起来,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喂,你该不会还没断奶吧?跟你娘走散了吗?唔,不知道猫喝不喝汤之类的。。。。。。」
少年一边自言自语著,一边抱著黑猫往後堂走去。
窝在少年怀里的濒云,因内心满溢的幸福感而头晕目眩。即使在这数百年间,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轮回,少年的声音形貌皆与当年抚养濒云长大的住持相去甚远,但少年身上清新的气味、柔韧的肌肤和清朗中带著点粗嘎的嗓音,在在唤起了牢牢刻印在濒云心里的、只要一回想起来就会感到胸口沈甸甸地刺痛著的,有关住持的回忆。
即便是现下如此幸福的时刻,那心痛依旧纠缠著他,在内心深处悄声提醒他现实的残酷。
因为,他已非当年的幼猫,少年亦非当年的住持。
因为,少年背负的业障,尚未完清。
=梦=野=耽=美=论=坛=
少年走入後堂,进了厨房,自灶上锅里舀了碗汤给濒云。濒云食不知味地舔了两口,见少年走出厨房,转进位於厨房旁的厢房,连忙跟了上去,岂料竟被人从後颈一把拎起,濒云挣扎著回过头,正好对上席天气急败坏的脸。
「臭猫,你是疯了还是怎的?竟然现出真身,还跟人类那样、那样。。。。。。你还有没有妖怪的尊严啊!」席天气得全身发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撒娇」这种恶心的字眼说出口。再怎麽说,濒云好歹也是丰都的共主,竟然做出这种不顾大妖身分的事情,简直就是妖族之耻!
濒云眼见少年走入厢房,掩上房门,心里一急,竟像是寻常猫类威吓外侮那般,对著席天龇牙嘶鸣。
席天大怒,「你嘶个屁啊!给我说人话!」正准备继续骂,却听得少年走至厢房门口,疑惑地探出头:
「怪了,前头明明没人,怎麽我老听见有人讲话的声音?」
濒云一惊,反射性地伸出脚掌按住席天的嘴巴。席天身上的隐身术还没解,照理说,少年应该听不见席天的声音才对,但少年可是天人下凡之身,这点妖法恐怕欺瞒不了他的耳目。
幸好少年也只是偶然听得见一点罢了。他见外头没人,便又缩回脑袋,进房去了。
趁著这个当儿,席天揪著濒云飞也似地窜出铁铺,躲进了铁铺旁的杂林里。
「给我恢复人形,快点!」席天粗鲁地将黑猫扔在地上,但濒云不仅没照办,反而急切地奔至铁铺後方的窗前。那扇窗没关实,从窗缝流泻出晕黄烛光,以及些许细碎低语。濒云仰起头,出神地望著那方小小的光亮,金绿色的眼瞳中写满渴慕,凝止的身形却又显得那麽小心翼翼,唯恐打破了窗内美好宁静的气氛。
席天见濒云这样,有点於心不忍,只好在濒云身旁蹲下,悄声问:
「那个人类跟你什麽关系啊?你干嘛这样失魂落。。。。。。」
话都还没说完,濒云无预警地变回人形,席天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没一屁股往後跌坐在地。席天虽早知濒云生得俊美无俦,却没跟他这样近距离面对面过,登时心跳乱了两拍,脸颊烧红起来。
「他是。。。。。。」濒云细微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听来有种凄楚的味道。「是我找了好久、好久的人。。。。。。」
9
风起,月儿自云层间探出脸来,光华遍洒大地。
月光下,席天屏息,细细打量濒云的面容。这是他第一次跟濒云靠得这麽近,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濒云露出这样的表情,席天无法形容自己看见了什麽,只知道濒云很悲伤,也很不舍,虽无法理解个中缘由,却能感同身受,胸口揪成一团,好像他也跟著濒云一起难过起来。
「呃,既然这样,找到了不就好了吗?用不著这麽沮丧吧?」席天搜尽枯肠也想不到更好的说词,只好笨拙地在濒云背上拍了两下,总觉得怪别扭的。
感受到背上的暖意,濒云勉强扯动嘴角,微微一笑。此刻他心里千头万绪,五味杂陈,就算跟席天说了,恐怕他也是不明白的。有关於住持背负的累世因果,有关於那不可违逆的天命,即使诉诸言语,也无法传达濒云心中的悲切与无奈。
席天见濒云不发一语,愈发觉得尴尬。他俩每次见面,向来不是吵架便是直接开打,哪有像现在这样肩凑著肩切切低语的场面,濒云又垂头丧气的,跟平常意气风发的模样截然不同,更是叫席天手足无措,只好猛说话,想到什麽就说什麽。
「唔,呃,这个嘛。。。。。。对了,说到找人,本大爷我也有人要找啊!说真的,你还算幸运的哩,这麽轻易就给你找著了,人就住在这儿,还怕他跑掉不成?哪像我,唉,想找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去呢。」
只见席天双手环胸,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似乎当真伤脑筋得很。濒云也知道席天是想转移话题好安慰他,於是接著席天话尾,应道:
「你也在找人?」
「是啊,都找了不知几百年罗,我成妖多久就找了多久,比你辛苦多了!」
濒云闻言,不禁失笑。这席天也未免太过托大,席天成妖顶多三百年,濒云却已经是五六百岁的老妖了,住持死时,席天恐怕还在排队等投胎呢!
「你要找的,是谁?」
席天骄傲地挺起胸膛,道:「亲手将我迎到世上的人!」
这可完全出乎濒云意料之外,只见濒云瞪大了眼,连说话声音都颤抖起来:
「亲手。。。。。。迎到世上?」
「不错。」席天郑重地点点头,娓娓述说起来:「想当初啊,我出生的时候,我娘难产,所有兄弟都死在我娘腹中,只有我侥幸存活下来。你道是为什麽?因为有位大妖刚好路过,将我从我娘腹里抢救出来!我要找的就是那位大妖,可惜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凭印象找了。」
席天说得起劲,没注意到濒云嘴角微微抽搐著,肩膀抖动,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继续以充满憧憬的表情,遥望著夜空,道:
「而且那位大妖为了救我这只刚出生的小狗,竟然将自己的妖气分给我,不仅帮助我活下来,还为我扎下修炼的根基,真是位了不起的妖怪!所以我决心向他看齐,三百年来一直潜心修炼,就是为了成为像他一样的大妖,这麽一来,等我找到他时,我才有脸去见他,可是……」
可是後来濒云就冒了出来,三番两次抢了他的锋头,还当上丰都的共主,完全打坏了席天原本规划好的「衣锦还乡」之路,这样叫席天拿什麽脸去见江东父老……不,是拿什麽脸去见他钦慕了三百年的大妖!
想到这里,新仇旧恨一块儿涌上心头,席天转过头去想要骂人,却见濒云已经抱著肚子笑弯了腰,若不是顾忌屋子里那少年可能听见,濒云恐怕早已笑得在地上打滚了。
「你笑什麽!」席天捏著拳头怒道。
濒云笑不可抑,比了个手势,示意席天给他点时间缓一缓,好不容易等他笑够了,席天也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了。
「你、你。。。。。。」濒云喘著气,仍然止不住笑。「你当真、完全没发现?」
「发现什麽?」席天粗声粗气地。m
「我可是打一见面就、就认出你。。。。。。哎哟不行了,我肚子好痛!」濒云揉揉肚子,拭去眼角的泪水,刚刚心里的郁闷已经被席天逗得一扫而空了。「笨狗啊笨狗,你若是真的这麽景仰当年救了你的大妖,又怎麽会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谁说没有?」席天手叉著腰,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可是记得清楚得很,那位大妖披著一头黑色长发,一双眼睛碧中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