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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如此,玉堂春却是半点吃不下。他只道自己前日里还说要死而无惧,可谁曾想临了还是难逃个怕字。也不知那鬼头刀是何滋味,莫要劲儿不足砍在脖子上疼痛难忍。
又是想,明日里师徒二人同去菜市口,怕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这样的惨淡收场终是心酸,也不知溥旋那个小冤家可能得晓我的忌日?
一面想一面就是难受,这样无非的胡思乱想了一番,便在那纸上写下一首诗来。
我口我心我必一,你歌你骂你随群。
升天堕狱任凭命,但求为人当像人。
写完又是叹得一口气,始曾想这为人一遭终不负个人字。模模糊糊的笑开,却见六子已经吃完了酒。
六子吃了酒,放声痛哭了一回便呼呼大睡了。而玉堂春却是翻来覆去怎样也睡不着,只瞧着自己的诗发呆,不刻便是三更鼓响了。
三更一过,离那天亮也就不远了。心里害了怕,玉堂春只爬到那窗沿下,瞧着窗外起伏不明的夜色。
这时,牢外却有人喊了起来。
「玉堂春,临上路有人来送你来了。」
却又是谁,正自纳闷,就瞧见那牢门外走进一个人来。黑衣黑裤,不是溥旋是谁。
「天王老子!」惊叫了一声,便被溥旋搂了个满怀。
惊魂未定,两人俱是抖个不停,便是相拥了好一阵才开口。
「你怎么来啦?」
「我救你来。」吻着他的发边,溥旋道。
「救我?」心里惊疑,玉堂春只道这刑部大牢禁闭森严,他是如何得进又要如何得救。可转念一想,如今自己身陷囹圄,他竟能舍身犯险,这份情谊确实难得,不禁既是甜蜜又是酸楚。
「都说是鬼门关易进,大牢难出。你只身一人怎么救得了我们这许多人啊?还是莫要生事,快些走吧。」
微微一笑,溥旋道:「你别慌,今儿夜里,我只是先来瞧瞧,见到你安好我就放心了。等明日你们上了菜市口,我才好劫法场。」
「劫法场?」又是一叫,玉堂春倒愣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素来知道溥旋的胆子大,却未料到竟胆大到如此地步,连劫法场这样的大事都做得出。心里又慌又怕,只想着若是成了还好,若是不成,怕是想都不敢想。
玉堂春忙捂了他的嘴道:「休要说这样的话,我心里害怕。我也不要你救啦,我只要你快些儿走,走得越远越好。」
听得他这样说,溥旋知道这老小子心里挂记着自己,不免欢喜,道:「我说过要你陪我一生一世的,既然是一生一世,又怎能让你一个人先走?
「你放心吧,咱们不会有事的,咱们不是还要一起去香港么?到了那里,你再开个回春堂,我就跑前跑后的替你打杂。」
听得情动,玉堂春也不等他再说下去,倾身便是一吻,只将自己的满心心事都倾在这吻里了。
二人吻毕,又是说了一会话,这才得晓那日溥旋为何一去不回了。
原来那日溥旋出门为瑞格格办出城之事,不曾想竟从几个旧日知交那里得知凶兆,即太后老佛爷要办自己。
若是她要办自己只怕是凶多吉少,因此这般贸然出城必然不妥,且玉堂春那里他也是放心不下,是以他折回去租界找些洋人朋友帮忙。可他不曾想,自己主意还未万全,而玉堂春一干人等竟已经进了刑部大狱。
好在自己蛰伏不动,以应万变,这才想了个周全之策。是以今日他夜探大牢,一是为了看看玉堂春,二嘛,自然是来买通些人脉,也好方便明日动手。
两厢就里,二人话毕,那四更的鼓又响了。忙是告别,溥旋连连嘱咐玉堂春要放宽心,也不答话,玉堂春便笑着看他去了。
次日午时,牢门大开。两排刽子手威风凛凛的在门口高吼:「出人啦,出人啦!」
吼完,玉堂春一干人等便依次被押上了囚车。然后,破锣开道热热闹闹的往菜市口而去。
这一路同往时一般,竟是挤满了瞧热闹的人。想起前些日子,自己还同六子在那人群之中瞧着六君子上了法场,却未想到不过几月工夫就轮到自己上场了。又是想笑又是想哭,难免慨叹但心里却是平静异常,只瞧着那些带笑的人群一路推挤嚷闹。
瞧了人群,六子慌乱了起来,他并不知道今日溥旋会来救他们,只道自己这一去就无回,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惊恐。
可他见得一路的人瞧着自己,心里竟涌起了一股奇异的情绪,又想得往日里那些上法场的汉子,莫不是要开口唱两句,这才显得自己胆壮声豪,便心想,自己纵是无甚胆量,但也不要太过窝囊,总得也要唱上两句方才死得漂亮。
因此,六子鼓足了劲,开口叫道——
「呀!忍见百姓遭凌残。
「悯而受死苦无厌,
「生不逢辰谁可怜。
「陈胜、吴广今不见,
「世无英雄揭义竿。
「苍天未遂男儿愿……」
「好!是条汉子,再来一句。」
听他唱毕,人群中声动如雷连连叫好,鼓得六子连声又是唱了一句,一句接一句竟是不肯停歇了。就是如此,一路高唱到了菜市口,便被押赴上了台。
上台之后,六子终究年岁小些,也不再逞那英雄气概,放声大哭了起来。「师父,六子我要走了,等去了阎王爷那儿,十八年后六子我又是一条好汉。」
哭笑不得,玉堂春瞧了六子,心里也兀自害怕起来,只怕是溥旋动手迟些,自己就真要待十八年后了。忙探了头瞧去,却瞧见了那站在台下人群之中的玉泽秋。
那玉泽秋也在瞧他。他早起,便听得说是玉堂春今日问斩,是以一个早上下来人都是恍恍惚惚,等至中午,听见那街外高喊着出人,也就顾不得什么,从堂里一路跟来。
此刻,他见得玉堂春五花大绑的跪在台上是命在旦夕,心里却是不知是什么滋味。是痛是伤,还是惘然,只不住的问自己……
我却是想他死么,我却是想他死么?为何见他在那台上,我的心竟是如此的痛?难不成,我一心里竟从未恨过他?
想不明白也想不透彻,那台上便是行刑的三通鼓响了。慌了神,玉泽秋从人群而出就想往前挤,奈何,人堆扎人堆怎么也挤不上前。
再说台上,听得三通鼓响玉堂春也是害怕,正暗骂溥旋那个乌龟王八蛋,说是要劫法场怎的还不见人,便听得一声枪鸣,从那侧面的高楼之上跃下一个人来。
「劫法场啦!」蓦的,人群中一声高呼,台下就全乱了套了。
趁乱,那人一一挑开他们的绳索,便领了他们朝台下奔去。奔到台下,那些监斩的官兵也端了洋枪将几人团团围住。
僵持间,场外又是几声枪鸣,便杀进了几骑人马,为首一人正是溥旋。
「玉堂春!」溥旋伸手叫道,一把就将玉堂春拉上了马,其它几人也是,一行几队又是连放了几枪杀将出去。
陡然而惊,那玉泽秋在台下正搞不清楚阵仗,便又见得几队人马从面前追了过去。立时没有多想,趁乱抢了一匹马竟也跟着追了过去。
几路人马,一前一后,便从菜市口朝了运河的渡口奔去。顷刻间,马蹄就踏了大半个京城。
颠簸之时,溥旋吻了吻身后玉堂春的耳朵,笑道:「玉堂春,这次你可是跟定本王了。一生一世可不许反悔啦!」
也不理他,玉堂春道:「说那些做什么,你还是快些带着我逃命要紧。」
「逃命?我的乖乖,你可还是胆儿小,想必方才在那刑场之上,又是吓得尿了裤子吧?」
「溥旋,你个乌龟王八蛋!」怒骂,玉堂春只抱紧了眼前人却再也不肯放开了。
两人又是一阵前行,在这枪林弹雨间却是越靠越近。
即刻,到了渡头,几艘大船早已等候多时,几人也不下马,几声催蹄,便跳过了堤沿跃到了船上。将时,玉泽秋也赶到了渡口,但船去人空,哪里还有玉堂春的踪迹。
他只厉吼一声:「玉堂春!」便呆呆的看着那一点帆影越行越远……终于,在长天阔水之间再也不见……
尾声
世事匆匆,沧海桑田。
不觉间玉堂春与溥旋一去便是过了十几年,这十几年里中国可谓是天翻地覆。
乱世纷纷,你唱罢我上场,来来去去,送了帝制又迎共和。只不过间隙光阴,这大清的铁统江山便一朝易制,成了民主共和。
待从头,又是一年春来早了。
这一年,正是一九一二年,三月初春,北平城里仍有些未退的寒意,只是寒春之中京城里的西巷却热闹非凡。
原来,是那济世堂的名医玉泽秋玉郎中,又要在对面挂牌开一家回春堂,是以一大早这西巷里便是忙里忙外鞭炮声响,至正午才算稍歇了一口气。
也是歇气,便有几个小子从堂子里窜出来抢那地上未燃的炮仗。几声哄抢,就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孩被冲得跌倒在地。
「玉正春,玉正春,没用就数玉正春。」
忙是哄笑,那些小子们一散而光,徒留下这个叫玉正春的孩子懊恼生气,想要爬起来,却又扭伤了脚,只憋着一口气费力挣扎。
正是为难之时,便有人将他扶了起来,仔细一看确是两个穿着洋人衣服的中年男子,其中一个偏瘦,神情和蔼温润,而另一个身量略高的则有些嬉皮笑脸。
原来,这两人正是十几年前去了香港的玉堂春与溥旋,也是造化,两人在香港真个开了间回春堂,十几年来苦心经营又引进了许多西医的名堂,算是微有小成。
不过改天换地,闻说大清换了民国,这溥旋毕竟是八旗子弟,难免心内忧伤也就一心想回来看看。
近乡情怯,两人一路返还,几日来竟不敢去故地看看。
今日临别,还是溥旋提议要去旧日的回春堂看看,可巧,正赶上玉泽秋在故地上重开回春堂。
说来,那玉泽秋也是了得,自玉堂春与溥旋走后便一心钻研,竟真成了京城一代名医。
但这些都是前话,咱们都且不提,只说玉堂春将那孩子扶起来,才道:「你叫正春?」
「我叫玉正春。」那孩子答道,眉眼依稀有些故人之影。
笑了笑,玉堂春只道:「那玉泽秋,玉大夫可是你什么人?」
「是我爹。」那孩子疑惑的瞧了瞧两人,便问:「伯伯是什么人?可是认识我爹?」
只笑不语,玉堂春又将那孩子仔细看了半晌才道:「不过是故人,但有一样东西你代我转交给你爹吧。」说毕,便拿出一个细小的物事交与了那孩子。
那孩子领了东西就转身进了屋。
朝里看了看,玉堂春这才拉着溥旋离开。
溥旋笑问:「都到门口了,你怎么不进去瞧瞧?」
「瞧什么,想瞧的我已经瞧到了,如今他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是么?」拉长了嗓音,溥旋笑道。
也是回笑,玉堂春只慢慢的伸出了十个指头。「人生自古难全,不过十分遗憾,九分释怀罢了。」
慢慢笑开,两人且行且远……
两人走后,玉泽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