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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慢慢升上来。他用力甩了下头,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勿念晓得他们主仆感情非比一般,待要上前相劝,不料芳华咬着牙哼了一声滚翻在地。勿念眼疾手快的将他抱住,耳边听得豪英同怀君惊呼道:“他怎么流血了?”勿念抬首望去,只见芳华坐过的地方果然有一块血迹。急忙掀起他的衣摆看时,两腿间已浸湿了好大一片。勿念见他已现小产之兆,由不得心上一沉连连叫苦。
众人手忙脚乱,将芳华抱到一边榻上睡下。豪英到底比怀君年长几岁,自然晓得其中厉害。此时见勿念急的满头是汗,拿针的手亦微微打颤。忙极力宽慰说,只管竭尽所能去救治,实在不行保住大人也是好的。勿念顿足道:“我只是略通岐黄之道,对妇……孕产一事并不熟悉。他这分明是要小产,我……我怕……怕……”话未说完,忽听一个温软娇柔之声道:“有我在哥哥害怕什么?”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喜出望外的看向门口。怀君更是笑弯了眉眼,叫了声“娘”张开手臂迎面跑过去。
门外夜色正浓,那女子裹了满身月华徐徐而入。屋内灯火像是被她夺走了光彩,顿时显得有些昏暗。她与怀君有六七分像,或许历经岁月的沉淀,将那份凌厉悉数隐藏在,柔美娇怯的表象之下。紧要关头,云夫人无暇与爱子细诉离别之情。宠溺的抚了抚他的脸颊,便吩咐豪英同他在门外守候。
芳华神志还算清醒。当云夫人来至榻前,二人四目相对,他竟然身不由己的伸出了手。这个女子分明是认得的,却想不起在哪里相识。似乎连她的名字也知道,待要叫出口时偏偏又忘记了。云夫人黛眉微锁,握了少年的手望着他兀自发呆。心上无缘无故陡然觉得万般委屈,恨不能大哭一场方好。勿念见妹子眼中已是泪光点点,忙轻轻扯了她一把。云夫人恍若梦中回魂,收敛失态望着榻上的少年,抿唇含笑道:“放心,我定为你保住这个孩子。”芳华微微颔首,见她将一个青玉葫芦瓶拔了塞子送至唇边,毫不迟疑张嘴吞下滚出的药丸。舌尖才尝到一点苦涩,那药便化作汁水直入喉间,不过片刻便觉一股暖流由丹田升起。云夫人依旧握着芳华的手,坐在一旁有条不紊指点勿念施针。约莫一刻钟后,才见芳华止住了血沉沉睡去。云夫人毕竟是女子心细,令家人烧了热水,叫怀君进来同勿念一起替芳华清洗干净。当勿念看见他背上的胎记,脸上尽现悲戚之色。一时哪里忍得住,举袖掩面而泣。云夫人在门外听得一惊,也顾不得避嫌,同豪英推门直闯进来。恰好看见芳华雪白的背上,有七八处如桃花瓣儿一般粉色胎记。豪英面上一热,忙将脸微微侧向一边。云夫人一面用薄被遮住芳华,一面伸指在他颈畔探了探。感觉脉搏并无异常,回身牵了兄长轻问缘故。
勿念勉强稳定情绪,将芳华穿戴妥贴后,吩咐豪英Xiong…Di出去。往那边看了看时翔,见他虽未苏醒脉象还算平稳。方唤了云夫人过来坐下道:“可否觉得这位小公子似曾相识?”云夫人微微颔首,忽然眸光一凝疑惑的望向他。勿念拭干眼泪,深深吸了口气道:“当年,先帝的皇后听信旁人挑唆,欲置父亲于死地,不想反被人趁机利用行刺先帝。父亲救驾心切以身挡住流矢……”才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猛的哽在喉头。另一个珍藏多年又不忍触碰的身影,缓缓浮现在眼前。记得那日箭雨纷飞,他将自己紧紧护在身后,贴着山石躲避。飞舞的钢刀将流箭纷纷扫落,即便是负了伤,也未见他有半分慌乱退缩。勿念此生最伤痛的莫过两件事。其一,二位尊长离世时,他尚在混沌中未能相送。其二,所爱之人至今尸骨无寻。虽然出家,那不过是逃避现实的无奈之举。
云夫人捧了茶送至兄长手边,轻轻唤了声哥哥。勿念叹了口气,接过杯子歇了会儿方道:“父亲后背连中七八支箭,便是好了也留下了伤疤。这位小公子身后的胎记,与父亲的箭伤同在一处一分不差。”云夫人是个一点即透的,自然明白兄长此言所指何意。她虽对鬼神之说半信半疑,奈何此事超出常人所想,委实不敢轻信。勿念问道:“你与这位小公子分明初次会面,然,看方才情形竟像是极熟悉的,这作何解释?妹妹又平白的伤心什么?”云夫人被他问得哑口无言。那少年虽与自己儿子一般大,二人到底有男女之防。既然素昧平生为何有亲切之感?握着他的手便觉伤心不已,这伤心又从何处而来?云夫人慢慢起身,望向榻上沉睡的少年。勿念便将这几日的遭遇,并芳华的身世细细相告,云夫人听罢沉吟不语。
记得当年才生下怀君,爹爹与伯伯曾托梦辞行。此后至今,二位老大人果然再也不曾入梦。适才与芳华执手相握的瞬间,仿佛断掉的血脉又再次相连,那种亲人之间的牵绊是无法作假的。想当初,爹爹与伯伯是何等的恩爱?纵有孟婆汤忘川水,亦不能洗尽前尘。虽然再世为人各不相识,心中的一点执念却引导他们再度相逢。前世违了白首之约,今生自然要再续前缘。
一时又想起自己的婚姻。父亲虽命运坎坷,终其一生好歹得了个真心之人。我了?那魏清尊年轻时倒还柔情蜜意体贴入微,如今儿女成双竟想起来要纳妾。最可恨不言不语,就把个人娶了放在外头。若说我厉害,想着爹爹的话,这些年不知收敛了多少?孝敬长辈教养儿女操持家务,我哪样没做好?果然世间男儿多薄幸,像爹爹与伯伯那样长情之人能有几个?
云夫人定了定神道:“我指望他们再世为人,能过上称心如意的日子。虽然生在了富贵之家,不想还是这般波折磨难。”忽又低眉敛目迟疑着道:“不知那子叔凤弦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勿念急急欠身道:“我曾劝过左公子,泊然定不负守真。他们不信,连你也不信吗?好,退一万步便应了你们说的,不知妹妹心下做何打算?”云夫人望着他道:“自然同哥哥想的一样,带他回去。不过,等他醒了问问他的意思方好。”勿念点了点头。云夫人又问起时鸣,勿念朝芳华那边看了一眼,压低声气道:“他伤及脏腑,只怕……哦,我医术着实粗浅的很,还需寻一位高手看过才敢下结论。只是太子一路追杀此地不宜久留,他们主仆这般境况,哪里经得起颠簸之苦?”云夫人宽慰道:“不妨事,旱路走不得便走水路。只是须过两日,待他主仆稍安稳些方可下山。”勿念道了声很是。
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妹妹几时学过医术?尤其方才指点我运针,着实比为兄高明许多呢。”云夫人笑了笑轻声道:“杰夫是夏桑林之子哥哥是晓得的。前些年大哥哥一直想着,要为桑植哥哥留一条血脉。我怕中间出什么岔子,因此格外的留心这个,还特意请教过几位杏林中人,不想今日却用在了他的身上。我不过纸上谈兵,多亏哥哥针法娴熟,才令他Fu…Zi转危为安。”勿念摇了摇头连道惭愧,又问起她怎么到了此处?云夫人说一路上贪看风景流连街市,又听说京城元宵节的灯会格外热闹,因此特地赶了过来。今日午后才从另一条路上的山,在山顶的庵堂暂且住两日。因看着月色极好,便想出来寻个无人之处连连功。不想身在高地,无意中瞧见山下林间有亮光闪烁。仲春时节哪里来的萤火虫?终是动了好奇之心,忍不住施展轻功掠下山来。这才看清楚,那闪亮的是几个夜行人手里的兵器。孤身在外,原是不打算多管闲事的。谁知半路上,又鬼使神差的折了回来。潜入院中,便听见一个蒙面人对像是头目的大汉说,这里的人已料理干净。待听说亲Xiong…Di中了毒箭,大汉顿时咬牙切齿,令人押着芳华主仆去拿解药。云夫人虽不晓得那些人的来历,却知道他们并非一般的强盗,而是受雇于人的杀手。隐身在假山石后,当认出了自己的家人,她趁其不备果断的结过了那些蒙面人。勿念听说南朝并家下仆从皆已遇难,不由得心上一阵痛惜。
次日,芳华与时鸣相继醒来。勿念派去请郎中的仆人回来说,太子谋反欲加害君上,幸而被四殿下救出。太子dang逃的逃死的死,太子却不知所踪。<a
☆、第四十九回 辗转苦难终脱险 久困牢笼现生机
这个消息委实太过突然,想起昨夜之事众人皆不敢轻信。云夫人再叫豪英下山,往城中打探消息。少时回来说,昨日午后朝廷遣内臣晓喻府衙,务必要生擒太子及其与余dang。各城门皆增派士卒,手执画像严加盘查过往行人。更有大批官兵十数人一队,往附近山上搜寻。城中四处张贴画像告示,悬赏黄金千两捉拿太子。众人听罢好歹松下口气,暂且将离去之意打消。
芳华听得暗自心惊。一则担忧时鸣伤势;二则,未能听到有关凤弦的半点消息。那一抹久违的笑容,很快便消失在苍白的唇边。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牵挂与惴惴不安。这位四殿下,合宫上下背地皆视他做呆子。原来,他竟是大智若愚深藏不露之人。端的是好心机,好忍耐!想必爹爹还念着Fu…Zi情份,因此才要捉太子回去问罪。苍鸾既已得手,又怎会放他生路?想到此处,芳华不觉出了身冷汗。一时想起凤弦,跟随太子出逃的余dang里面可有他吗?如今太子势败,谋逆乃是不赦之重罪,一旦抓获……芳华只觉心上狠狠一收不敢再往下想,只盼东城能快些回来,便知其中是非曲直。
却说那郎中入内看病,见屋子中间放了架小屏风,旁边立着一个青年。因有些好奇多看了几眼,惹得那青年凤目微挑,冷冷的目光直逼过来好不怕人。待看过时鸣的伤势之后,越发有些慌张起来。硬着头皮写完药方,同勿念出来道:“剑伤到罢了,只是我看他脏腑受震,着实……哦,且先吃上两副药再看。”勿念道声有劳,叫怀君奉上诊金送他出去。那郎中忽然觉得,屋内的伤者与这位道长,容貌总有些异样。悄悄瞄了勿念一眼,强作镇定的上马而去。勿念转身看见云夫人,由那厢慢慢走过来。招手唤她进屋她却不肯,轻叹一声只得先行进去。
时鸣确定芳华安好又昏睡过去。勿念极力将他的伤势说的平缓,终归不善扯谎,被芳华看出些端倪。因晓得他是一番好意,也不便揭穿,请他坐下道:“道长既说我们前世有缘,今世你又救我性命,怎的还这般见外?日后只叫我名字才好,或是叫‘四郎’也使得。”勿念含笑点头应允。芳华接着道:“有件事要知会道长一声。那郎中既去少时定有官兵前来,不必阻拦,放他们进来便是。”勿念疑惑道:“如何这般肯定?”芳华苦笑道:“山下正四处搜拿逆dang,伴伴身中刀剑之伤,那郎中岂有看不出来的?毕竟区区诊金,怎能与重赏相比?只怕这会子,他正快马加鞭往回赶……”话未讲完,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难受,莫名的悲伤让他红了眼圈儿。记起昨晚的情景,问勿念那位娘子是谁?勿念不及答话,便见怀君走进来,附在耳边低语两句。勿念怔怔的望着芳华,摇头连连叹息,留下豪英随怀君出去了。芳华转而问询豪英,豪英并不隐瞒,将昨夜之事如实告之。芳华知道南朝受自己牵连而亡,不由得大为痛惜。怔怔的发了会儿呆,忽然开口问道:“不知……不知令姑母芳讳?”此话甚是唐突无礼,他却丝毫未有察觉。豪英眉间微微一皱,与他对视片刻才道:“爹爹与叔父姑母乃是异姓兄妹,姑母云氏单名娃。”芳华忍不住啊了一声,上身欠起双手十指猛地一收。
勿念独自一人进到云夫人房中,见妹子果然暗自弹泪,好歹忍住坐下道:“我们方才在那边说话,正奇怪他好好儿的,怎么忽然就红了眼圈儿?却原来……唉,果然血脉是割不断的。尽管物是人非……”云夫人垂泪道:“哥哥既知又何必来劝?这些年我巴巴地盼着,能在梦里见到爹爹已成奢望。这位左公子与我们原是不相干的,可他偏偏……心里感觉实在熟悉不过,就像……就像……唉……眼之所观却是陌生人。我去见他不过徒增伤感,何苦来。”话未讲完便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勿念急忙起身劝慰。云夫人哪里忍得住,抽泣着道:“他两个倒好说走便走,只……只撇下……撇下我……不管不问。当日……当日魏清尊三求四告非我不娶,在爹爹床前……赌咒发誓要……要对我好。如今看来,若他老人家还健在,岂不又是一场气?爹爹早逝,说到底与魏家脱不了干系。可偏偏又将我许与他家做媳妇,这算什么?”勿念劝道:“平心而论,王爷同二位小君待妹妹犹如亲生一般。若非如此,我又怎么放心随师父四处游历?”云夫人牵了他的衣袖,泪眼相望道:“如今走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