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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贺羲平跟著就把报纸一丢,人便往窗边冲,定眸一探,对面的景象和他适才看的一样,乌漆抹黑的,水柔要是还没回家,就是早已入睡。
“嘿嘿。”贺妙仪贼笑。
“妙、妙仪……”贺羲平晓得被拐,他鼓著绯红的腮帮子,瞪著这自小就爱黏著他、与他差了八岁的小妹。
“做、做啥?”贺妙仪戏弄地模仿他。
两人一英一中的对话,轨如同他们的血统。
贺羲平的父亲是美国人,母亲是道道地地的台湾美女。妙仪遗传到父亲的蓝眼金发,他则接收了父亲的高挺宏伟,不若其他姊妹的混血外型,他们两人分别是家里长相最中式,和最西式的对照版。
因此,酷爱中国文化的父亲,便常夸贺羲平的容貌最漂亮,不过为避免引起公愤,他也只敢在私底下赞美。
“你……你……我……我……”贺羲平越急就越说不出话来。
“羲平在恋爱喔,对象是隔壁的小仙女。”贺妙仪用手圈成筒状,顽皮地大声广播。她刚到的第一天,就曾瞄到水柔在隔壁看他们,虽是匆匆一瞥,但水柔的娟秀,令人印象深刻。
“恋……爱?”贺被平怔忡地坐回沙发,他让这个辞汇给震撼了。
他一直很喜欢和水柔在一起,她博学多闻、温婉高雅,对他也有耐心;当她靠近时,它的心会乱蹦,血液循环会加速,肌肉会紧缩,但全身又有说不出的快活,整个情绪也很放松。
这样矛盾的感觉是恋爱吗?
“不会吧?!”贺妙仪兴味盎然地蹲坐到他旁边。
“恋……爱……”贺羲平拧著眉峰,表情慎重,依旧在沉思。
他真的从未去留意自己与水柔的关系是什么。同事吗?同事之间的相处模式是如此吗?他不大清楚,因为他向来独来独往,与同僚只有公事上的接触,且还是透过传真机。
“真的假的?你真被那位穿古装的小龙女电到啦?”对她这年方双十的Y世纪女孩而言,细肩带、滑板裤、大球鞋、异色怪眼影和指甲油,才是“正常”人的打扮,像水柔那身水篮色的长衫、直亮乌黑的长发,和不食烟火的清纯,简直是蛮荒年代才会有的古早人。
“不……不知道。”若是恋爱,为何又和他前五个女友的感觉不同呢?
噢,好难想通哟。
“不知道?要是没电到,你会在每天出门前:还非巴著人家的窗户,瞧瞧她是不是会突然出现?”贺妙仪瞠目,仿佛他是钟楼怪人。“贺羲平,你这蠢蛋到底有没有神经啊?”
“怎会……没有?我……我的……脊椎神经……有……三十一对,中……枢神经……有……”
“够了,够了,我投降认输好不好?”贺妙仪舞手翻眼,这时他脑筋又灵活得很,嗟!
“爸……打电话……叫你……回家。”贺羲平笑。他晓得他赢了。
“我才不回去呢。”她跷著二郎腿,开始磨指甲。男人在贺家是没地位的,贺爸的话是仅供参考用。
“你……不可以……离家……出走的。”他当初接到爸妈的电话时,差点没吓死,后来才想到──她就在他房间。
“谁叫爹地不买车送我。”放暑假的谎言被拆穿,贺妙仪抿著下唇发牢骚。
“我……已经……买啦。”贺羲平弓著指头,溺爱地轻敲她的前额。
他一直很羡慕她的头发,不是它的颜色,而是它的柔顺,不像他自己一头自然卷,卷得一点也不“自然”。要说秩序,只是卷的方向皆朝上罢了,因此“自然”
形成这令人喷饭的鸡窝头。
“那不一样,爹地是爹地,你是你。”贺妙仪娇嚷。
“有……什么……不……不一样,都……是车。”她那种逻辑,并非他这种憨人能理解。
“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贺妙仪发嗲耍赖。
“不许……任性。”贺羲平揉揉她的脑袋。
“你……你凶我?”贺妙仪也知道是她任性,可面子硬是拉不下,她恼羞成怒了,于是抬出家中的权威做靠山。“我要告诉妈咪!”
“我哪有……凶你?况且……妈咪也……叫……你回去。”贺羲平好冤哟。所以他最讨厌当传话筒,里外不是人。
“这……”若靠山也不让她靠时,便是她该弃械丢盔投降时。
“他们……担心你。”贺羲平见她垮著欲哭的脸,不禁心疼地劝说著。“你……打个电话……说……对不起吧。”
“我不要!”贺妙仪跺跺脚,转身跑到楼上。
“妙……仪……”贺羲平束手无策地搔著后脑勺。他向来不知如何处理女生的眼泪,现下该怎么办?
欸!都怪他父母、他和其他姊妹把她宠坏了。
对啦,找水柔嘛!水柔聪明能干,又和妙仪同为女人,肯定会有办法。
***
“怎么有空来找我?你这几天似乎有客人嘛。”水柔瞪著一早就坐候在她家门口的贺羲平。为了不想让他误会她有偷窥的行为,她尽量把话说得很含蓄。
“客……人?”在贺羲平的伦常观念里,妹妹是“亲人”,不是“客人”,故顷刻间,他会意不过来。
“就是那位金发蓝眼的外国女孩呀。”水柔笑得有点僵。“你女朋友吧?她长得很漂亮ㄝ。”
“金发……蓝眼?外……国女孩?很漂亮?”贺羲平花了一分钟的“连连看”,才把这些整合解读,他少一根筋地笑著。“妙仪……不是……女朋友。”
“妙仪?”水柔蹙眉。原来她就是“鼎鼎有名”的“妙仪”,那个他在梦里喊著的神秘女郎。
“嗯,她……是……我妹妹。”傻瓜也嗅得出水柔在吃醋,偏偏他仅有草履虫的脑容量。,“你妹妹?”这就是他的解释?可见他多不在乎她!只是她没想到他和其他男人没两样,在游戏人间时,女人一律统称为“妹妹”。“她看起来不大嘛。”
“嗯,差……我八……八岁。”贺羲平实话实说,丝毫未察彼岸的发酵作用愈来愈剧。
“八岁?”水柔低喃。比她想像得还小,原来他喜欢吃嫩草。“对你而论,她会不会太……年轻了?”
“没……没错,就是……太年轻,我……不懂……她在想……什么。”弄了半天,问题是出在她的年龄,他和妹妹即使感情再好,仍战胜不了代沟的存在。
他就知道水柔有办法,一眼便看出重点。
“你的腰和脚的扭伤好得差不多了嘛,我瞧你这几天跑外面跑得满勤的。”水柔不想和他谈妙仪,便把话题扯开。
“谢谢。我……的复元……一向……很快。”臊羞的神态泛著欣然,贺羲平很高兴她关心他。
“既然复元得差不多了,你能否在玩的空档中,挪出一点点时间,来翻翻我手头的那叠档案?”凭啥他受伤不能办案,却能和女朋友出去玩?政府花钱请他,又不是叫他来泡妞!
水柔撇开眼,叮咛自己不要被他看似天真的笑容欺骗。“我们总不能静候犯人来自首吧?”
他到底是真不懂或是装不懂?她是在挖苦他,不是在问候他ㄝ。
“是……是呀。”他也认为是这样。
“那么我们何时开始?”当你疾言讽刺某人,某人却无动于衷,那种挫折感实在令人咬牙。
“现在……就可以。”要不是贺妙仪的死缠烂打,贺羲平不管有无受伤,他这个工作狂早就踏入抓犯人的行列。
“傍晚好不好?我一会儿就要赶去医院。”她今早有门诊,下午要进手术房为病患开刀。
“嗯……好。”想到能和她坐在一起讨论案件,他的脸便跟著热了起来,心也怦怦地急跳著,感觉仿佛要约会哩。
约会?妙仪说他在恋爱,是真的吗?
不管是不是,他的嘴已经载满幸福的微笑。
“确定?”涩人的酸意自唇间溜出,水柔不想这么说,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你不用陪‘妙仪’出去玩吗?”
这些日子,她可是每天一大早,就目睹妙仪打扮得花枝招展,挽著贺羲平出门,直到夜阑人静时才再见到他们的踪影。
“她……在生气。”他敛笑正色。
“为什么?”水柔本来不想插手,但他事态严重的愁容,分明就是来向她讨救兵,她狠不下心肠踢他出去。
“她……要……爸买车……”
“你爸还是她爸?”水柔忍不住抢白。
“都……一样呀。”贺羲平纳罕,不清楚水柔为何会问这么怪的问题。
“然后呢?”一样?想不到他的父亲也认同他们的关系,那她何必再自作多情呢?罢了,就试著和他做朋友吧。
“爸……不买,她……生气,我……买,她还……是生气,说……不一样。”
贺羲平三言两语交代事情的始末。
说真的,一般人恐怕是听得满头雾水,不过水柔却大约了解是怎么回事了。“就是车库现在停的那辆火红色的全新跑车?”
妙仪来的第一天当晚,他便驾了那台跑车回来。瞧那耀眼的颜色和款式,水柔那时就猜是妙仪的主意,果不其然……“是呀,不……都是……是车嘛。”贺羲平是学理科的,凡事讲究科学根据,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同理可证,车就是车。他实在辨别不出,只不过是不同人买的,究竟有什么分别?
殊不知这便是症结所在。
“问题不是出在‘车’,而是出在‘人’。女人对于‘谁’买的,比买‘什么’更介意。”水柔强颜欢笑地为他点出症结。
“说……说得好……好……”好难懂哟。贺羲平抓耳挠腮,不得要领。
“那咱们傍晚见。”水柔看他好了半天没下文,以为他已有所悟,急著结束这对她来说称不上愉快的内容。
“一起……吃晚饭……好不好?我……来煮……鱼翅羹……和……”贺羲平欢天喜地,一桌美味的菜单接著浮现在眼前。
“不了,或许我会晚一点回来。这样吧,改七点半来我家好吗?”叫她做他和妙仪的爱情顾问已经够残忍了,如今还要她和他们面对面用餐……她的心理建设可没办法做到那么快。
“噢。”他很失望哩。
“还有事?”他杵在那儿久久没有离开的意思,水柔不得不问。
“可不可以……去……我那边?我……怕……妙仪会……”妙仪有离家出走前科,他担心这一次她会再偷溜,届时要找她就难了。
又是妙仪!
水柔努力展露出不在乎,无奈一颗汩汩流血的心,挣不脱嫉妒的牢笼,张张合合、微微哆嗦的丹唇,好不容易才挤上一声:“好。”
看来今晚难熬喽。
***
下午的手术比预计得还要费时,水柔匆匆回到家,已超过七点半。
她利用了五分钟,快速挑出一些悬案的资料,再迅速抱起卷宗,准备到对面和贺羲平讨论。
她敲他的门。没有回音,她改按门铃。
“紧张什么?我是来谈公事的。”水柔搓著轻颤的手低语。
门文风不动。
她踱著方步,贺羲平搂著妙仪做出许多限制级的画面,一格接一格地穿越她的脑际,忐忑不安的心绪霍然忆起自己早上的态度,她不禁惭愧地呻吟。“我好像夜夜磨刀的女人喔。”
可不是嘛,她的理智哪儿去啦?人家女朋友都已经住到家里了,她应该趁情感尚未深陷时抽腿。
“不不不。”她摇头呢喃。
她和贺羲平本来就没有什么,只怪田老和王佑鑫在穷搅和、瞎起哄,众口铄金嘛,所以她才会受到影响,误以为她对他真有了不一样的情愫,其实他们俩八字都没一撇,何来“深陷J之有?
“没错,是这样。”她和他之间除了公事,还是公事。
杂思联篇间,门的位置终于移向侧翼,她劈头便是一阵奚落。“那么久才来开门,你在‘忙’呀?”
听听她恶人先告状的语气,像不像指责老公偷腥的弃妇?老天,她何时沦落到扮演此种不入流的角色?
猛抬眸想道歉,贺羲平干净清爽的秀容就在眼前。
“对不……起,我……刚刚……在洗澡。”贺羲平红著脸。他今个儿一整天,都在祈祷时间走快一点,好让他早些看到她。
“洗——澡?”她忘了要表达的歉意,直勾勾地盯著他。
湿漉漉的水气,沾在他英挺隽雅的眉目间,又浸渍了身上的衣服,勾勒出犹如运动家的分明肌理,好闻的沐浴乳香味,随著尚存的热气蒸散出来,徒增令人遐思的氤氲,顽皮乱翘的自然卷头发,则因湿度而变得更卷,让人忍不住会想去摸搔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