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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门边声-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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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恒宫搂着身边的男子轻笑了一声:“既然是来凑热闹的,也就不止你一个了吧。”
  话还没有说完,一身褐衣的耿少潜就从殿外推门走了进来,一双鹰隼般的眼眸冷冷地看着满殿如同复制一般的男子——
  或坐或立,或卧或舞,尽是与连恒宫怀中所搂抱的那人长着一张脸——前裕荣皇女孙正华王夫,连横庄主季渊的脸。
  看着那举世无双的人面容却被硬生生按在这些玩物的身上,便是笑面如邵春阳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耿少潜看着紫衣连恒宫对周身褐衣人的威胁如若无物的姿态,不由道:“当初主上是为了你才离开连横山庄,如今不说别的,你至少需将寿命还他。”语毕也不再解释其他,无需掩饰完好双腿的男人指挥着褐衣人组成的阵型上前。
  原本还有些随意的连恒宫在看到阵型变换的模样后猛地推开怀里的男人神情认真地对付起来,邵春阳站在圈外帮不上忙,只看着耿少潜与众人交替与之打斗,眨眼之间竟有上百个胜负险幸来回,都堪堪被双放拉了回去。
  然而耿少潜和邵春阳心里都明白,他们是在与另外一人的一身功力做较量——而那人是他们曾经不可逾越的高度。
  耿少潜自己硬扛过几次甩向阵型的攻击,然而还是没能阻挡住弱点渐露的失败,完整的形状最终还是被连恒宫一个重击打破,褐衣人尽数倒地不支。
  连恒宫看着擦去嘴角血迹的耿少潜:“可惜了,我原以为你还能有更厉害的依凭。”
  邵春阳看向耿少潜,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却很快露出一个笑容,一边将人扶起来检查了一下伤势,一边说道:“您若不愿给我们也没有办法,但是东家的事情您难道不想知道?”
  “不,不忙。”连恒宫轻抬了一下手,百步之外的殿门一下被劲风关上,连恒宫指着满厅如木偶一般的男人,“这些娱乐的小玩意怕是入不得大总管和大掌柜的眼,不过既然来了,也不妨多留一会儿,总有你们喜欢的余兴节目……”
  连恒宫拍了拍手,殿内仿若铸模一般的男宠尽数退下,一名内侍领着四五个被绑缚起来的蒙面男子来到两人面前。
  连恒宫轻笑起身,走到耿、邵与那一行人之前,用托盘里的小刀掀起第一个人脸上的布:“虽说是玩物,却也不容易得,比如看这人虽然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这鼻子却没有庄主一丝风采,只能舍弃……”
  随着一声凄惨的哀嚎,男子血淋淋的鼻子被剜了下来,耿少潜邵春阳忍不住皱眉。
  “又比如这个。”连恒宫又用沾着血迹的小刀挑开了第二个人的面遮,显然因为第一个人的缘故,他的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却因为嘴被堵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人的模样原本应该是有七分肖像的,但是却偏偏生了一个尖嘴猴腮利下巴,真是……太可惜了。”
  耿少潜和邵春阳同时闭上眼睛侧过脸去。
  “咦,两位怎么不看了,你们难道不是为了找庄主而来的吗?”
  “主上若知道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必定后悔当日的错付。”
  “错付?”连恒宫轻笑了一声,“那是不是我应该感恩戴德,晨昏三炷香,叩拜自省?”说着,他将手里满是鲜血的刀刃一丢,捻起托盘中的手巾将指尖的血迹细细擦去。
  “也罢,你们此趟前来,也不过是为了探个究竟,看在他的面上,我也不好叫你们失望……”
  
        
第 72 章
  “也罢,你们此趟前来,也不过是为了探个究竟,看在他的面上,我也不好叫你们失望……”
  说着,连恒宫拍了拍手,殿后的一帘巨幕被拉开——
  “主上——”
  “东家——”
  耿少潜和邵春阳几乎同时失声喊出,看着那个被绑缚在幕帘后面的紫衣男人。
  那是一个形容贵气而出尘的男人,仿若天下之主的盛气凌人,一双半合的眼帘却偏生出无限悲悯。
  纵使容貌可以被割肉重组,那倨傲又垂怜的眼神却无法模仿,两人几乎立时就要冲上前去,却被连恒宫阻止:
  “怎么,余兴节目才刚刚开始,两位就迫不及待要结束吗?”
  事情显然已经超出了原本的预期,然而越是这样,两人脸上却越发显得冷静自若。
  耿少潜刚走上前一步却被连恒宫阻止了,看着神情诡异的彦卿,耿少潜冷哼了一声:“彦家的仇你已经报了,天下你也坐了,你还要如何才肯放过他?”
  连恒宫眼神迷离地看向虚空:“我与他之间,又岂是简单的放与过……”
  耿少潜向前踏了一步,连恒宫像是突然惊醒过来,看了他一眼:“你们应该知道我有多痛恨过去那些虚弱无力任人欺凌的日子……”
  “您现在已经是一宫之首,天下的共主……”跟疯子说话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邵春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何况你的苦难源自于世家之间的争斗,而东家与这一切都没有关系……”
  “我要所有伤害过我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
  连恒宫的情绪突然失控,回过头指着座上那人道:“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了吗?这就是报应——”
  耿少潜与邵春阳对视一眼,趁着连恒宫心神不稳的时候,一前一后朝帘幕奔去,邵春阳动作快吸引了连恒宫的全部注意力,耿少潜趁机冲上帘幕后的高台,猛地拔出佩刀砍断了座上的绳索,单膝跪在紫衣男子面前:“耿少潜护主不利,请主上责罚——”
  “少潜——”
  邵春阳察觉不对喊出声已经太迟。
  刚刚将手伸向座位上紫衣男子的耿少潜突然失力跌倒在地,一个头缠犄角面带骷髅的男子从帘幕后面走出来,低头看着双腿完好无损的耿少潜,轻声说道:“您连这样的小事也要瞒着我吗?”
  耿少潜挣扎着撑住上半身,看向男子,看着对方优雅地跪坐在自己面前,脱去那骇人的骷髅,露出那熟悉而美丽的脸庞。
  “悦毅?”耿少潜的脸在一瞬间变得苍白,“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多么希望自己不会在这里等到你……将我一个人丢在北门关面对北夷联军的你。”
  “我……”
  郑简打断了耿少潜的话语:“罗幺妹生前已经有了身孕。”
  耿少潜神情怔然,竟不知从和说起。
  郑简跪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轻轻依偎在耿少潜颈项间:“幸而我早在您身上放了一些小东西……好叫您从此以后都只能留在我的身边……”
  明明是卿卿细语,情谊绵绵,却让耿少潜心底生寒,再不愿开口多说一句,回头看那座上的紫衣男子,一切都想了个透彻,猛地回过头去,“邵春阳快走——”
  然而此刻已经太晚,只擅长轻功逃逸的邵春阳刚刚转身就被守候在外的贞一拿下,金章殿轻笑着走进来,却掩饰不住身上的杀意,看着被贞一压在地上的邵春阳,用脚尖抬起对方的下巴:“我总是对你那么人仁慈,才叫你背叛了我一次又一次——”
  不愿意这双大荒原上最美的眼睛再看向别人,郑简按住耿少潜的脖子,用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的脸拨转回来,深情而细致地描摹着对方的眉眼:“少将军,从今以后,我都再不离开您,可好?”说罢,无比欢喜地搂住对方的脖颈,像是已经获得了应允的承诺。
  “郑简,你这样做,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听着怀里那人冰冷的嗓音,郑简身躯一僵,放开耿少潜,看着对方将自己冻结的目光,感受着心中破碎殆尽的荒芜,忽然莞尔一笑:“季家的预言早已揭露了你我的命运,您为什么还要逃避,您只能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
  说罢,郑简朝着耿少潜肩头的某处狠狠咬了下去,直至隔着衣物尝到血腥的味道才松开。
  看着耿少潜忍受痛楚的模样,他忍不住笑了,嘴唇被血渍染得鲜红。
  “这里真是世上最肮脏的地方……”耿少潜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痛楚一般,挺直了脊背冷眼看向前方。
  金章殿身形突然一顿,却故意装作上没有听到这一切般,提起毫无反抗之力的邵春阳与贞一一步一步走出连恒宫:“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一辈子都不会踏进这个肮脏的地方……”
  连恒宫看着那一行人里去的背影,却像是毫不在乎的样子,慢慢走到郑简面前:“郑家的大公子,答应你的事情我都已经做到了,那么您呢?”
  郑简转头看着这个曾经让自己叩头跪拜的疯子。
  在这个冰冷死寂的宫殿里,太多肮脏而可笑的事情犹如戏剧般上演,一如那曾经站在帝王身边最接近的男人,却因为一个少女的痴恋惹怒了自己侍奉的主君,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何况单薄的那一人。
  不论是因为潜藏在人内心深处不可言说的畸念还是自古至今不曾改变的权谋,重要的是全心全意信任别人交出自己权柄的人都死了,而他,不愿、不甘就这么死去。
  郑简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面容痴傻疯癫的连恒宫,笑了:“自然,他会是你的。” 随手拎起那虚弱无力的紫衣男子丢到对方面前,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吝惜施与。
  连恒宫欣喜地抱起那紫衣男子,无视对方惊恐至极的目光:“看过这么多玩偶,还是你最像他……不,你就是他……”
  “郑简,你不能这么对我……”被重新陷入疯癫的连恒宫拖着离开的紫衣男子惶恐的叫着,言语间偶尔夹杂着一两句北夷话,“……你们不得好死……”
  “我如今已经能够拥有一切。” 郑简搂着完全不能反抗的耿少潜轻笑着说道。
  荒原教会了他强者为生的法则,弱者注定失去所有,包括选择的权力。
  “……我诅咒你求而不得,永远活在失去的恐惧中……”北夷大巫最后的话语回荡在阴森空寂的殿中久久不散。
  郑简忽然打了一个寒颤,死死搂住怀里的男人。
  
  新年的钟声传遍四海,经历了战争和混乱的大地恢复宁静。
  远方的骊山皇陵里,一个孤独的老者看着绵延重山,端一碟浊酒,抿了一口,迎着初升的朝阳露出一个苍老的微笑。
  “主人,绿袖和冷刀一样,自愿服下毒药不肯再回来。”
  老者背后是空旷的回廊,他却像是在看着回廊外面的世界,慢慢蓄满酒碟:“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春雨淋铃,飞檐下叮当的脆响如同敲击在人的心头,一个鬼魅般的黑影突然出现在老者身后——
  “荆娘?”老者两眼迷离,连看都没有向后看一眼。
  黑影站在三步之外没有做声。
  “怎么了?”
  “贵人们的命运正如预言的那样纠缠在了一起。”荆娘低垂下头颅轻声说道。
  “预言?”老者像是细细体味这两字的含义一般慢慢念道,“……岂需要预言?从先帝将红豆交给主祭大人起,很多事情就已经成为必然,唯一的意外大约也就是主祭大人的身死……”
  老者适时的停住了话头,回过头看着荆娘,突然笑道:“年纪大了,多喝了两口就说胡话了,呵呵……”
  荆娘低下头,没有说一句话。
  “去吧,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有些厌烦地叫人都离开,老者独自靠在屋檐下的躺椅上。
  用尽他这一生都没能来得及看尽这天下山川,万里大地,却尽是他的足迹。
  老者合上眼睛,双手抱着已经空了的酒碟:
  皇兄,我一定要将这千山斜阳收做你禁宫的风光,等着你归来再看。
  
  跨鹤高飞意壮哉,
  埋下一羽雪皑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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