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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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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州凝望许久,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烛光下,墙上映照出两道人影。

    立着的那个人弯下腰,朝躺着的那个人缓缓靠近。

    一点一点,两人的影子几乎重叠在一起。

    然而事实上,姿势也仅仅是暧昧而已。

    就在他的嘴唇即将碰上对方时……

    唐泛翻了个身,手往旁边胡乱一摸,摸到被子之后又滚了两滚,直接把自己卷成条状,裹在被子里,面向墙壁,继续酣睡。

    隋州:“……”

    他到底是醒没醒着的?

    隋州伸手戳了戳唐泛的脸。

    他现在全身也只有脑袋还露在外面了。

    对方毫无动静。

    他又挠了一下对方的耳垂。

    唐泛似乎觉得有点痒,奈何双手被自己裹进被子了,一时动弹不得,只能微微皱眉,露出略显纠结的表情。

    如果是装睡的话,现在也早该醒了。

    看来是真睡。

    隋州无声地叹了口气,为他吹熄烛火,关好窗户,然后端着面离开。

    隔日一大早唐泛醒来,吸了吸鼻子,就闻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阳春面味道。

    他先是茫然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想起来。

    昨晚……

    好像……

    隋州给他做了一碗阳春面来着?

    ……那面呢?

    他记得他自己没吃上啊。

    唐大人揉揉眼睛,叫来伙计打水,洗漱干净之后就踱步到隔壁去敲门。

    片刻之后,门被打开。

    隋州出现在他眼前。

    甫照面,唐泛就大吃一惊:“你昨晚没睡好?”

    这对于隋州来说可是极为罕有的事情。

    但对方眼睛下面那两抹黑色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隋州嗯了一声,转身进去洗脸。

    唐泛跟进去,一边笑道:“这是怎么了,说来听听,我帮你排解排解!”

    隋州:“吃撑了。”

    唐泛:“……啊?”

    隋州看了他一眼:“给你做了阳春面,你没吃,睡了,我自己吃了。”

    唐泛恍然大悟,可算是想起昨晚的事情了。

    他一脸讪笑:“对不住啊,昨晚我累过头,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给忘了这回事。”

    隋州心想,嗯,睡着了还会自己把自己卷起来呢。

    隋州:“我吃了面之后就胃疼,一晚上没睡好。”

    唐泛这下可真是愧疚了:“那我陪你去看大夫去!”

    去看大夫不就露馅了?

    隋州不动声色:“不用了,我躺躺就好。”

    他越是云淡风轻,唐泛就越发内疚。

    隋州是为了他才会大半夜地去厨房做面,结果自己不吃,浪费了他一番心血不说,还害得人家胃疼一夜没睡好。

    瞧瞧,这作的都是什么孽啊!

    唐大人的愧疚之心已经快要突破天际了。

    “不成,还是先去看看大夫再说罢,你还能走吗,要不要我扶你?”唐泛面露担忧。

    “不必,我不想去了,我躺会就好。”隋州道。

    “好罢,那你快躺下,我去跟伙计要点水来,再让他准备点白粥和小菜,你现在胃不好就该吃那个。”

    唐泛说完,直接将隋州拉到床边躺下,又给他盖上被子,末了又转身出去张罗吃的,很快就把稀饭给端了上来。

    隋州作势要起来,唐泛忙道:“你躺着别动,我喂你罢!”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隋州就想起那一次从巩侯墓里出来,唐泛给他喂药,喂得整个碗都倒扣在他脸上的事情。

    隋州:“……”

    阴影至今未散。

    最难消受美人恩,古人诚不欺我。

    隋州:“算了,我自己来罢,你坐这里就好。”

    唐大人显然也想起上次喂药的事情了,不过他脸皮厚,只是嘿嘿一笑,便将粥碗递给隋州。

    隋州浅尝一口,温度正好,速度便逐渐快了起来,像平时那样,三下两下就把粥喝完了。

    末了对上唐泛讶异的表情。

    唐泛:“你不是胃疼么,吃这么快没事?”

    隋州:“……”

    好像一不小心又露馅了。

    “没事。”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碗,“胃里有东西垫着就舒服很多。”

    他提起另一个话题:“既然现在案子的关键线索已经找到了,我们还是要尽快回京才好,你现在毕竟不是刑部的人了,又还未去都察院报到,这种案子按理是无权过问的,别刚上任就给别人攻讦你的理由。”

    唐泛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点头道:“我会将事情交给翁县令,有了这条线索,胡翰音案就可以水落石出。不过虽然没有找到韦策杀妻的证据,但韦家的名声肯定也会因此受到影响的,他与贺家有姻亲关系,希望贺家不要误以为我是为了贺霖的事情有意针对他们才好。不管如何,姐姐现在名义上还是贺家的人。”

    隋州摇摇头:“不会,他们现在讨好你还来不及,不敢得罪你的。”

    唐泛想想也是,贺老爷子不像贺霖,他是个很会权衡利弊的人,就算对唐泛有所不满,也绝不会表现出来。再说韦策的事情与韦氏无关,她也许会受人非议,但有贺英在,他一定不会允许贺轩休弃韦氏,否则贺家便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二人说话间,钱三儿就来了,说是翁县令在外面求见。

    唐泛便请他到楼下大厅说话,又对隋州说:“你还胃疼,就不要下去了,在这里好好睡一觉罢,回头我让钱三儿把午饭送上来。”

    隋州点点头:“去罢。”

    唐泛下楼去见翁县令。

    后者正因找不到证据而愁眉不展:“大人,严礼他们传了消息过来了,说是当年胡家被抄没后,财产悉数充公,后来大名府知府以韦策是胡家义子,妻子又被胡翰音所杀为由,将一部分财产归还于他。这便是韦策能够发财的第一笔财富,钱财也是过了明路了,找不到治他的证据。”

    唐泛便把昨夜悟出来的那一番左手右手的论断讲述给他听。

    翁县令听罢,登时脸上放光,颓丧一扫而空:“大人英明!有了这条证据,就不怕韦策那厮抵赖了!”

    唐泛却没有他那样乐观:“这样充其量只能证明人不是胡氏她父亲杀的,不能证明张氏的死与韦策有关。胡氏杀韦家小儿的事实依旧存在,她父亲可以翻案,她却不能。虽然我们都知道张氏的死很可能与韦策逃不开干系,但是他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

    翁县令想想也是,便叹了口气:“能够为她父亲昭雪,胡氏应该也满足了,毕竟我们已经尽力了。只是从这件事,更可看出韦策此人外忠内奸,不是好物!”

    唐泛道:“此事经你呈奏,我再声援,应该很快能够引起朝廷的重视,到时候胡翰音便可翻案,他生前既然做了不少善事,又是如此而死,理当得到褒奖,我会奏请此事的。”

    翁县令迟疑道:“这会不会闹得太大了?”

    唐泛摇摇头:“一点也不大,非如此不足以震慑人心,那些糊涂断案的官员是该好好看看,以此为鉴了。”

    他说的助阵,不是真的光说说而已,唐泛现在的职责是御史,这个职位就是无风也要掀起三尺浪,成天没事挑着人家毛病弹劾的,更何况是韦策这种。

    如果翁县令将二十多年前那桩案子的内情揭露出来,到时候唐泛只要在朝中再上一疏,为翁县令声援,可以想象这桩离奇曲折的案中案,一定会引起朝中那帮成天吃饱了没事干的御史言官们的兴趣。

    因为胡氏为父报仇的作为,尽管唐泛认为她不应该杀死无辜的韦家小儿,但是按照时下的观点,那可是足以列入孝女的女子了,这一点足以为她增加光彩,也能间接促使胡父顺利洗刷冤屈。

    “此案一出,必然震惊天下,你也必然因此名声大噪,”唐泛对翁县令强调:“但你需要牢牢记住一点。”

    来到香河县之后,唐泛处处和蔼,不以身份自居,像今天这样摆出训话姿态还是头一遭。

    翁县令连忙肃容以对:“大人请讲。”

    唐泛道:“虽然胡氏其情可悯,然则韦家小儿也是无辜的,不能因为要给胡父昭雪,就忽略胡氏作过的恶,这两者并不矛盾。那些言官们因为事不关己,大可胡乱指责,百姓们也因为不明真相,会倾向于哪一边,但你身为父母官,却需要秉持公正立场,不能有所偏颇,韦策虽可恶,也需要有确凿的证据方能将其定罪,二十多年前,正是因为大名知府糊涂,才使得胡父含冤而死,你切不可重蹈其覆辙!”

    翁县令忙恭恭敬敬地应道:“下官定当秉公处理,绝不偏颇。”

    唐泛这才露出笑容,拍拍他的肩膀:“子墨,你虽前半生官运不济,不过我相信那只是上天对你的考验,这世上多的是大器晚成之人,还望你不要泄气,总有一日能够拨开云雾,得见青天的!”

    翁县令也笑道:“那下官就谢谢大人的吉言了!”

    案件到此为止,已经没有唐泛能够帮忙的地方了,接下来的事情,以翁县令的能力是不成问题的,他再留在香河县,也只会给翁县令添乱而已。

    果不其然,翁县令设法找到了当年服侍过胡翰音的仆人,证实了胡翰音确实是有用左手写字干活的习惯,而且因为他身患痹症,右手乃至右肩都没有力气,所以按理说是不可能持刀伤人的,那么也就证明了唐泛与翁县令的猜测是成立的,一个惯用左手的人,在杀人的时候,下意识刺的,肯定是最顺手的位置。

    也就是说,胡氏之父,确确实实是被冤枉的。

    他并没有杀张氏,也没有□□儿媳的情节,仅仅只是因为张氏死在他的房间,再加上凶器是他的裁纸刀,便被当年的糊涂知府稀里糊涂断了案,又恰逢京城政局动荡,上官无心理事,故而才酿成这出冤案。

    胡氏在得知此事之后,不由得大哭了一场,直呼父亲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哭声之悲戚,那真是闻者动容,见者落泪。

    在听翁县令说是唐泛为此案找出关键线索之后,胡氏又对着唐泛所在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并对翁县令道她自知死罪难逃,二位大人为父伸冤之恩德无以为报,只能来世再寻报答,便也安安静静在牢中等候发落,任凭儿子几番来探望询问,也不发一言。

    翁县令怜她遭遇,特意嘱咐狱卒不要多加为难,在朝廷的处置发落下来之前,让胡氏过段安生日子。

    唐泛那边,他与隋州商量一番,又询问了唐瑜的意见,便找了个日子向贺老爷子道别,然后带着姐姐和外甥,跟隋州他们一道回京。

    唐瑜和贺澄的离开,对外的说法是回娘家小住一阵,不过因为贺霖夫妻不和的事情早有传闻,大家心知肚明,贺霖的朋友对其又是一番嘲笑,弄得贺霖大发雷霆,竟然索性与这些狐朋狗友特地断了联系,镇日在家闭门不出。

    不过他对唐泛这个小舅子显然还抱着不小的成见,离别那边,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贺家人都出来相送,唯独贺霖不见人影,唐泛和唐瑜倒也不甚在意,反倒是贺老爷子有些尴尬,主动找到唐泛致歉。

    韦家的案子已经传遍了香河县上下,连邻县都有所耳闻,这阵子官绅也好,百姓也罢,如今大家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这桩离奇的案中案。

    严格来说,其实是三桩案子,先是韦策的继室及其表兄杀害了庶女,而后又有韦家小儿之死,本以为这就完事了,谁知道最后还引出二十多年前的旧案,原本看上去扑朔迷离,毫无头绪的事情,唐御史竟然从书信中看出端倪,由此为胡氏之父昭雪。

    如此一波三折,实在是市井坊间的八卦最爱,从今以后,茶楼酒馆里的说书段子又多了新的素材:韦府儿女遭横死,疑因厉鬼来索魂,烈女喊冤为父仇,唐公智破案中案。

    作者有话要说:

    唐大人,你终于以断案出名了,可喜可贺啊!

    老隋,要亲近美色就要历尽艰难险阻,过99八十一关啊'拜拜'~

    前文出了个bug,胡氏应该是嬷嬷,不是乳母,但是后台根本改不了,总说我的字数少于原来的字数,哎,贱受抽风起来,真是地球人都挡不住~tot

    所以只能在这里给大家说明一下,改在我自己的文档里,到时候出书版是正确的,么么哒~

    谢谢小萌萌们的霸王票和营养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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