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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意思笑他,只别过了脸去,但是唇角眉梢均是笑意。
赵子宴拿帕子揉了揉鼻子,还不待开口,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他嘟囔了两句,嘀咕着柳絮什么时候才能飘完,今年忽然对这东西过了敏,往年都还好好的,这几天尤其严重。
“估计再过几天就好了,且小心着这几日吧。”
赵子宴闷闷点了点头,一边还要防止柳絮沾在脸上,难得有些狼狈,心道来日他非要将这些树都换了去不可。
秦书在前面走,听他不住抱怨,也不接话,心说是他自己出来找罪受,明明已经劝过他了,他非要跟着一起来。
想到此,又是微微一笑,笑意还没有落下,从侧面里忽然跑出个圆脸的女孩子来,拦了秦书,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对着他看。
秦书疑惑,他并不认得这女孩子。
圆脸的女孩咬着唇,伸了伸手,手心躺着条黑色宫绦。
秦书一愣:“姑娘,这不是我丢的。”他还以为人家是来找寻丢了东西的失主的。
圆脸小姑娘一愣,立刻绷不住红了脸,望向不远处站着的女孩子,那女孩一身水绿的衣裙,笑盈盈正看着这边,收到圆脸女孩的目光,大大方方走到秦书面前来,将宫绦往他手里一塞。
“给你你就收着,推辞什么!”
言语不拘,俏皮灵动,竟是多日不见的宋夏。
没想到竟在这种情况下遇见她,秦书想起日前的事情,还略有些不好意思:“宋姑娘。”
赵子宴颇讲道义,凑到秦书耳边,嘀咕了两句。
宋夏跳脚:“赵子宴,你又胡说什么呢!”
秦书听了赵子宴的话,只觉得拿着宫绦的手烫得慌,也未加思索,急急道:“蒙姑娘厚爱,怀远已有心仪之人,而且订了亲,这宫绦,委实收不得。”
宋夏瞪赵子宴一眼,显然是在埋怨他坏了事,也没接那宫绦,转过脸恶声恶气,似威胁一般,但这么个娇俏的姑娘实在没有威胁力,看起来反倒有些可爱。
“咱们的婚约不能算数,我说了,不会嫁给你的,你要是敢娶我,我就拆了你的侯爷府。”
秦书憋得难受,强压下笑意。
“姑娘放心,怀远必不会强人所难。”
宋夏听他这么好说话也不好意思,连忙拉着那圆脸的姑娘:
“虽然我不能嫁给你,可是你看,繁露也很好,不如给你做媳妇儿?”
繁露早就红了脸,不敢看秦书和赵子宴,偷偷在下面狠狠掐了一把宋夏,赵子宴再也绷不住,哈哈大笑,又打了个喷嚏。
“我说宋大姑娘,你还挺会打算,这是要赔侯爷一个妻子吗?咳,侯爷的终身大事你还是不要费心了,有空还是多费心一下你自己,嗯?”
那尾音表明了是逗她,果见宋夏红了脸。
“那你既然不需要我赔给你,我就不赔了,咱们以后各自婚娶,互不相扰。”
难为她花了这么大的心思,秦书点头:“好。”
宋夏便拉着繁露跑了,临走不忘将宫绦从秦书手里扯回来:
“你不要正好,我们走了,你两个慢慢逛。”
秦书看她两个跑远了,顺着风还能听见两人说话的声音。
繁露:“说好的,一盒胭脂,你不是说是帮你送的么,为什么……”
宋夏忙打断:“我晓得了,这回是我对不住你,你看他也不错,长得还好看,我这不是想介绍你俩认识一下吗?好了,走走走,先去请你用饭……”
……
秦书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赵子宴凑过来问秦书:“心仪的人?可是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两个定了亲?什么时候的事?”
要是真的订了亲就好了,八字没有一撇,只是情急之下随口扯了来唬繁露的罢了。
“唬人的。”
“那你两个什么时候成了,记得请我这个大哥一杯酒。”
忽然想起那日送颜如玉走,两人在树下牵住的手,他虽然没有主动握住自己的手,但也没有反抗,就那么在衣袖遮掩之下,任自己牵了他,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会儿。
赵子宴的这一杯酒,不知要等多长时间,也不知他能不能喝得上。
“嗯。”
一路随着游人到了山上,总算见到了那个寺院,寺院不大,年份也久,黄色垣墙色彩稍淡了,但不显破落,更显庄重,三道门并立,正中伽蓝寺三个字古朴端正。
秦书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后这才走了进去,赵子宴看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学着秦书的模样,跟着走了进去。
没走几步便是大雄宝殿,模样庄严,但到底年份多了,更显古朴些,香客络绎不绝,进进出出,面色虔诚。
赵子宴拉拉前面秦书的衣袖:
“嗳,我说,你真的要去拜一拜?”
秦书点头。
赵子宴指指周围的香客:
“你看这么多人烧香拜佛,供在龛上的那尊泥人,真的可以保佑得了这些人吗?”
赵子宴一向对这些东西不相信,秦书也不去纠正他口中的那尊泥人。
“你在外头等着我罢,无聊了自己转一转,我去去就回。”
赵子宴浑不在意,“你快去快回。”说罢转向后面去了。
大雄宝殿内烟雾缭绕,正中间的香炉里袅袅青烟缓缓而起,正中间供着释迦牟尼像,眉目慈和,拈花而笑。
秦书其实也不知道,赵子宴问得那句话,龛上的这尊泥人真的可以听到那么多人的愿望,并真的能保佑这苦海的芸芸众生吗?
若能,为何世上仍有人于苦海中挣扎不得救赎?若不能,又为何一个个前赴后继,虔诚跪拜于蒲团之上,只为求一个心安吗?
人在最无助的时候,才会想起来求这诸天神佛庇佑。
尽人事,听天命,先要尽人事,然后才要听天命。那那个时候的宋进,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跪在这尊佛前的呢?他又求了些什么?
秦书不得而知。
接了小僧弥递过的三炷香,恭恭敬敬插进香炉里。
来时想着求平安,求康健,求称心如意,到了这一会儿,竟是半点儿愿望想不出来了,也许是要求的太多,也许是要求的太难。
更重要的是,与其拜佛,让颜如玉受神佛庇佑,不如求自己,让自己来庇佑他,保护他,不辞生死,这比神佛护佑要靠得住的多。
想来赵子宴在外面等得也急了,秦书抬脚正准备走,一直在旁诵经的老方丈却起身叫住了他。
“我看施主,好生面熟。”
秦书一愣,不敢怠慢:“见过大师,故人曾经来访,今怀远寻旧迹而来,与大师未曾谋面。”
“可是宋施主?老衲如今还记得。”老方丈说起来也是无限感慨,“只是可惜了……你是他的什么人?”
什么人呢?宋进与他未曾谋面,关于宋进的一切,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可是宋进,却一直影响他至今,让他避无可避。
“有缘人。”
方丈点点头,不再多说,秦书忽然想起什么来,“大师可方便告知,故人安身之处?”
“寺院之后,草长得最高的那方旧土即是。”
“谢大师。”
秦书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在寺院后院寻着了赵子宴,拉了便走,赵子宴一个趔趄,“你做什么,不怕惊扰了佛门清净?”
这时候倒是想起佛门清净来了,方才说一尊泥人的时候怎么不去想一想是对佛门的大不敬呢?秦书也不管他,径直出了寺院大门,找了条两寸宽的小道,往后面走。
小道曲曲折折,想是前来祭拜的香客踩出的,走了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便瞧见了挨挨挤挤的几处坟冢墓碑,有些碑文已经不可辨认。
赵子宴撇嘴,“你就是拉着我来看这些的?这是……嗳?你看那是谁家的亲人,怎么如此大意,两座坟上的草都长一人高……”
转脸却见秦书直直盯着那方土,眼睛眨也不眨。赵子宴吓一跳,忙拉他:
“喂,你中邪了?”
秦书挥开他的手:“那是宋进……”
赵子宴也睁大了眼,似是不敢置信,指着道:“你说那是宋进?那旁边另一座……”
秦书深深吸了一口气:“是他自己……”
☆、第七十四章
宋进赵子宴是知道的,颜如玉也同他说起过,虽然说得断断续续,但赵子宴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只是其中细节他就不得而知了。
万万没想到宋进居然葬在了这里,他只知道宋进不在人世了,但是颜如玉也不曾来拜祭过,宋进怎么可能葬在这种地方?
半信半疑看着秦书,赵子宴不大相信:
“你怎么知道那是宋进?又怎么知道旁边的另一座是他自己?”
怎么能不知道呢?自己喜欢的人想什么,秦书又怎么会不知道?
“我猜的。”
虽然说是猜的,可是他心里已经确定了。林景虽然只说了颜如玉在这里为宋进立了衣冠冢,其他的没有讲,可是秦书就是知道,宋进旁边的那座坟茔,是颜如玉留给他自己的。
里面是不是空的,是不是同样是座衣冠冢,秦书不知道,他只知道,林景说得也许是对的,宋进死了,颜如玉大概真的不会再爱上另外的什么人。
他将过去的自己葬在了这里,连着他一颗来不及看明白的真心,一起在这里陪着宋进,所以他从没有来祭拜过,所以上头的草才长了一人高。
这些已经不需要向赵子宴解释,秦书觉得自己懂得就好。
赵子宴看着秦书一步一步走过去,黑衣黑发的背影,似残月孤星,有温暖的风吹起他的发,扬起了他臂上的黑纱。
两座坟紧紧挨着,小小的土包,一左一右,两方墓碑,因为久无人打扫,落满了尘土,等秦书走近了才发现,墓碑上面,竟然什么都没有,是空的。
平平整整的两块无字碑,并立在一起,左边的那块比右边的矮了几不可见的两寸,该是颜如玉自己的。
年夜宴上,颜如玉左边的那一张空椅,是留给宋进的。
就连死后的安眠之地,颜如玉的左手边,还是留给宋进的。
秦书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的心里一点儿都不难过,没有悲伤,没有难过,也没有不甘心。
一点一滴,别人口里听来的,亲眼看到的,用心去感受到的,所有颜如玉过去的踪迹,秦书都已经知晓,输给宋进,他着实没什么可抱怨的。
是宋进先遇见颜如玉,先爱上颜如玉,又教给颜如玉如何去爱,也正是因此,才让他有一丝机会,他怎么会去怨宋进?他感激都还来不及。
微微扬了扬嘴角,秦书笑笑,这样的颜如玉,才更值得他去爱不是吗?颜如玉怎样都好,冷漠,他爱他,无情,他爱他,软弱或是坚强,他也爱他,执迷不悟,痴情无悔,他依然爱他。
宋进和颜如玉两人中间秦书明白无论如何他是进不去的,不过颜如玉站在宋进右边,那么他就能同样站在颜如玉的右边,这没什么。
伸出手抚了抚墓碑,厚厚的一层尘土,沾了满手。
赵子宴在秦书旁边,看着他站了一会儿,脸上也不见什么异色,很是平静,最后也只说了一句话:
“远舟很好,你莫担心。”
秦书说罢,示意赵子宴可以走了,赵子宴压低了声音:“就这样?”
秦书反问:“不然还要怎样?”
赵子宴侧身绕过秦书,学着他的模样,一摸也摸了一手的灰尘:“你放心,下回我们再来,一定带好酒给你!”
他说罢拍拍秦书,挑了挑眉,笑意盈盈,露出两排白牙来:
“既然是大哥,你该不惜那两坛子酒吧?”
秦书拍拍肩膀上方才被他故意拍上去的尘土:“谁是你大哥?不要乱套近乎。”
“你的大哥,当然就是我的大哥了,咱们既然是好兄弟,你的就是我的,你说是不是?”
秦书瞪他一眼,兀自往前走,不做声。这个时候做声,反倒会被赵子宴绕进去。
“不过你放心,远舟还是你自个儿的。”
赵子宴笑得很是张狂,秦书依旧不做声,只微微笑了笑。
狐狸一样的赵子宴一看这笑容,就知道秦书没安什么好心眼儿,因为他自己每次这样笑,就代表有人要倒霉,所以赵子宴以己度人,防备了秦书好些时候。
防备来防备去的,秦书也没怎么样,赵子宴就放心了。
跟着秦书一路下山,一路走一路打喷嚏,东看看西看看,顺道还对那个在卖字书生题在扇面上的字做了一番评论,一番话下来,那书生脸涨得通红,赵子宴犹不尽兴,还要开口再说两句。
赵子宴就是这样,一张嘴能将人气个半死,秦书拉拉他:“好了,怎的如此口无遮拦,半点儿情面不留?我看那字写得已经是极不错了。”
“勉强可以而已。”
秦书拉了他便走,一个赵俭,一个赵子宴,赵俭还好说,也只是大大咧咧而已,而赵子宴每每说起话来总让人想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