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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时鸣怕芳华听见又添烦恼,慌忙将他拉至对面树下。
待东城渐渐缓和了情绪,方道:“二公子可否听小人一言?”见他点了点头,便接着道:“郡王与世子忽然离世,府上又遭太子陷害。二公子一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难免有想不到之处。”东城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因顾忌着芳华,只得强自压低声气道:“连你也替他说话?四郎少不更事,犯糊涂情有可原。你……你……你得了那小贼什么好处,这般时候还替他……”话未讲完,时鸣退后一步掀衣跪下道:“小人眼里心里只有四公子。只请二公子细想想,当日四公子失足坠楼;再有桂衙内使计策,将他骗去拾翠园欲行非礼;到后来城外遭人伏击。子叔小官人处处施以援手,这足以说明他对四公子是真心的。小人不敢说阅人无数,这双眼睛还是看得清的。”东城瞥见时鸣跪在泥地上,伸手将他扯起来道:“或许他当初有真心,如今……哼哼!如今他家道败落,既然太子对他旧情不忘,索性攀附上去。又恨着四郎,将他家丑宣扬出去。纵是有情,到此刻也消失殆尽了。再有,那日去他家道别。听底下人说,那小畜生因嫌弃凤箫,时常对他出言不逊,甚至要撵他到乡下去住。他家小娘子亦对这位兄长十分冷淡,不知何故竟要出家做女冠?那畜生竟然不闻不劝,连送一送也不肯,只晓得往宫里巴结太子。后来凤箫回来虽未直说,言下之意……”又叹气道:“人都说‘患难见真情’,果然是……哼,果然是见‘真情’啊!可笑你们还在这里替他辩解。”时鸣愣了一下道:“连自家的骨肉也不要了吗?”东城冷笑几声,拍着他的肩朝屋里指了指道:“这算什么?四郎只因生得与旁人不同,险些被亲祖母溺毙。”时鸣望向屋内一阵百感交集。
忽听耳边东城咦了一声,道:“方才进来,见勿念道长面有泪痕,不知何故?又听他说什么:“‘泊然定不会负守真。’言下之意,仿佛是指那小畜生与四郎。这便越发的奇了,他一个外人怎知内中原委?又为何这般坚信那畜生不会负四郎?”时鸣便将与勿念的谈话,还有芳华的那个梦一一相告。东城满面惊异之色,摸着下巴道:“这世间果真有轮回?”不等时鸣答话忽然就变了脸,一把抓了他的手,瞪着两眼道:“你方才说他们是哪里人?”时鸣不知他何意,回道:“说是‘兰玉国’人氏,二公子觉得有何不妥?”东城转身向房前跑了两步,时鸣不知他要做什么,跟着赶过去。不妨东城又往回跑,一时避让不及,二人撞作一团。东城似乎显得很激动,拍了时鸣一把道:“我去问问他,我去问问他!”说罢一溜烟儿的没了踪影。
芳华用过药,虽深感疲惫却无法安然入眠。时鸣与勿念的谈话,他只听了一半。左右睡不着,便问起时鸣先前说的什么?时鸣将勿念来此寻人之事回明。芳华听罢,竟替那妇人担起心来,连自己也觉得奇怪。继而想起勿念的话,暗自惊异道:“若果真是转世轮回,他们……他们岂非我前世的儿女?此事说将出去谁肯信?可……可我与他们隔山隔海素昧平生,说起各种细节却又衔接得当。虽是初次会面竟有亲切之感,又不得不信。那道长说,‘泊然’与‘守真’并不是亲兄弟,更非金兰之交。为何他称呼二人‘家父’,‘伯父’?这究竟是什么缘故?”想到此处一时心绪难宁。芳华很想知道他与凤弦的前世,甚至想知道他们是如何离世的。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一股莫名的悲伤参杂着恐惧,从心底慢慢的扩散开来。
时至近午,时鸣正要服侍芳华用饭,只见东城拉了勿念走进来,怀君同豪英紧随其后。芳华见他们表兄弟,望向自己的眼神既惊奇又疑惑,不知发生了何事?东城抢到近前,满脸喜色的道:“四郎,你三哥……哈哈……你三哥他……他找到了!”芳华与时鸣几乎同时叫道:“你说什么?”东城转身将勿念拉至床前坐下道:“便是道长救了他。”芳华不可置信的欠起身子,勿念慌忙将他扶住,把事情的原委简略说了一遍。
原来,勿念一行人去岁便已在无极国中。毕竟远渡重洋到异国他乡寻人,家里着实放心不下。除去他们三人,另有一位管事,带着十多名身手矫健的仆从相随。此次务必要找到那位出走的大奶奶方能回去。勿念叫他们三人一队,各自拿了画像,以双鹤洲为中心,一路探寻过去。约好无论找到与否,三月后在此会合。只因听说妹子似乎在京城一带出现过,这才急匆匆赶了过来。与怀君兄弟约好会合的地点,拿了画像各自带人分头寻找。
勿念同另一家仆行至偏僻村庄,看见一人半截身子泡在水中,俯身倒卧在河滩上。上前看时,见是个穿戴不凡,容貌秀雅的少年。左面耳中似有血迹渗出,脸上也被划了条口子,所幸还有一口气在。勿念十分的不忍,同家人合力将他腹中的余水控尽,背着他寻了一户农家暂且住下。勿念亲自与那少年换过洁净的衣裳,不想竟从污浊的荷包里掉出一件东西。他出自宫中很见过些世面。一眼便认出,是由上等碧玺所雕的并蒂茉莉玉佩。此物虽非价值连城,但那一抹绿色清澈透明少有瑕疵,在昏暗的陋室亦能耀人双目。加上雕工细腻精巧,此物并非寻常人家所能有之。勿念暂且将玉佩收下,只等少年好了再交还给他。稍后又与他诊过脉,那少年只受了些寒并无大碍,脸上的口子只怕要落下疤痕,唯有左耳伤势较重。勿念开了药方,取了钱与那房主。请他往较近的镇上抓药,
次日天未亮,少年便苏醒过来。只是在睁开眼时情绪略有波动,之后便归于平静,平静的近乎呆滞。不言不笑不知饥饱,倒像是一个活人偶。勿念耐心极好,虽几次与他交谈,皆以失败而告终,他却没有半分急躁,反而越发怜惜起那少年。数日的调养少年身体已痊愈,脸上的口子也结了痂。勿念对他的耳伤始终心怀疑虑。那日趁其不备,令家人故意在他身后弄出极大的响动。门外的狗被惊得一阵狂吠,那少年也不知听见与否,半天才转过身子望向后面的人。勿念稍稍松了口气,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总比完全失聪的好。
家人见耽搁的太久,提醒勿念莫误了正事。那少年至今不曾开口说话,更不愿见到生人。勿念只得趁他熟睡之时,叫几个乡民前来辨认,与他所料不差谁也不认得。少年身世无从打探,勿念哀其不幸实不忍弃他而去,更不放心将他交与旁人,思来想去决定带他一同上路。不厌其烦一句一句问他,那少年不知是发呆还是在斟酌,大半天方点了点头。勿念慈爱的,轻轻抚了抚他的头。起身往包袱里取出玉佩,交到他手中。
不料那少年一见此物竟神色大变,像是捏了烧红的烙铁,急急抛了出去。勿念被他吓了一跳,俯身拾起看了看,还好不曾摔坏。回头看那少年,只见他缩在床角,两手抱膝将脸深深的埋了进去。肩头控制不住的耸动着,压抑的哭泣声断断续续传了出来。长久的“平静”却因一块玉佩而爆发,究竟所为哪般?他是谁家子弟?坠落河中是被人所害,还是自寻短见?困扰数日的疑问再次浮现心头,而勿念却没有急于相问。脱了鞋,盘膝坐在少年身旁,伸手一遍一遍轻抚他的肩头,就如当年父亲安慰自己一般。那少年原本极力忍耐,到最后竟失声痛哭起来。勿念被那绝望之情,弄得红了眼圈儿。挥退进屋查看的家人,张开手臂将少年揽入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少年哑着嗓子道:“带我走,带我走!”勿念等他渐渐缓和下来,一面引袖与他拭泪,一面附耳道:“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可好?”少年抓紧了他的手涕泪交流,慌乱摇头道:“你带我走,你带我走!无论到哪里快离开此地。”勿念不料他竟这般有力,疼得顿时皱起了眉头。少年显然不曾察觉,只不住的央求。勿念在他耳边道:“我乃海外兰玉国人,你若随我去,只怕这一世也回不了故土,你……可要想好了。”少年沉吟片刻没在说话,重重的点了点头。勿念将玉佩放在少年面前,道:“我见小官人穿戴不俗,又有此物旁身,想来出自富贵人家。但不知小官人贵姓?家乡在何处?又为何落入河中?”少年松开手,转过身去不发一言。勿念劝了几句,等了许久仍不见他开口,只得作罢。方要推门出去,忽听那少年道:“日后唤我三郎便是。”勿念含笑点头退了出去。
次日清晨便要上路,三郎却迟疑着不肯出门。勿念以为他要反悔,三郎上前将他拉到一旁指了指脸。那般俊秀的容貌,如今却被凭空出现的伤疤,弄得大煞风景,着实的可惜。勿念打开自家的包袱,拣出一条干净汗巾递过去。三郎接过将脸上的疤痕掩盖好。只道他怕人嘲笑,谁知他却另有心思。
到就近的小镇买了匹马,一路寻访走了七八日。勿念沿途与三郎求医问药,几位医家均对他的耳疾无能为力。这一日,总算抵达约好的地方。三郎依旧木纳少言,勿念有事在身,不便将他带在身旁。于是修书一封,着仆从将三郎护送至双鹤洲。让管事遣人先送他回国,将书信交与大爷,请他收留这个少年。临走之时又细细叮嘱三郎好生保重,他这里一找到人便回去。三郎感念他对自己的恩情,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勿念亲力亲为照顾他这许久,莫说个谢字,便是一句真话也不曾讨得。那家人暗中愤愤不平,若非勿念发过话,只怕早就施以颜色了。如今见他这般,方才稍稍消了些气。
这里人才走,次日一早豪英便带着人空手而回。勿念同他说了三郎的事。豪英听说三郎至今身份未明,不由嗔怪了他几句。勿念却道:“我瞧那孩子不像是作奸犯科之人,倒有满腹苦水无处可诉。是人见了都会相助,我若连这点慈悲之心都没有,还叫个什么出家人?”豪英晓得他宁肯自家受苦,也不忍旁人遭罪的性子,也懒得再说。叔侄二人一面等怀君,一面拿了画像在当地寻访。谁知怀君抵达的次日,勿念竟病倒了。若非他们兄弟强行阻拦,勿念还要抱恙上路。在店中将养了近半月才痊愈,算算日子,三人只得往回走。
离双鹤洲还有两天路程,便遇上了回来报信的人。说是在某处远远的看见了大奶奶,正和一位老者说话。还未等他挤上前去,人便不见了。后来问那老者,大奶奶是向他打听去天涵城的路。说是要见识见识,帝都的元宵灯会。三人听罢立时掉转马头往回走。自入得无极国以来,为寻这位大奶奶,众人无不疲于奔命。豪英担心叔父的身体,叫怀君先行前去,约好在老地方回合。这才陪同勿念,慢慢往京城而来。谁知在半路上巧遇芳华兄弟,并将他们救下。
数日经历的变故令芳华心力交瘁,如今得了这个消息,无异于行走沙漠之人看到了一汪清泉。然而芳华虽欢喜欣慰,对晴池的现状却又添出许多惋惜,忧虑。不过人好歹活着,活着便有指望。芳华万般感激勿念,执意要与他行大礼。慌得勿念将他按住,连道使不得。芳华含泪道:“且不论前世如何,今时今日道长是我家的大恩人,又比我年长,这个头自然受的。”晴池的出走虽无人责怪时鸣,他心头却像压了一块巨石。如今知道了他的下落,心里的结也慢慢打开。抢过来在勿念身前跪下,重重的叩了三个头。<a
☆、第四十八回 循大义Xiong…Di再别离 念前尘骨肉重相聚
勿念很想知道晴池之事,却因东城太过欢喜,不及问出口便被他扯了过来。此时再度提起,芳华顾及三哥颜面,只说是晴池无端不辞而别,内中详情至今不明,勿念信以为真被他蒙混过去。
转过天来,南朝遣家人往城中交子铺兑换纸币。又另使一人,去到药铺为芳华配药。东城担心Xiong…Di思之再三,只得厚着面皮恳请勿念等人暂且留在别院,待他回来再做道理。豪英有些为难,不料勿念道:“你姑母虽厉害些,却从未丢下一家子使气出走。何况随云还小,又是再疼她不过的。既便要走,何须千里迢迢跑到这异国他乡?如今看来,果然冥冥中自有安排。你们不信情有可原,我却不能置之不理。既是天意,你姑母寻上门来也未可知呢?”豪英见叔父态度坚决,也只得作罢。
东城Xiong…Di才相聚便又要分离,芳华撑起笨重的身子,执意将他送出别院大门。南朝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又不放心单独将芳华主仆留在此地,只得差一机敏家人,随东城一同上路。帝都原本是他们出生成长之地,如今却成了龙潭虎穴。Xiong…Di二人执手默默相望,芳华眼中既有不舍,更多的则是深深的愧疚。东城故作轻松逗他道:“我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