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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阕离歌长亭暮-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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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偏门,偷偷摸摸地敲门。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宽袍用黑纱蒙着面的女眷打开门迎了出来,两人左右张望,确定无人在旁监视,连忙闪身进入府里。
  
  韩诩之的胃口登时被调了起来,偷偷摸摸翻墙而过,尾随他二人一路进了偏院。
  
  那女眷把秦小楼迎进一间卧房,关门前还警惕地左右张望,没看见躲在树上的韩诩之,这才把门关上了。
  
  韩诩之嘿然一笑,悄无声息跃下树枝,潜到窗下,用小指在窗纸上点了个洞,偷偷查看里面的情境。
  
  只见那女眷摘下面罩,褪去宽大的外袍,竟是个身段窈窕、明眸皓齿的美人儿。那美人儿挺着胸往秦小楼胳膊上蹭,还搂着他索吻,竟是在主动勾引,令韩诩之大吃一惊,没料到秦小楼竟是来此地与人通奸的。更出乎他意料的是,秦小楼居然把那女眷推开了,语气是温柔的,态度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夫人,在下并无这等兴致。
  
  那女人果然懊恼了,冷嘲热讽道:“秦小楼,你说话不作数的么?”
  
  秦小楼道:“在下言出必行。”
  
  女人道:“那孩子呢?你说过,会让我生一个姓秦的孩子,难不成要我一个人生?”
  
  秦小楼微微一笑:“只要是夫人生的,他都姓秦。”
  
  韩诩之和那女人同时一怔,女子很快就恢复了,韩诩之却差点笑出声来,赶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女子拖出一张椅子坐下,脸色如霜,却不再提方才那事:“你来找我,又有什么事要我做?”
  
  秦小楼凑过去在她耳边悄声嘀咕一阵,接下来的话韩诩之都没有听见。他又好笑又怅然地靠在墙根下想:到底是十年了,那个人已不是当年搂着他隐忍的哭的少年了。
  
  半个多月后,韩诩之该走了。
  
  他临走前的那一晚,秦小楼从地窖里取出两坛焦作酒要与他喝一场送别酒,韩诩之破开泥封闻了闻,很是新奇地问道:“这是什么酒?我还从来没有喝过。”
  
  秦小楼道:“焦作酒,听说当年竹林七贤就爱喝此酒,这两坛藏了已有两百年了。”说罢微微一笑:“宫里一共就五坛,我讨来了两坛。”
  
  其实这酒是赵平桢初回京时自己尝了一坛,认为是酒中佳品,就愣是又从赵南柯手里抠出两坛来给了秦小楼。秦小楼本身并不爱饮酒,他明白赵平桢给他这两坛酒是让他藏着,等他瑞王什么时候有兴致了来找秦小楼饮酒作乐再取出来的。然而直到后来赵平桢回平城,他也没再登门造访过秦府,这两坛酒就一直藏在地窖里。秦程雪死的第二天秦小楼抱着两坛酒在地窖里坐了一整天,却没有喝——不需酒,他早已醉的痴了。
  
  都说独醉解千愁,却不道这世上最愁之事却是独醉。
  
  最后,直到韩诩之醉了秦小楼都没有醉。
  
  他把韩诩之扶回房,就像许多话本里的故事,酒醉色醒,两人在红鸾帐中翻滚了一夜。
  
  秦小楼承受韩诩之的时候,意识是无比的清明。他看着韩诩之发红的脸,想:这就是我十六岁时喜欢过的人。自那以后,我便忘了情之为何物。
  
  翌日一早,秦小楼醒来之时,韩诩之早已离去。
  
  第六十二章
  
  赵平桢开始频繁地做噩梦。他开始梦见那些已经离开他生活很远了的人们,当初不服他强权而上吊自尽的女子、愤怒地撞死在他门外的父亲、杨莹嬅、杨天、吴袆……这些人都成了厉鬼,在梦中纠缠他,向他索命。他在梦里愤怒地喊着:你们都是活该!活该!是你们自寻死路,与我何干?我从未想过要你们的性命!……但是那些都没有用,那些人一夜又一夜的缠着他。
  
  他前半辈子没有为杨莹嬅惋惜过,可是在梦里,他惊见当年宫殿拐角处那个躲在柱子后面羞涩地看着他笑的少女,突然心痛的无以复加。他想,如果能回到过去,也许他会对那些人再好一点。那些无论真假曾为他争风吃醋的人,他的莹嬅表妹,他的父皇,还有……孟金陵,都是爱过他的人,只是那时他不知爱为何物,不懂珍惜,故而统统报以薄情寡义。
  
  那些他负过的人或许生前都不曾对他说过一个恨字,可是在梦里却都满脸是血的挥舞着刀剑要向他复仇。他以为他的心是硬的,无论做了多少亏心事,从来不会感到愧疚。然而他的愧疚却在这一年,他二十九岁时,觉醒了。正因为来的是那样突兀那样迟,所以便格外的汹涌。
  
  赵平桢离京一年后,有一日坐在铜镜前看着婢女为她梳妆,突然觉得他看起来似乎和往常有什么不同。他凑到镜子前细看,把自己的头发一把把撩起来细看,才发现一年的时间里他竟长出了那么多的白发。
  
  他从来没有应对过这种情感,因为他的一生都在逃避情感,如今躲不开了,他发泄的方法就是打仗。打仗,杀更多的人,看着那些倒在他马蹄下血流成河的金人,他有时会错以为自己赎罪了,为那些人报仇了。然后回去继续被噩梦纠缠。
  
  京城里赵南柯连发了三道金牌让他停手,金人的使者三个月就往临安跑了两趟,他们已经快要被他逼成困兽了。户部能调动的银子也快要被他抽干了,兵部的老头们愁得天天叹气。没有了吴袆,他才知道那个家伙的确不是可有可无的,很多仗打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以至于连穆国的百姓们谈起瑞王赵平桢都是闻之色变。
  
  赵平桢也许是成为英雄了。可惜是个众叛亲离的英雄。
  
  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究竟是怎么从一个坐吃等死的纨绔子弟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他铭心自问自己是否热爱战争,答案是否定的,他也会怀念二十岁以前的生活,每天混吃混喝为非作歹,活的像坨长蛆的烂肉,但好在没心没肺,至少自认为自己不可一世。
  
  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开始做噩梦,大概是离开秦小楼以后。于是他开始会把秦小楼佩戴过的香囊每日携带,会把秦小楼的画像挂在主卧墙壁的最中间,会把秦小楼穿过的衣服放在枕下,甚至新建的学堂的藏兵典的阁楼也被他命名为明栋阁。旁人私下里都议论他是个情圣,他心里却想,那些人都不懂我。
  
  那些人不懂他,不明白他抱着秦小楼睡过的枕头能枯坐一天仅是因为无聊;那些人不懂他,不明白他不断地描绘秦小楼的画像是为了练笔;那些人不懂他,不明白他总是想秦小楼想到失眠是因为十年来的习惯……那些人都不懂他,他也不懂他自己。
  
  他开始每个月给秦小楼写一封信,有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写什么又能写什么,写点边境的战事,告诉他汴京已经被金人拱手送还,告诉他汴京里的新皇宫开始修建了,叮嘱他在户部为自己多疏通,能拨多少银子就拨多少过来,百姓那里多抽一点也无所谓。
  
  很多时候,他写完了信就会忘记自己都写了些什么。因为那些事实则与他自己无关,与秦小楼也无关,与他们俩之间的事更是毫无关联。直到某一日赵平桢喝醉了酒,写了一首相思的诗,又在下面写满了“明栋”二字,当晚趁还醉着就让人寄出去了,第二天之后他就没再提过这件事,也许连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酒后究竟做了些什么。
  
  秦小楼一封赵平桢的信也没看,但他却始终关注着赵平桢的情况,除了在朝堂里打听,还特意写信向平城里的官员询问。同样的,赵平桢没有收到秦小楼的信,却也始终在打听秦小楼的状况。
  
  秦小楼立功了;秦小楼加官进爵了;秦小楼的弟弟死了;秦小楼扳倒了某位官员;秦小楼生辰,朝中多位大员到贺……
  
  自从得知秦程雪病殁的消息后,赵平桢噩梦中的讨债鬼又多了一个。虽然有时候他真心感到抑郁,因为他认为秦程雪的死自己并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直到他离京两年半后,从临安来了一封信,这封信他看过之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整整两天没有出来。
  
  王丞相终于倒了。
  
  秦小楼告他私通金人,卖国求荣。朝上另有好几个与王丞相交好的人出来作证说私下里听过王丞相贬低当今圣上,说与金人对战是再愚蠢不过的决定,大穆那种虚弱的兵力根本不是金人的对手。
  
  这个案子听起来多么可笑,一个在穆朝做了二十年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居然还需要卖国求荣。赵南柯看到秦小楼递上来的状子,看秦小楼的眼神都变了。但是案子还是要查的,查出来以后的结果令所有人都震惊了。
  
  无数铁证指明王丞相和金人的确有不可告人的联系。丞相府里搜出来几件金人的服饰;相府密道里供着金太祖的画像;丞相枕头底下搜出完颜昭盖过大戳亲笔写的信,信上口口声声称王相为尊人;甚至官兵们突袭搜查的时候还从相府大院里找到一个正坐在院子里喝茶的金使,这个金使经过参加过战役的老将辨认,绝对是完颜昭至亲的亲信!这个金使被刑部的人带离相府前还在用女真语嚷嚷:你们不能抓我,不然王尊人一定会要你们丢掉顶戴花翎!
  
  如果说这些还不够,那么这个金使被抓以后完颜昭立刻派人来京求情,愿用二百两黄金赎回此人,也许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案子还没定下的时候,京城里说王相是金主亲戚的流言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了。秦小楼只是起了这个头,紧接着后续的事宜有不少人主动替他接过担子,一时间向刑部提交证供的家伙多如牛虻,真真假假的,甚至连觉得王家父子长得不像汉人像女真人都成了告发的罪证。
  
  墙倒众人推,痛打落水狗。其后的一段时间里告王丞相徇私舞弊、贪污受贿的状子不决于堂,很多事件经过查证后的确属实,以至于无论他到底是不是汉奸,那些罪状加起来也足够砍他几十次脑袋了。
  
  说起来其实王丞相的确很冤。他为官几十年来亏心事的确没少干,但干的也不算多,朝廷里哪个高官真的是清清白白的?说他贪污,他贪的绝对没户部那几个蛀虫多;说他徇私,他三个儿子的品级加起来没有副丞相两个儿子加起来的多;说他媚上,这年头哪个官员不讨好皇帝?至于说他通敌卖国,王丞相真是笑都要笑死了。可是那些证据究竟是怎么回事,谁偷偷溜进他家密道挂的画像,谁在他枕头底下塞的信封,谁把那个金使放进门的,他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当年秦小楼在朝堂上提出改革,其中一条就是免除不杀士大夫这不成文的规矩。皇帝虽然说是准了,不过这么多年来还没哪个倒霉的家伙撞过这刀口。王丞相倒成了第一个。
  
  赵南柯其实是不舍得杀王丞相的。但是当他看到势难回天之后,命三司会审早早结束,判了一个抄家夷三族,通敌的案子考虑到影响太恶劣,明面上不准再查,对全临安实行封口政策,谁都不许再提这事。
  
  相府被封、王家锒铛入狱的当天晚上,顾肖峻闯进秦府大院,在雨夜里把秦小楼拖出了房间。
  
  这个大儒是生平第一次拿起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握剑,手抖若筛糠,剑尖指着秦小楼的咽喉,颤声质问他:“秦小楼,你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心?!”
  
  秦小楼穿着青衫站在茫茫细雨中,清丽的像是九天下凡的仙子,笑容却是不折不扣的魔。他说:“顾大人,我问过皇上,你姓顾不姓王,不会被你舅舅牵连,还能做你的大学士。”
  
  顾肖峻手里的剑又逼近了他一分:“舅舅害了你父亲一人,你要报仇,若是冲着他一人去,我不敢有半分怨言。王府上下几十口人,他们欠了你什么?!你凭什么这么狠毒?!”
  
  秦小楼笑盈盈地叹了口气:“顾大人。你若要听实话,我就告诉你实话。从我最初选择这条路,我的确是为了报仇。然而很多年以前,我早已不是为了报仇,早已忘了仇恨。”
  
  顾肖峻手抖得更厉害了:“那是为什么?”
  
  秦小楼道:“为了我没有回头路。顾大人,你有没有试过这种感觉?你在岔路口选了一条路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发现自己走了远路,甚至是错路。可是不能回头,走下去是已不是为了那个目的地,而是为了你先前走过的路。不管那条路的尽头是什么,既然选了,就要去看一看。”
  
  顾肖峻两手一起握住剑,恨不得立刻一刀劈下去!
  
  秦小楼突然伸手握住他的剑身,往自己拉近一点,左手点着自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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