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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方说,不是子慕不和她说清工资,而是“爱慕”是没有工资的,每一件卖出去的衣服,按照价格提取百分之五的服务费。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收入。
苏子曾眼巴巴地盯着玉女歌手陈萱小姐,甚至没有留意到匆匆外头显眼的法拉利旁的杭一邵。今天是她进店的第三天,整整两天,她都没有一个客人。
这倒不是说“爱慕”的生意有多差,而是每个进了“爱慕”的人,要么是笔直奔到了衣橱旁,挑选新款的衣服,要么是熟络地找到了慕姐,在她的推荐中,心满意足地走开,而她苏子曾,甚至比不上酒柜里摆着的那几瓶酒,至少酒柜上的酒还有子慕这个女酒鬼会去关照。
“这些都是最新的款式,”苏子曾看着宣小姐,眼睛瞪得圆圆的,利索地搬出了一连串的衣服,有爆款的短裙,犀牛皮的手包,这几件商品都是她这个年龄时的心头好,眼前的这位女客想来也是会喜欢的。
“你瞎了眼不成,这些东西我能穿出去?”玉女歌手撅着嘴,拂了拂一头乌黑笔直的长发,再指了指身上的真丝及膝裙,她是冉冉上升的玉女新星,哪能找一身街头辣妹的装扮。
“小萱,那几件不错的,适合平时和男朋友外出,”子慕及时出现了,将被骂得下不了抬的苏子曾搁在了旁边,她手上是一条晚宴礼裙和一条粉色的珍珠项链,“还有这一套新到的,适合参加歌友会。”见了那一套价值不菲的礼裙,宣玉女的表情才好看了些,这才配她的气质嘛。
“一邵,你进来看看嘛!”苏子曾连忙收回了手中的包包和裙子,看向了橱窗外。宣玉女变换了一副嘴脸,跑到了店外,在杭一邵耳边说了个数目。
苏子曾的鼻尖冒出了些汗,手中的皮包和短裙绞在了一起。
苏子曾感觉着一连串的逼问已经卡在了她的喉咙里,怒气激得她两眼冒出了火来。
“还不包起来,”子慕机械地走到了她的身前,将她的视线挡在了身后,同时也挡住了杭一邵往里看的视线。她的假腿横在苏子曾的眼前,冷冷的钢铁支架,让她冷静了下来,苏子曾扭过了头去,“这些衣服我们能不卖么?”
慕姐眼角透出的冷光,掷在了苏子曾的脸上,让她颤了颤。也是,一件衣服都没卖出去的她哪还有资格挑客人。
苏子曾只得识相地抱起那几件衣服,走到了在刷卡器旁。
宣玉女带着张杭一邵的银行卡,走了回来。苏子曾捣鼓着POS机,这两天她其它的倒没学会,就只学会了操作POS机。
“杭一邵的卡。”苏子曾盯着那张闪亮亮的金卡,“间接等同于在我的口袋里掏钱,苏子曾,你可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痛,再用自家的钱,买自己的东西,”还没有从法定夫妻关系中脱离出来的苏子曾,手指呆滞着,POS机上没了动静。
又过了片刻,她抬起头来,用了异常动听的语气说:“陈小姐,不好意思,卡机坏了,请付现金。”杭一邵有个坏毛病,不喜欢带现金。
“子慕,你招得什么店员?”玉女明星看着高达五个零的金额,不满地抱怨着,再看看外头,杭一邵正站在最近的电话亭里打电话,满脸的不悦。
“一邵?”接到了电话的常池的语气里满是欢欣,很快,她的欢喜语气就荡然无存了,机械地回答了几句询问,苏子曾,杭一韶为什么会打电话来询问苏子曾的事情。
“她已经离家出走好一阵子了,也不知道和什么朋友去鬼混了。”常池准备苏子曾抹黑一通,电话那头已经收线了;“还有,我也在道泉。。。”
玉女明星可不敢再去烦他,这名新交的公子哥,脾气可不小,不能因小失大了。她只得心疼着自掏腰包结了帐,临走前,还不忘瞪上苏子曾一眼,扭头飘了出去。
店外,杭一邵显得很不耐烦,连声催促着宣玉女快点上车,他并没有看到苏子曾站在了橱窗后,看着车辆离去的身影。她身上穿了件黑漆漆的店员裙,站在了闪亮的橱窗里,眼里闪着黠色。
017 客人Or情人
尽管苏子曾的表现差强人意,慕姐却没有责备苏子曾,相反还安慰了她一通:“‘爱慕’的导购员并不是好当的,你的上任言无徐足足花了半个月才卖出去了第一件商品。花十天卖出去一件商品的,是一个优秀的导购员,花半个月的,是一个合格的导购员,花一个月的。。。”说到这里,子慕就喝了一口酒。
苏子曾并不知道子慕姓什么,所以她大多数时候是称呼子慕为“慕姐。”慕姐是个几乎不喝水的女人,苏子曾从未见她喝过除了酒以外的任何一种液体。苏子曾有时甚至怀疑慕姐连血管里流着的都是酒精。
但说这句话时的慕姐是清醒的,所以,她的言外之意,苏子曾也懂了,如果自己花一个月都没有卖出一件商品,那她无疑可以走人了。
所以以后的每一天,苏子曾都会告诉自己,一定要抓住每一个进店的客人。但无一例外的,进店的客人都会无条件地服从慕姐的推荐,对于她的推荐,一概忽略。慕姐看着是盏微弱的油灯,却在“爱慕”这家店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如果第一个客人是巧合,那十天下来,足足百名的客人,都遵从了子慕的意见,那就不会是巧合。
苏子曾反复地思考着这几天,客人进门到出门时的情景。就像刚刚的一名女客带着个才八岁的小女孩,竟然也在子慕的哄骗下买了一瓶摆设用的果泡酒,只因为子慕说那瓶酒喝起来有青苹果的酸甜味。
这简直是诱拐,向八十岁的老妇人推销假发,哄八岁的女孩卖“假苹果”,苏子曾已经摆出了一副合格的笑容,但她的自信心也已经被子慕打击的所剩无几了。
今天,就是第十天了,她一定要抓住进门的客人,让客人不再被子慕“抢”了去。
玻璃门被稳稳地推开了,象征着又有新的客人走了进来,苏子曾趁着子慕还没有站起来,迎了上去,热情地招呼道:“您好,这边是最新的内。。。”
她的手中正扯着昨天,经过了慕姐的花言巧语下,卖出了十套的情趣内衣套件。舌头打结在了口腔里,眼前站得是一名单身的男客,他的年龄,大概二十四五。手指上,没有佩戴任何证明婚姻状况的配饰。
苏子曾的手指还捏着那个网眼Bra;上面的孔洞和她张大的嘴,面面相觑着。
子慕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迎上去,她合着眼,坐在了她惯常坐的橱窗旁,桌面上,除了她的那杯酒外,还搁了一个待客用的空酒杯。
那名被挡住了去路的男客,很体贴的没有去注视苏子曾手中的小可爱们。水晶灯影下,他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闪出了倒影,打在了苏子曾的脸上,她不自禁眯上了眼,努力撑开眼时,她看到了张脸,一张,让人看过后,就会急忙移开眼去的脸。
世上只有两种这样的脸,一种是出于对人的尊重,而不得不别开的脸,这一种往往伴随着人的怜悯心。
而另外一种,是出于胆怯,你怕再多看了一眼,就会永远沉沦下去。
眼前的男人,是第二种。男子应该已经习惯了与人碰面时,对方表现出的惊愕,他礼貌地回答道:“我想,你手中的东西,我不大合用。”
苏子曾只能盯着那几块可怜的布料,听着耳边低沉的男音,提前宣告了她的第十天导购员生涯要无疾而终,一个大男人,进了女装精品店,又还是单身,他能买些什么,他一定是要买些什么。
男子脚上是一双擦得光亮的皮鞋,苏子曾不敢抬起头来,也不肯退开放弃了这名男客。
皮鞋上,是两双眼,一双是苏子曾的,一双是男子的,他似乎正低着头,打量着,苏子曾的脑门。
皮鞋下方,带着的。。。是一些草坪的碎屑,苏子曾再往下看,还有几片叶子,很熟悉的叶子,她缓缓地抬起了头来,嘴角旁的痣在“爱慕”的灯影里,化作了一只飞起的蝴蝶,“那您需不需要一个别致的花瓶?”
苏子曾走到了子慕身旁,弯下了身来,从她的假脚旁掏出了一个空了的酒瓶。这是一瓶刚喝空了的酒瓶,里头还带着几分烈性威士忌的醇香酒味。
“您家里的玫瑰插在了还带着威士忌酒味的花瓶里,可以开得更久,这是家里的园丁告诉我的一个养花的小窍门,”苏子曾手中的细长颈酒瓶,摇身一变成了个易碎的古董花瓶。那双瞬也不瞬睁着的眼,连微颤的睫毛都带上了企盼。
“哦?”男子的嘴角拉出了一道笑弧,随后点了点头,“刚好,我的办公室里缺了一个花瓶,谢谢这位体贴的小姐。”男子说得分明是句俏皮话,但经由他说出来,却变了味道,成了最诚挚的夸赞。
“既然你缺了一个花瓶,那就买下吧,”慕姐毫不含糊地站了起来,报出了足足一瓶酒的价格,也不顾身后苏子曾小声的抗议。
“慕姐,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男子摇了摇头,但还是照着正价买下了那个酒瓶,苏子曾听着两人的对话,才知道男子和慕姐是认识的,顿时面红耳赤,躲到了柜台后,对起了今天的账目来。
两杯酒碰在了一起,男子的眼神并没有停留在子慕身上,而是不时看往了柜台后那颗时不时冒出了尖的人头。
“佩罗,”子慕假装不悦道,“我可不喜欢被人忽视。”
“慕姐,”佩罗将身子缩在了靠椅上,将眼神收了回来,“在属于您的地盘上,没有人能及得上你的半分光彩。”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女人都是会变的,”子慕抿了口酒,语气里带着几分疲乏,高脚杯的杯口对准了苏子曾站着的方向,“她们每个人在刚进店时,都和这个酒杯一样,纯净无暇。最后离开时,却都变了,有些人沾了酒气,有些人沾了唇印,有些人沾了铜臭。”
佩罗并没有搭腔,他将视线调到了一旁,落在了已经空了的那个橱窗上,“不见了?”
“如你所愿,已经找到了属于它的主人了,”子慕回答着。
收银台处,苏子曾突然探出了头来,“慕姐,第一单?”
“第一单!”子慕举了举杯,再看看身旁的佩罗,若有所思地回答着。
同一个客人,同样的第一单,只不过,谁也不会知道,这名新来的导购员,又会在这间店里,找到怎么样的梦想。
018 迟来的顿悟
那个叫佩罗的客人足足花了三千元买走了一个空酒瓶。苏子曾足足过了一晚上,才从这件事里回过了神来,那一晚,她在“第六区自行车行”的小阁楼里,翻来覆去,想着当时的情景,那时的苏子曾,好像是有神灵附身一般,洞察了客人的心思,一定是母亲的那枚“红之恋”在保佑她。
大半夜的,苏子曾坐了起来,阁楼里没有冷风机,只有一个老旧的风扇,隔上三十四秒才费力地晃上一圈,发出让人脑子发昏的噪音,整夜如汽车马达一样,嘈杂不堪。
为什么慕姐每一次都能抓住客人的心思,苏子曾不知道佩罗先生进店里是找慕姐叙旧的还是当真要找一个花瓶,无论是哪一个,都没有关系。
黑夜中,那个老式风扇还是用力地叫嚣着。那个八岁的小女孩,拉着她母亲进门时,只是为了找一件苹果绿色的公主裙,成人女装店里当然没有那样的童装,但慕姐依然让她买走了一瓶绝对不含苹果成分的苹果口味的果泡酒。
“你今天做得很好,没有需求,那就创造需求,”这是子慕和她关门时,送给她的一句称赞,子慕很少夸人,在她的感觉里,夸人就像是给一瓶酒参水似的,所以给她的这句称赞,更像是一句建议。
“佩罗先生,您当真需要这个花瓶?”当苏子曾将包装好的“花瓶”递给佩罗时,他也只回答了一句,“你让我觉得,我很需要这个花瓶。”
买一条裙子,会需要一个包包,随后可能需要一双合适的鞋。每一位进店的客人,慕姐都不会站起身来立刻去迎接。在客人眼里,是以为子慕的腿脚不方便,唯独苏子曾和那些已经离开的店员才知道,子慕的身手很矫健,面对每一个入门的客人,她都如同一只蛰伏着的母狮,伺机就要弓起了背脊,吞噬了客人的购买意愿。
阁楼里昏暗闷热,空气稠热地压在了苏子曾的身上,汗水湿透了背心,不是发热的汗,而是凉凉的,贴着脊梁骨上来的寒意,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言无徐要逃离“爱慕”。
躲在了第五区街角的“爱慕”和支着残疾右腿的子慕,就想神话里的贪食兽饕餮,一口口地吞取了周边的人的信心和欲念。
“不管这些,”苏子曾在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