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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邀我同行该不会也是临时起意吧?」
「临时起意好啊!人生要是被计划绑住的话岂不苦死了?」男人发挥天生节俭的本性,一口将烤焦的鱼肉跟鱼骨塞入嘴里。
「你一直在骗我,我还以为你——」
「我哪有骗你?不管最初的动机是什麽反正最终目的都是出羽不就好了?」虽然不懂少年这次又是为了什麽站起来,不过肯定又是他的问题。背一次黑锅是背,再多背个几次的话不晓得能不能减轻一点吃掉神鱼的罪孽?
「这样也生气?怎这般开不起玩笑?别这麽快跟我划清界线嘛!真要断,也等到了出羽之後再说嘛!接下来还要赶路,你真打算跟我冷战到底吗?」
少年看也不看他,火光照射不到的侧脸更多的是对自身的恼怒。感觉衣角又被扯了几下,他终於回头扫了男人一眼。
「跟你说声抱歉够吗?到了出羽,恐怕还得请你多多关照呢!」男人蹲在地上扯了少年几下,表情带著几分讨好。「答应我,你不会弃我於不顾喔!」
「如果你找路的功夫也跟耍嘴皮子一样厉害的话,这件事就算了。」
「这麽说可就打击人了,从出发到现在也不过就走错了几次而已。」
「是啊!从出发到现在也不就过了一个多月而已,阁下的成绩算是很惊人了,牵只狗都比你的直觉受用。」
「啧、能来到这儿已经很不容易了,做人要懂得知恩惜福!」
少年微眯的双眸彷佛噙著笑意,一时间,男人望之出神了。
「喂——」
「嗯?」男人清了清喉咙,若无其事。
少年扬著唇角,口气颇为玩味,「老被人家这麽叫的感觉如何?」
「什麽意思?」
「叫了三、四十天的『喂』还不腻吗?」
「所以?」
「你说『名字』这种东西到底意味著什麽?」
「你觉得它有意义它自然就价值非凡。」
「是吗?」相对於少年的若有所思,男人笃定地点了个头。
少年沉默了许久,任凭橘红色的火焰在眼前吞吐,仍觉得脑中是一片空白。
「我无意探究你的隐私,不过我在想,当初帮你取名的那个人,肯定也是对你怀抱了梦想。名字对一个人而言不仅仅是个代号而已,包括珍贵的回忆在内,都需要被好好对待——」
「赤染契。」
「嗯?」
「想不到你会说出这麽有哲理的话来。」
「啧,你这家伙一逮住机会就会损我——」
看见平常八风吹不动的人居然也会脸红,少年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一晚,对男人而言印象相当深刻,少年拿起半截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下,银白色的月光穿插著火花在地上跃动,淡淡映出了「雪舟」两个清秀的字迹。
※ ※ ※
越深入山道,暴雪越盛。扑飞的白色粉晶,打得人睁不开眼睛。
「要不要先找个地方避避?」即便是男人也走得相当勉强,他回头看见少年张大了嘴,但风声显然已经盖过他的声音,无论如何,在这条狭隘的山道中,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前进。再前进几里就是白河之关③了,他打定主意,就算双腿已经失去知觉也要闯出这条风雪之路。
由於过於担心少年的状况,男人边走边停,就在最後一次回头之时,他终於下定决心折回去。
「拿著!」一来到面前,他二话不说将缰绳塞给少年然後迅速解下斗笠帮他戴上用力绑紧了系绳。
「我不要戴这种东西——」
「不准脱下来!」男人难得板起脸,动手拍开了少年的手。「有时间跟我讨价还价,还不如想办法加快你的脚程吧!」像是担心少年没听清楚似的,他还刻意提高了嗓门。
一路上,男人总是假借观测地形的名义偷偷留意著少年的状况,一顶斗笠虽然起不了什麽作用,但至少能够挡去部分冰霜。他是个粗人,天生拿吃苦当便饭,可人家不一样,一张小脸都冻得红通通的了,显然是他这个朋友照顾得不够周到。
日落黄昏前,他们终於过了白河之关。
根据向路人打听到的情报,最近几天刚好有人赶集,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趁机补充一下水粮。
一到平原,风雪便减,沿路也逐渐热闹起来,少年嫌斗笠碍事想拿下,但却被男人阻止了。
「还是戴著吧!你嫌行李还不够多吗?」
少年白了他一眼,就著一身狼狈,随他晃进了市集。
※ ※ ※
等他到了出羽,就是伸展手脚的时候了。他发誓,一定要让京都那些人刮目相看!
「发什麽呆?菜都快凉了……」
回过神来,男人正拿著筷子敲著桌面,少年心虚避开了那双目光。
「在想什麽?」
「没什麽……」
「莫非是因为分手在即,开始有点舍不得我了吗?」男人托著腮,凝望的眼神教人分不清楚究竟是玩笑话或是认真。
「少自作多情了,当然只有迫不及待。」少年一边还以颜色一边解下斗笠,就在他准备动筷之际,四周的声音蓦地汹涌而上,他听见背後那些窃窃私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将这张小小的饭桌彻底淹没为止。
「你瞧那个人的眼珠子居然是蓝色的耶!」
「可是看他的打扮好像是本国人……」
「胡说!本国人哪有蓝眼珠的?」
「诶?该不会是渡海过来的西洋人吧?」
「这可就怪了,西洋人不都长著一头金毛红毛吗?」
「哈哈…原来是这麽一回事……」
「你笑什麽?笑成这副德性?」
「我说…亏他那张脸长得那麽漂亮,原来也不过是个杂种——」
「喂、菜都凉了。」
感觉到肩膀被人用力推了几下,是谁?
他想抬头看,可浑身动弹不得,他的耳朵就只听得见蓝眼珠…西洋人…杂种…杂种……杂种——
原来他是个杂种。
※ ※ ※
庭中的白梅树被雪打落了叶,五瓣的白梅花碎成了一瓣、两瓣、三瓣。
男孩蹲在地上拾在手上,一瓣、两瓣、三瓣。小小的身影乍看之下也像极了含苞待放的白梅花。
「侄少爷的容貌还真是特别——」
「嘘。」
「怎麽了?」
风声倏地停了,男孩抬起头,只看见两名额头画著蛾眉的侍女躲在角落说著悄悄话。他觉得无趣,又转过身去继续拼凑手里残破的梅花。
「听说侄少爷是老爷带回来的亲戚?」
「是啊!」
「既然是亲戚,眼睛的颜色怎麽跟人家不一样?」
「听说是跟异邦女人生下的。」
「老爷那亲戚也真奇怪……」
「你小声点儿!可别教人听见了!」
「反正是夫人当家,有什麽关系?话说回来,琉光少爷的出身可就高贵了。北条家好不容易盼到一个儿子,将来肯定全靠他了——」
※ ※ ※
「怎麽了?」
肩膀突然遭人拽紧,他抬起头时脸色不觉有些苍白。
「再不吃老板都要收摊了!需要我喂你吗?」
推开凑近跟前的食物,少年闭了闭眼。他难道都没听见吗?那些声音是何等刺耳,彷佛要刺穿皮肉一般。
「赶紧吃饱好上路!我可不想今晚又露宿荒郊野地,这天气也怪冷的……」像是没留意他一脸仓皇,男人两手夹在脥下自言自语道。
当聚集的人潮已逐渐散去,少年盯著膝上的手指,弯著脊梁。「刚刚那些人看我的眼神…你注意到了吗?」
「哪有人看你?就算有,也是因为你长得很好看吧?」男人瞅了他一眼颇不以为意,他拿起斗笠替他戴上後伸手将他拉起。
「看你也没吃什麽,怎麽身子这麽沉?」
男人牢牢握著他的手,他看了他一眼,胸口莫名抽痛起来。
「吃不下就别吃了,我让老板打了些菜,我们带在路上吃。」男人话一说完便拉著他走出小店走上大街,直奔下一个驿站。
「你用不著这样!」不晓得是打哪来的力气,他挣开那只紧握住自己的手,大声吼道。
当他站在原地不动时,男人也跟著停下了脚步。他牵著马看著他好半晌,才慢慢走过来替他扶正斗笠重新绑好了系绳。
「你别管我……」他别过头去,想拒绝却怎麽也开不了口,只好不断用力吸著鼻头。
「你看你连顶斗笠都戴不好,真的别管你那还得了?」
男人嘴里喋喋不休,他始终没听清楚他究竟说了什麽,不知为何眼眶跟著一酸,眼泪已不争气滑了下来。
注①:援用日本元禄时期俳谐师松尾芭蕉所著之纪行书《奥之细道》典故,由於与本书时代背景不符,特此说明之。室之八岛是日本有名的神灵圣地。
注②:受命於幕府,需按时对中央缴纳赋税,相当於中国地方诸侯,拥有自己的幕僚与武士。
注③:奥州(东北地方中部、今岩手县西南部)三大古关之一。
☆、第三章 初生之犊
他绝口不提在白河之关的插曲,至於男人,自始自终都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两个月後他们抵达了出羽,比预定时间还要迟上十多天。
「有推荐信吗?」守城官露出两排黄板牙,嘴里浓烈的气味在靠近之时不断逸出,系好马回来的男人见他整个人几乎要贴到少年身上,当场便切进了中间。
「真不好意思,我们没听说需要什麽推荐信。」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麽好说了。」守城官瞥了他一眼,显然感到扫兴。
男人拦下身後蠢动的少年,「可是我们打大老远来投效武田大人,总不能就这样回去吧?能否请您通融一下?」
守城官一双豆大的眼珠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鄙夷之情溢於言表,「这里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说要投效主公,可不就是一群混吃骗喝的无赖?没推荐信的话一切免谈!出羽可不是乞丐收容所啊!」
就在少年忍无可忍之际,男人突然伸手将他掩至身後,「小人想这些应该足够长官买点乐子吧?」
「呵呵,还是你这小子上道。」守城官与男人互换了个眼神,颇为满意地拍了拍饱满的肚子。
过没多久,便有人前来通知他们办理报到的手续,少年再不满,也无法当场发作只好压低声音道:「你不该这麽做。」
「有钱使鬼好推磨,瞧,这不就进来了?」男人吹了声口哨,左手扣在刀柄上走得很是大摇大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们既吃公粮又怎能私下受贿?我以为腐败的只有幕府中心,没想到理应匡正辅助幕府的守护大名居然也纵容手下如此目无纲纪——你、你干什麽?」少年拉开男人摸上额头的手,火大至极。
「很好嘛!体温正常甚至还比我低一点。」
「少跟我嘻皮笑脸的!」
「唉,实在不是我爱浇你冷水,只是奉公守法的人不是已经前往极乐世界就是还没出生,在这个穷到快被鬼抓走的年代,羞耻心可以当饭吃吗?」
「就算这样你也不该跟他们同流合污!」
男人高举双手,一脸无辜道:「天地良心啊!小的只是过路财神,可什麽肮脏活都没干!」
「那我问你,那笔钱是怎麽来的?你不是穷到快被鬼抓走了吗?」
「你真想知道?」男人挠了挠头,有些欲言又止,少年忽然意会了过来。
「你挪用了我锦袋里头的钱?」
「会还你的啦!我保证等我发达之後绝对会连本带利还你!」男人双手合十忙著讨饶道,少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推开他迳自朝前走去。
他计较的不是那些钱,他心寒的是他一直在说服自己京都以外的空气或许不会那麽污浊,谁知道,只要是有人在的地方,到哪里都一样。
他问过自己为什麽一定要来出羽?他对武田的认识可能还不比男人来得深入,究竟是为什麽?
答案,随著步伐愈加清晰,他原来只是因为出羽是离京都最远的地方、是最不受人瞩目的地方。十六岁那年,那个人终於答应替他加元服①,他知道之後开心了好久,甚至好几个晚上睡不著觉。
谁知道仪式当天,他的观礼者只有几名老面孔的侍女。他望著一室冷清告诉自己不要介意,至少那个人没有失信,他是真的来了。
「父亲大人?」一句父亲,那个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再一句不解,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