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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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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一名婢女在井边发现韦朱娘掉的珍珠耳环,从而发现了异状。

    最后果然从井里捞出了人。

    翁县令听罢就皱起眉头:“那韦朱娘落井之后,总该发出求救声罢,难道你们都没听见?”

    众人都说没听见。

    在翁县令问话的时候,唐泛便走到那口井边,弯下腰,探头望去。

    他发现没人听见韦朱娘的求救声是很有可能的。

    因为那口井的水位特别深,一眼看下去,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一片,看不见水面的反光。

    而且小女孩落水之后本来也就只能挣扎扑腾两下,加上声音又微弱,如果当时刚好没有人从那里经过的话,确实是有可能听不到的。

    他专注地看了半晌,又走到韦朱娘身边,掀开盖在她身上的白布,执起她的手细细察看。

    因为有两名锦衣卫在旁边,众人瞧着唐泛在尸体上摸来摸去,也没敢说什么。

    此时翁县令已经问过许多人,他们的口供都是对得上的。

    韦朱娘落水的时候,没有人在场。

    但是落水之前,贺澄与韦朱娘争吵过,这一点贺澄自己也承认了。

    所以问题就在于,韦朱娘到底是自己不慎落水的,还是有人推她下去的。

    如果是有人推她,那么这个人是不是贺澄?

    翁县令就问贺澄:“你与韦朱娘争吵之后,到底去了何处?”

    贺澄在母亲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也不显得那么害怕了,就小声说道:“我就在花园里。”

    翁县令:“你在花园里作甚?”

    贺澄低着头没说话。

    贺霖看见儿子这副窝囊的样子就来火,可谁让之前他被教训了顿呢,再有气也得强忍下来。

    不过贺澄不肯说话,便连翁县令也不由得微微皱眉。

    任谁看见这孩子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都会禁不住起疑。

    只有唐瑜深信自己儿子不是这样的人,还在哄着他开口。

    此时唐泛从尸体旁边站起身,接过钱三儿递来的湿布擦干净手。

    他走到贺澄那里,温声道:“七郎,你告诉舅舅,吵完架之后,你去了哪里?”

    贺澄还是没有说话。

    唐泛笑了笑,安抚似的摸摸他的脑袋,似乎并不介意贺澄没有开口,转身对众人道:“韦朱娘确实是被人推下去的,但凶手不是贺澄。”

    韦策忍不住怒道:“唐公子,我知道贺澄是你的外甥,你想维护他,但是杀人与否,似乎并不该由你来判定!”

    翁县令也道:“唐贤弟,你这样说,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自然是有的。”唐泛点点头。

    他走到尸体旁边,让众人看韦朱娘的指甲:“这里面没有青苔,不管她是失足落下,还是被人推下去,死前必然都会经过剧烈的挣扎,手指肯定会拼命想要攀住周围的事物,但是她的指甲太干净了。”

    “而且韦朱娘颈后颈骨已断,这说明她应该是在被捂住口鼻处,捏断了颈骨之后,才被丢下去的,所以这个过程没有经历过任何挣扎,更不会有任何声音传出来,因为在掉下去之前,她就已经死了。”

    这个结论石破天惊,所有人都禁不住啊了一声。

    还有不少人凑近了瞧,果然看见尸体的十指没有青苔,只沾了些血迹。

    见众人接受了自己的解释,唐泛又道:“既然如此,那么韦朱娘的死,就是一场蓄意的谋杀。且不论贺澄与她仅仅只是争吵一场,有没有这样的深仇大恨,非要置她于死地。更重要的一点证据便是,贺澄的身量并不比韦朱娘高多少,试问一下,他能有力气捂住韦朱娘的口鼻,保证她完全不发出声音,又捏断她的颈骨,然后再将她拖到井边投下去吗?”

    众人看了看贺澄,又看了看韦朱娘,都觉得确实不太可能。

    唐泛道:“便是以寻常女子的力气,也不太可能做到这一点。所以,杀害韦朱娘的凶手,极有可能是一名力气不小的成年男子,自然就不会是贺澄了。”

    被他这样一说,许多人顿时都恍然大悟。

    翁县令心悦诚服道:“唐贤弟不愧是曾经任职于刑部的,这短短片刻工夫,就已经将事情整理得这般井井有条。”

    唐泛笑道:“我也是关心则乱,大人不计较我越俎代庖,我便感激不尽了。”

    韦策羞愧地过来请罪:“方才韦某言语无状,还请唐公子见谅!”

    唐泛摆摆手:“你心忧女儿之死,何罪之有,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凶手查明为上。”

    韦策悲痛道:“公子智比诸葛,求你给韦某一家指条明路,这凶手究竟有可能是谁?”

    唐泛没有回答,却望向翁县令。

    翁县令知道唐泛这是为了让自己也展示一下县太爷的英明神武,免得误会唐泛抢了自己的风头,心头感激,便也当仁不让:“指甲里的血迹。”

    见众人不解,他解释道:“指甲里有血迹,说明韦朱娘在死之前肯定有过剧烈的挣扎,而且很可能抓破了凶手的手臂,所以可以根据这个范围从男性中开始筛选。”

    这桩案子,转瞬便有了突破口,虽然翁县令后面那番话挽回了些许颜面,可明眼人谁都看得出,若不是唐泛一开始谆谆善诱,此时只怕大家都还以为是贺澄干的。

    这件案子本来与唐泛无关,若不是为了给外甥洗刷嫌疑,他也不会越过翁县令发话。如今见案件已经有了头绪,便不再插手,转而对翁县令悄声说了两句,又向他告辞。

    贺老爷子看了唐泛姐弟俩一眼,又看了看不争气的儿子,暗叹口气,走上前,对唐泛道:“贤侄,甘雨这事做得不妥当,方才他也是急着维护贺家的名誉,才会与你争执两句,这事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甘雨是贺霖的表字。

    唐泛面不改色:“伯父言重了,这事与您无关,为何会是您来代他道歉呢,小侄实在受不起。更何况小侄之所以生气,根本不是为了姐夫对我出言不逊,而是因为他身为七郎的父亲,竟然却不分青红皂白便给七郎扣罪名!县尊大人尚且没有定罪呢,他便这般急吼吼的,若是方才七郎身上的疑点再多一点,他是不是就要当着我姐姐与我的面,打死七郎了?”

    贺老爷子有点尴尬,他本以为自己服了软,唐泛会顺着台阶下,没想到他却当众落自己的脸面,心里不由得又有些恼怒起来。

    但唐泛的话并没有错,说来说去,还是要怪贺霖太糊涂。

    唐泛看了神情同样尴尬羞恼的贺霖一眼,当着贺家人的面,冷冷道:“姐夫,七郎是你的儿子,别说虎毒尚且不食子,七郎是什么秉性,你这个当爹的,难道还不了解吗?连我这刚来没几天的人都知道,七郎虽然容易害羞,见了生人便不大说话,不熟悉他的人都以为他性情阴沉内向,但对他了解的长辈,必然都该知道这孩子心地再善良不过。我姐姐说,他连自己养的小兔子死了,都还要哭上半天,这样的孩子,怎会将韦朱娘推下井?!”

    贺霖紧紧攥着拳头,不言不语。

    唐泛字字句句,都在指责他的不尽职。

    身为贺家主人,贺老爷子,他的父亲,竟也这样看着,袖手旁观,没有喝止唐泛。

    被小舅子这样泼头盖脸地训斥,他仿佛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被剥下来一样,火辣辣地疼。

    而看着这一幕的,不仅有贺家的人,还有韦家的人,有官府的人,有今日赴宴的客人们……

    唐泛说完这些话,没有再搭理他,反倒蹲□,将贺澄抱起来。

    “七郎,你现在可以告诉舅舅了吗,你与韦朱娘吵架之后,究竟去了哪里?”

    贺澄脸颊上的红肿抹上严礼带来的药之后,看上去已经消了一些。

    他双手攀着唐泛的脖子,柔顺地依偎在他怀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我捡到她之前丢下的手钏,又不想拿去还给她,就丢进了那边的池塘里。”

    唐泛问:“你怕爹娘知道了会骂你,所以不敢说?”

    贺澄点点头,又怯生生地看了唐瑜一眼。

    此时唐瑜疼惜他还来不及,又怎会骂他?

    她不敢亲贺澄的脸蛋,生怕弄疼他的伤处,便紧紧握着贺澄的手,一下下地摩挲。

    唐泛见状,对贺老爷子道:“伯父,七郎受了伤需要歇息,我与姐姐先带他回去。”

    贺老爷子岂有不答应之理,连忙让自己身边一个仆从带他们回去,又嘱咐唐瑜和贺澄好生歇息。

    贺老夫人道:“还是找个大夫来给七郎看伤,别留下什么隐患才好。”

    贺轩道:“娘,咱们库房里还有些上好的药材,让大夫问问能不能给七郎用,若是能的话,也给七郎好好补一补。”

    唐泛没跟他们瞎客气:“那就多谢了。”

    贺老妇人温和笑道:“都是一家人,润青不要见外。”

    贺家有心与唐泛修好,以免方才的事情给彼此留下裂痕,说到底还是看在跟随唐泛的那两名锦衣卫身上,唐泛自然心知肚明,但也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

    可连本不相干的贺轩都主动释放善意,唯独最应该过来关心妻儿的贺霖依旧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贺老爷子实在忍不住了,怒道:“你还不跟着回去,在这里作甚!”

    贺霖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将手上的棍子往地上狠狠一扔,直接转身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只怕他就要骂一声逆子了。

    现在贺家的老脸全都被丢光了。

    唐瑜看着这一幕,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贺澄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泛扶着她:“姐,走罢,我们先回去。”

    贺家人乘兴而去,败兴而归,甭提多郁闷了。

    因为韦朱娘是韦氏的妹妹,所以贺轩与韦氏还留在韦府,帮父亲打理后事。

    其余贺家人则与唐泛他们一道先行回来。

    唐泛带着姐姐和外甥,没有回唐瑜他们的住处,而是来到他之前住的竹院。

    他让婢女先带贺澄去休息,又屏退了其他人。

    “姐姐,今天要不是七郎的事情,你还要瞒着我多久,你与姐夫之间的龃龉,早非一日两日了罢?”

    经过今日的变故,唐瑜脸上有着遮掩不住的疲倦,但唐泛知道自己不能给她休息思考的时间,否则这位姐姐一定又要想借口逃避,所以狠了狠心,选择揭开她的伤口。

    既然迟早都要痛,与其长痛绵绵,不如痛得狠些,才能好得快些。

    唐瑜叹了口气:“他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当年我刚嫁入贺家的时候,他确实对我很好,他还跟我说,虽然大户人家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可他有我一个就够了。我原先还当他是戏言,如今你也瞧见了,即使是我们闹成这样,他也没有提出要纳妾。我心中一直记着他这份情义,所以后来便是他性情大变,我也从未有过二心,更不想令你徒增烦恼,可谁能想到今日,他对七郎……”

    一想到贺澄身上的伤,唐瑜就心疼得说不下去。

    丈夫不再体贴,弟弟又远在外地,儿子便成了她唯一的指望。

    《大明律》规定,凡男子年满四十,而无后嗣者,得纳妾。

    但这里不是说四十岁无子才能纳妾,而是说男人如果四十岁还没孩子,就必须纳妾,以延续子嗣血脉。

    当然,有些人没到四十,妻子能生育,他同样要纳妾,有些人即使有这条律法限制,他也照样能一心一意守着妻子一人,顶多从族里过继子嗣。

    所以说,纳妾这回事,看的不是律法,而是人心。

    对于许多大户人家的男人而言,有这个条件,不用白不用,能够拥有森林,干嘛要独自守着一棵树呢?像先前严礼看上的贺家八姑娘,不也是贺老爷子老当益壮,生下来的庶女。

    而贺霖能够许下不纳妾的诺言,并且坚持履行,确实是比较难得的。

    唐泛听了唐瑜的话,脸色终于稍稍缓和下来:“这样说来,其实姐夫并非无药可救,只是这么多年屡试不第的事实,令他一而再,再而三受挫,这才鬼迷心窍,做出这等糊涂事来。”

    一个男人最看重的就是面子。

    之前唐泛看到贺澄被打成那样,所以才会当着众人的面说贺霖屡试不第,这等于是跟姐夫彻底撕破了脸面,而贺霖在唐泛这里受了气,回头肯定要发泄在妻儿身上。

    唐泛看出唐瑜情绪低落,便道:“要不我回头去给姐夫道歉罢?”

    唐瑜摇摇头:“你道什么歉,你把我不能说的话都说了,我应该谢谢你替我出气才是!”

    她顿了顿,神色哀婉:“你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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