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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苏偏头看着司祧,后者对他点了点头,遂又看向白锦澜,白锦澜温和的笑着说道:“既然时辰不早了,那就回去了吧,我也乏了。”
白苏回头就让宋子固去将拴在别处的马儿牵来。
司祧四人回了衙门,宋子固继续留在粥场监督。
才刚踏进衙门的大门,太仓县令张岱便涎着谄媚的微笑迎了上来。白苏心道,几人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今日忙了一日,大家也定乏了,便对张岱吩咐道:“你先派人送他们回房休息,之后,便到我的房间寻我,我还有事问你。”
也不待张岱回答,白苏又回头看着三人说道:“我让张大人送你们回房,若有事儿,可随时差人来唤我。”
“二哥,晚膳一起用食可好?”白锦澜笑着问他,毫不计较刚刚两人才吵过一回。
白锦澜不计较,白苏自然也就不好在追究他诬陷宋子固一事。抿了抿唇,道:“可能不行,我还有公事未做。”
白锦澜嘟着嘴道:“公事,公事,二哥您的口中现在就只有公事,都快成大忙人了。”
白苏心道他平时办理政务虽然严厉,但是私底下却仍然是孩子心性,不由觉得好笑。声音也柔了下去:“今儿不行,不是还有明日么?”
“谁知道你明天会不会又有一大堆公事。”白锦澜嘟囔了一下,随后偏头望着司祧说道:“二哥,你若是不来,晚上我就寻皇叔去。”
白苏脸色一变,竟然有种心爱之物被人夺走的失落感。如此一来,心神不由有些慌乱,一时竟忘了回答。
倒是司祧皱着眉头拒绝了白锦澜。“今晚我有些事需要出去,你若是觉得无聊,就去找关大人。”
关睢景眨着眼睛笑,向着白锦澜道:“我随时恭候七殿下您的大驾光临哦。”
白锦澜心中冷笑了一声,口中却说:“好啊,既然皇叔跟二哥都这样忙,晚上我就去寻关大人玩耍也是不错的。”
第十三章:沐浴(1)
夜幕降临,天上是没有月亮的,只有几颗星子寥寥落落的散布在漆黑的云层之中。
空气还是有些潮湿,石子做成的地板凝结着薄薄的水汽。白苏手执灯笼,急匆匆的朝司祧所在的房间走去。
暗黄的灯光从门缝内透出,门是虚掩着的。白苏叫了声“司祧。”屋内无人应答。白苏一怔,心道莫非是出去办事,至今未归?
只是,他们到太仓的时间也算不上太久,这会儿能有什么事情办?又低低的唤了几声,房内依然毫无动静。在门口踟蹰徘徊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推开虚掩的房门。
屋内,却传来阵阵的水声。
白苏皱了皱眉,打着灯笼便朝那发出水声的地方走去。太仓灾情严重,但是张岱却不敢怠慢朝廷里面派出来的人,司祧住的地方,显然更是细心布置过的。分不清是酸木还是红木的地板,器具虽然没有件件金装玉琢,却也是样样锦团花簇,说不出的富丽宛然,写不尽的诗情画意。水声是从茂竹编制的屏风后传来的,越是靠近,白苏就越觉心中紧张,不知不觉的,竟然忍不住一连吞了几次口水。
赫然映入眼睑的是一个硕大的浴捅,桶内蒸汽缭绕,白雾翻滚。白苏将灯笼又凑近了几分,弯腰一看,却只见浴捅内坐着似乎睡着了的司祧。他的头靠在浴桶上,跟以往那鬼魅一般的苍白不同,脸色红得有些骇人。司祧的睫毛不是很长,但是却非常的密,从上往下看,就好像是两片透明的羽毛,睫毛上挂着蒸汽袅绕出的水珠,水珠缓缓而下,然后停留在左眼的半点朱砂上,像是泪滴,又像是心中忧悒长时间没能发泄凝结而成的悲苦。一时,白苏竟然胸口闷得发疼,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他不是第一次撞见司祧泡澡,可是这样近距离看他却是第一次。以前,他从来就没有发现过司祧的左眼下还有半点朱砂,也从来没有发现司祧是如此的瘦。是的,很瘦。穿上衣服时,他还不觉得他瘦。可是如今,看着露出来的两条锁骨,却越发的觉得这人瘦得厉害。那胳膊,是真的很细,脖子倒是很长,却也越发的显现出他的清瘦来。白苏鼻子发酸,就因为这个突然的发现。
躺在桶内的人却在瞬间张开了双眼,抬头看他时,眼神锐利得仿佛猎食的鹰隼。白苏慌忙要退,却已来不及,因为他的目光不期然的跟那人撞了个正着。
“白苏?”司祧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似乎对于目前的处境有些反应不过来。
白苏讪笑:“我刚刚叫你,你没应我。”他不知道,他现在看他的眼神充满怜悯与同情。
那样的眼神,司祧从来就不需要。看了他许久,他才移开目光,漠然的问道:“找我有事?”说着,就站起身,去扯挂在屏风上的浴衣。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冷淡,白苏愣愣的,有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些什么。他看着他将浴衣丢在一旁,然后扯了一块粗布背过身去擦拭身体。
第十三章:沐浴(2)
他一时忘了自己这时应该避开。就那样呆呆傻傻的看着他光、裸的背脊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暧昧不明的光,呼吸一滞,接着,心中某个地方似乎也在那一刻动了一动。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才回答道:“我刚忙完公事,过来看看你。”
司祧大步跨出浴桶,也不去看他。捡起一旁的浴衣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穿着。白苏越来越觉得面红耳赤,呼吸不畅。慌忙的别过头去,“既然你没事,我就先回去了。”他绝对不是第一次看见他沐浴,不是第一次看见他赤裸的上半身,可是为什么今天会这么紧张。难道是因为最近太过劳累的缘故吗?
司祧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慌乱,心中一动,不由勾着唇回头看他。白苏却在那一刻,忘掉了呼吸。明明就只是漫不经心的一个回眸,何况,他现在看他的眼神也算不上温柔,可是他的心脏却突突突的跳了起来,甚至带着些微的疼痛,下意识的伸手按住了胸口。
见他如此模样,司祧心中一紧。就连刚才因为他眼中的同情而引起的不满也消失了去,连忙上前扶着他,急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胸口有些疼。”白苏老实的回答。
“怎么好好的会胸口痛?”司祧心疼的斥了一声,看他眉头紧皱的模样,直恨不得自己能代替他痛。“痛得厉害?”说话间,扶着他朝床榻走去。床上的被套叠得整整齐齐、纤尘不染。
白苏心中颇觉别扭,可又实在是不好挣扎开来。那会儿胸口痛,肯定是因为看司祧太久,忘了呼吸所致。可又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实话,只好顺着司祧的动作,乖乖的躺在床上,摇头回道:“好多了。”
司祧转身去取了桌上的茶来,想必放的时辰有些久了,茶已经发冷。司祧慌得朝门口看去,黑漆漆的一片,半个人影也看不见。不由皱眉说道:“你先躺会儿,我去取些热茶过来。”
白苏连忙扯住他的手,摇头,“不用麻烦了,我不渴。”
“不渴?总要去唤个郎中来吧。若不检查看看,日后留下了痼疾可怎么好?”说着就要走,白苏心道,若是让郎中知道,自己看个男人竟然会看得忘记呼吸,日后这脸还往哪搁。当下,连忙抱住司祧的腰,低低说道:“司祧,不要走。”
司祧一愣,叹了一口气,柔声劝道:“我不走,我去找郎中,很快就会回来。”
闻言,白苏将他搂得更紧,脸颊贴着他带着些微的凉意的背脊,硬着头皮撒娇:“不要郎中,只要司祧你不走,待会儿,我就能好了。”
司祧一僵,偏头直直的看着他,仿似听不明白他所说之话一般,久久,才低低的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走就是。”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真的能忍得住,你要是忍不住,我就抱你去找郎中。”
“我忍得住,忍得住。”说着白苏仰头冲他露出一抹甜美的笑来。被他抱着去找郎中这更加丢脸。
第十三章:沐浴(3)
司祧哭笑不得,却又实在是不忍丢下他一人在这里,又不想勉强他。只好无奈的坐下,白苏连忙抓紧时机,将头枕在他的大腿上。司祧任由他躺着,扯了放在一旁的白色锦被盖在他的身上,道:“我身体凉,你盖着被子会暖一些。”
白苏点头,冲着他感激的微笑。
自从白苏十五岁之后,他们就很像如今日这般亲近。就算偶尔两次肌肤相触,也是司祧主动,而白苏还会嫌恶的避开。这会儿白苏主动抱他,主动往他怀中缩,司祧心中五味陈杂,也分不出是开心多一点,还是心酸多一些。
司祧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白苏的头发,白苏觉得犯困,可又不好直说,只好漫无目的的寻找着话题。
“司祧,你刚刚怎么睡着了?”
司祧想着以往与白苏发生的点滴,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应道:“嗯?”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进来的?”他偷看他的时候,他应该没醒吧。不过,司祧一向警觉,可为什么今日他进了房间,偷偷的看了他许久,他才睁开双眼。而且,他那时的表情,并不像是察觉房间有人闯入。难道,他是故意装的?若真是如此,司祧未免也太能做戏了。
司祧想得入神,并没发现白苏脸上的变化。漫不经心的探了探他的额头,道:“这会儿觉得舒服一些了吗?”
白苏心中蓦地一凉,却仍是点头道:“已经不痛了。”
司祧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以前不懂事的时候,他确实是很喜欢跟司祧黏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喜欢依赖他。可是十三岁那年,他发现司祧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温和无害后,他对他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
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只是,在那个春光明媚,桃杏舒红,媚景芳浓的早上,他去给父皇请安。然后在父皇的门口听见司祧向父亲出谋划策陷害朝中的重臣,他们具体商讨了些什么他不知道。唯一记得的就是但是父皇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他还记得司祧说的话:“只要能保住陛下的江山,死一个阁老算得了什么。”
很云淡风轻的语气,他听着却是觉得手脚发凉。阁老,又俗称宰相。朝中的三省六部全在他的管辖范围内,曾经,更曾有恩与他。而司祧,却用那样云淡风轻的语气说,“死了一个阁老又如何。”他一直都不愿意相信那天听到的话是真的。不久之后,当朝宰相以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的罪名诛了九族。而也就在当天,礼部、刑部、户部、吏部都落入了司祧的手中。从那以后,在司祧的面前,他就再也不能自在起来了。这些事情,他已经很久不曾想起,如今再次回想起来,依然心中发憷,碜得慌。在看看头顶那双看着他温柔得能溢出蜜汁的双眼,就觉得血液有些倒流。偏了头去,道:“司祧,我困了。”
第十四章:亏空案(1)
司祧解下他的发冠,又拿了枕头垫在他的头下,柔声说道:“先睡会儿吧,你身体不舒服,放你一人回去,我也放心不下。”
白苏点了点头,捂着被子转过身去,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的闭上双眼。
司祧伸了手,想要去触碰白苏略显僵硬的背脊。可是,他也看出了白苏现在是想要避开他,双手最终握成了拳头,改为按在腹部之上。他不想要的,他就一定不会强加于他,包括自己。
昨儿个好不容易放晴,今日又下起了瓢泼大雨。白苏站在房门前,看着连成线的雨幕,心下早就乱成了一团。
司祧知他担心太仓的灾情会越来越严重,拿了一块越小照准备的点心,喂了白苏吃了,才道:“待会儿我们一去防洪堤看看。”
白苏点头。
说话间,太仓县令张岱和师爷宋子固出现在两人眼前。两人没有打伞,全身上下早就被雨水洗了个透彻。看着他们狼狈无比的模样,白苏心中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问清出了什么事儿,张岱跟宋子固就啪地一声在二人的面前跪下。白苏微微的挑眉,下意识的回头看了司祧一眼。司祧同样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