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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多谢郑郎切切情谊……”郑夫人将放置衣物的托盘举到眉上俯身道,“也请郑郎怜惜我们的儿子,可怜他已经整整三日没有好好吃饭休息……”
“儿子的事情你们女人家少管——”郑大人一听郑夫人是来为郑简求情的立刻就变了脸。
“郑郎你怎么能这样说……”郑夫人手里的托盘一下子摔落在地上,只见她两指捏着手绢拭泪,发出嘤嘤哭泣的声音,“妾身自嫁入郑家不敢说内务处理得如何出色,却一直恪守本分,相夫教子……”
郑大人听着那“嘤——”“嘤——”的哭诉声不断在耳边环绕,额头胀痛了一炷香的时间,再也忍不下去,才放软了语气说道:“……你懂什么,我这让他好好读书也是为他自己好,难道我们百年之后还有谁能照拂他吗?”
“……可儿子不过是有意从军……难得他这般有自己的志向……况且凭你在朝中的关系为他谋取一个驻守京中的闲差那也是十分容易的事情……”郑夫人顿时停止拭泪眼睛红红地看着丈夫。
“妇人之见——”郑大人见夫人眼中泛红又要拭泪的模样连忙换了商量般的语气道,“好了好了,其他事情我都能依他,但凡入伍相关的却是不能……”
“这是因何缘故,难道郑郎是怕我儿会被调去北方?”郑夫人忍不住问道。
“……总之我儿决不能从军——”郑大人坚决地说道,“你若真的为他好,便劝服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来了
自从听说耿少潜将军会进京,郑简就一直耐心期待着,平日里上书苑,备考,安安分分的表现让郑大人想挑刺也挑不出来。
就这么心心念念地期待了许久,郑简终于等到了北门关来人的消息,这一天连恒宫的仪仗摆在了禁宫朱雀大门外,门口铺设了大红毯,金章殿置于下手,两侧百官云列,与那之前迎接武陵君的架势不相上下,然而作为耿少潜前任上司的武陵君,此次却并不在百官之中。
郑简与围观的百姓一起站在城墙上眺望远方,他们并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会到,却是放下一整天的事情,从天未亮的时候就开始在高楼、城墙上、屋顶等等一切视线良好的高处占位等待着那人的到来,如果这时候有人能够从京城的上空这个角度看全城,就会看到聚集簇拥着的满满人头像暗潮涌动,而这一切并没有人为的撺掇,不过是爱看热闹的天朝人不约而同等待着他们心目中国之英雄的默契。
早早砸了银钱在茶楼里定好位置的罗珪生朝着郑简示意一笑,郑简却并没有搭理他,在他看来,城墙上的视野要比那窄小而昂贵的茶楼好多了。
当随着太阳行进的轨迹气温渐渐升高之后,拥挤的城墙上变得焦躁起来,有几个人起了摩擦险些闹出事情来,却又很快莫名平息了下去。
郑简看着朱雀大门,此刻金章殿已经站在了自己的仪仗下方,然而叫人意外的是一贯鲜少露面的连恒宫仪仗下面却不再是空空的宝座,而是一架被帷幔遮得严丝合缝的銮轿,垂着九章纹饰的长幡安静地下垂着,隐约能够看得出里面似乎坐着一个人。
想起之前关于连恒宫天生气虚体弱的传言,郑简看着这一切忍不住撇了撇嘴。
突然前方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呼声,郑简被霎时涌动的人群挤得险些摔下去,幸好被维持秩序的禁卫军拦了一把才站稳。一时也看不到到底是出了什么情况,只隐约听得那喧闹的人群里似乎是在说“少将军”三个字的模样。
郑简费力地踮起脚尖却很快被人潮淹没,看样子似乎是城外出现了什么情况。郑简被挤得没有了办法,转身往城墙上爬去,打算站在女儿墙上看。
“干什么!快下来!”就站在旁边的一个禁卫军显然是发现了他的举动,在沸腾的人群中扯着嗓子大吼了一声就冲过来把才跨出一条腿的郑简纠了下来,而人群中举步维艰,这一拉扯周围就根本没有空间再让他腾出脚爬上去了,回头看着不少同样被禁卫军赶下来看热闹的人。
“儿郎,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今日竟然有这么多的人在城中?”
郑简还想再想办法爬墙,却突然被一壮汉拉住问话。
郑简看着这满脸络腮胡子手执一杖糖蜜山楂红果的汉子就是一愣:“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还挤过来做什么?”指着那一串串的糖葫芦,“难道这些人还会买你的红果不成?”
“我这不是才到京城嘛,本来听说这渤辽国的红果儿在京城好卖得很,却不想今日刚打算在朱雀街上叫卖就被这吓死的人群挤到城墙上来了……”
这时候人群里又爆发出一阵喧闹,郑简尝试了几次都透不出去,渤辽国的汉子还想与他说些什么却被郑简拦住:“你的红果卖不卖?”
“卖!”那汉子闻言本是一愣,但反应倒也快得很。
郑简从怀里掏出一把铜板也没细数一股脑丢到那汉子手中,转而将那竹杖上的红果串全摘了丢在一边,对着那渤辽汉说道:“你的红果都卖完了反正也下不去,不如与我一起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要你作别的,帮我扶牢了这竹竿就成。”郑简原本想直接攀在壮汉肩膀上,却担心被误会折辱对方,只叫人扶住竹竿。
等那汉子应了了一声好,郑简便搭着他蹭蹭顺着两握之粗的竹竿爬上去一下子冲出了攒动的人群,高高凸立起来,低头看了一眼死死抱住竹竿的汉子道一句:“你可撑得住?”
在看到后者肯定的表示之后,郑简一手两腿缠在竹竿上,朝城门外张望过去。
此刻视野清晰,郑简几乎毫不费力就看到不远处的官道上有三个移动的红点,这似乎就是那引起人群激动的源头。
郑简还想再看看,却突然手里一个不稳,从那竹竿上滑落了下来。
“你看着什么了没,太挤了,我可实在是撑不住了……”
“等等我还没看明白呢……”郑简还想再爬一次,那累得直喘气的渤辽汉却说什么都不肯再抱竹竿。
不过很快人潮的涌动转变了方向,纷纷朝着郑简这一面过来,将他压向城墙的边缘,然后他就看到三匹雄壮威武的骏马从脚下的城门洞中穿出来。
此刻正是距离郑简最近的位置,郑简清晰地看着城门下的一切:那马是好马,鬃毛暗红油亮,达达的蹄子在青砖上飞奔似乎都不沾着地面。马背上载着的勇士却并没有显露出他们的颜面,全身披挂着战甲还没有脱去,全身都掩藏在那污迹斑斑的战甲里,似乎是直接从战场上下来都没来得及换下外衣。三道暗红色的身影飞快地从那中间被空出来的宽敞大道上飞掠过去。
郑简目前所在的位置正好对着朱雀大门,能够看到那三个人正对着禁宫大门的每一个举动,他们在距离宫门数丈远的地方停住、下马,脱去头盔。
这时候郑简忍不住想,这三人之中谁是耿少潜,可是为首的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国之英雄,又是生得怎样威武的样貌?
然而遥远的距离叫他看不清那三人的模样,只能看着脱去头盔的人解下战甲脱去佩剑,行三跪九叩之礼,向那最高的銮轿而去。
这个时候比肩继踵挥汗成雨的京城却自发安静了下来,每一个人都满怀期待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知道从北门关回来的耿少潜将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然而当三人走到距离连恒宫不足百步之处却突生异变,两旁的禁卫军突然冲出来将三个压制在地上猛地拔出腰上雪亮的佩刀,人群一下子爆发出惊荒的呼喊声,郑简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险些失足落下城墙去。
阴谋
当穿着战甲的三人走到距离连恒宫不足百步之处却突生异变,两旁的禁卫军突然冲出来将三个压制在地上猛地拔出腰上雪亮的佩刀,人群一下子爆发出惊荒的呼喊声,郑简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险些失足落下城墙去。
然而因为城墙距离禁城的宫门实在是太远,郑简根本听不到那站在仪仗下手的大太监说了些什么,不过明显两旁聚集的围观人群对这一幕都表现得十分激动。只见那大太监甩了甩手里的拂尘,连恒宫的仪仗就由十六个坦胸露乳的雄壮汉子抬着转向进入宫门,而金章殿也没有表示什么,他的仪仗跟在连恒宫后面也慢慢挪了进去。
制住卸甲武士的禁卫军改用绳索困住三人,跟在连恒宫、金章殿两者之后,宫门附近的围观者伸长脖子,看着正装的文武百官走进内城,郑简依然没看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随着朱红色的宫门关上时发出沉闷的巨响,看热闹的人群渐渐转变了方向,无一例外纷纷朝宫门前涌去。
“刚刚是出了什么事……”
“哎哎,那大太监说了啥……”
“大叔,你别踩我鞋……”
郑简跟着人群过去,耳边到处是杂乱的询问,站得远了无不指望着从这些靠近宫门口的围观人群嘴里掏出些前因后果来。
然而小老百姓们谁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能知道些什么的人都已经在门里边儿了,问了也白问。看看紧闭的宫门和一脸凶横的禁卫军,喧闹的人群再不甘心还是渐渐散去了,只有几个游手好闲外加好奇心过重的还徘徊在禁宫前面不肯走。
“儿郎。”那卖冰糖葫芦的渤辽大汉扛着竹竿走到禁宫门前,“这到底是咋回事,怎么大家都散了?”
“我也不知道……”郑简是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跟随那些人进宫的,想了想转身就打算回去了,“关你什么事情,卖你的葫芦去——”
然而当郑简走到半路,却被一个茶馆小二给拦住了:“这位公子,楼上有人请您上去聚一聚。”
郑简一抬头,就看到坐在视野良好靠窗位置对着自己摇手示笑的罗珪生,对方显然一直都坐在此处以逸待劳不曾挪动过他那矜贵的臀部。
“不去。”郑简有些不耐烦地拨开他。
那小二一脸为难,还想为到手的那一锭银子在多争取一下,听到楼上那人洪亮的声音:“郑简儿,你上来把,我知道你想问的那些事儿。”
郑简脸上的烦躁顿时消退了几分,此刻那些大人们在禁宫中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或许这厮能有什么手段得到些消息也说不准,便耐下性子,跟随那茶馆的小二哥走了上去。
而罗珪生果然不负郑简的期望,进了茶馆二楼那雅致的包间,就看见一个穿着禁卫军样式的人站在门边。
“罗师兄好手段。”等小二关上门出去了,郑简看向那禁卫军,这一看,却是惊诧地险些说不出话来,“孙……孙三郎!”
“郑简儿——”这装扮成禁卫军模样的孙三郎转过身来,却是用折扇掩住嘴唇矜持一笑的模样,“这般可是将你也给瞒住了?”
“你们这是……这是?”
“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么能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还不是难为三郎假装做禁卫营的武士偷听了大人们的讲话?”
“这怎么可能?”郑简满脸怀疑的看着两人,若说是罗珪生凭着方孔关系疏通了一两个人他还更相信些,“就在连恒宫、金章殿的眼皮子底下……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吧?”
孙三郎掩嘴一笑,然而一边解开虚虚披挂在身上的甲衣,道:“当然是不可能,我这样的身形往那宫门边儿上一站就能叫人瞧出来,不过是珪生花钱叫人在城脚跟下听消息的人传来的话。”
郑简也知道花钱好办事的道理,故而也不再多说了转而着急知道内容:“既然叫我上来了那就直接说了呗,难不成还打算卖什么关子不成?”
“就知道你心急。”罗珪生也不闹了,戳戳桌子让两人坐下,就着上面的清茶点心开始讲述,“那时候穿着甲胄的三位武士在宫门数丈之外褪去了佩剑金甲,刚刚走到宫、殿两位的仪仗面前下跪行礼……”
“别说书了,重点呢重点。”
“这不正要说到呢嘛……那三人跪下行礼完了刚刚抬起头。本说这耿将军常年在边关之地未曾踏足过京城,应当是没人认得的,然而在三人刚刚抬起头面见两位的时候……”罗珪生顿了顿,“金章殿大监国殿下脸上却透露出几分古怪的表情。然后打听消息的那人就听到连恒宫的銮轿中传出声音……当然因为他离得太远没听清,不过!”
罗珪生喝了口水继续道:“连恒宫身边的大太监反应很快,几乎是立刻就尖叫了出来,喊着:‘这不是耿少潜将军,立刻拿下——’”边说边翘出兰花指模仿着那般神态一抽一抽地抖着。
“什么?那三人竟然是冒充的?”郑简几乎是立刻就跳了起来,“那真正的耿将军呢?”
“哎哎,别急。”罗珪生倒了一杯热茶安抚下郑简,“你且定定惊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