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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杨中元帮着徐小天卖掉徐家这个小小的宅院,然后收拾好他所有的东西,带着他一同回到了丹洛。
徐小天要为徐华守孝三年,按理是不能离开旧宅的。可他一个孩子,根本不能一个人在七里村生活,所以杨中元征得徐小天同意,这才帮他卖了宅院,带着他回了丹洛。
路上,徐小天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马车上,他既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四处张望,也不哭不闹,沉默得过分。
杨中元看着他怀中那个枣木罐子,问他:“小天,叔家里只有两间屋子。另一间本来是空的,你要是不想自己一个人睡,叔陪你好不好?”
徐小天抬头望他,面容精致而憔悴,摇了摇头,说:“杨叔,小天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可以。”
他想了想,又垂下眼帘,问他:“杨叔,你以后,是不是想离开洛郡?”
他问的不是七里村,也不是丹洛,他直接问的,是洛郡。
杨中元知道他心思敏锐,想了想,还是点点头:“是的,约莫过了今年,我举家都要离开这里。小天,你愿意吗?”
徐小天摸了摸怀中的罐子:“杨叔,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你去哪里,小天就跟你去哪里。只要……过了父亲四九,就好。”
“好。”杨中元摸了摸他头,答应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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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3章 大弟子
回到丹洛以后;杨中元先是帮徐小天安顿好;然后才打开铺门窗户,动手开始做午膳。
徐小天住的那间屋子;已经被周泉旭打理的干干净净,因为天已经不再炎热;所以食材都搬出来放到院中的小厨房里,倒也能凑活。
有周泉旭在,家里的事情总能被处理妥当;程维哲从铺子里搬来一张空置的木床,放上新买的被褥,屋子里马上就显得整洁起来。
本着节省的原则,杨中元还跟徐小天把徐家的一组比较新的柜子桌椅都搬到牛车上;一路拉到丹洛,放进徐小天的新屋里。
这样一来,虽说屋子比较大,但还是显得满满当当。
这么多天杨中元一直陪着徐小天守头七,程维哲也经常过去帮忙,所以徐小天对他们两个慢慢熟悉起来,也不再那么见外。在杨中元做饭的时候,他就老老实实坐在铺子里看他做。
看杨中元掌勺,无论是食物飘出来的味道,还是只看杨中元干净利落的动作,都十分享受。
更何况他开了铺门,总有路过的食客探头问他:“小老板,你几天不在,我都不知道上哪里吃饭去了。什么时候再开门啊?”
杨中元手里忙活不停,分心答:“家里有些事,明天就开张。”
食客听罢,高高兴兴走了。
徐小天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突然说:“杨叔,你是大厨吗?”
杨中元正在炒辣子鸡块,辣椒的味道又香又呛人,他扭头咳嗽几声,站得远了点,答:“我觉得,我是吧。”
他说完,自己也笑了,然后摇了摇头:“唉,我这手艺哦,可是跟有名的大师傅学的。待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
徐小天这些天从来没笑过,他是不再哭了,却也看起来总是很哀愁。
现在看杨中元带着些小得意的笑容,他心里的难过也渐渐松了些,不再时时刻刻攥紧他的心房,叫他日夜难眠。
“杨叔,我跟你学厨艺吧,行吗?”徐小天想了想,突然说。
鸡块很快就熟了,杨中元装盘出锅,招呼程维哲端到院子里,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听到徐小天话语的程维哲截去了话头:“小天,这里以后就是你家,你不用想那么多。你要是想念书,我们就送你去念书,多少年都供得起。你要是不想读书,无论想学什么都使得,不用总想着为家里做些什么。”
徐小天扭头看他,程维哲喜欢笑,脸上有两个非常讨喜的酒窝,就算他并没有跟徐小天多有接触,但是徐小天还是觉得他和杨中元一样和善:“程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我是真的想学。”
他见程杨二人脸上都浮现出诧异的神色,不由坐直了小身板:“那个……父亲身体刚不太好的时候,就教我做过简单的饭食,我觉得,我做这个,还挺有天分的……厄……”
他说到这个,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夸自己有天分,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做。
杨中元和程维哲对视一眼,见程维哲对他点点头,这才道:“小天,首先我要告诉你,你跟我们已经是家人了,以后再也不可见外。其次,你杨叔我这手艺,可不是随便就能学的,做厨子,你得能吃苦,杨叔……不想叫你吃苦。”
徐小天有点不太理解他的话,他单纯地反问:“杨叔,可我觉得,你自己做这一行,很开心。”
杨中元一愣,随即笑笑:“你这孩子,对,我是很开心,可也真的挺累。我也早想过找几个弟子,把手艺传下去,也好有人能帮我分担。可是,这弟子也不是谁都能做的,你真想学吗?”
“想,”徐小天小脸上满满都是严肃,他用稚嫩的嗓音回答,“杨叔,我会好好努力的,我要做个好厨子,像我父亲一样,像你一样。”
杨中元见他真的如此坚定,于是便说:“好,那在我们离开丹洛前,你就跟着我做些简单的活计,如果你做得好,将来能吃这碗饭,叔就认你当入门大弟子。”
“入门大弟子”三个字触碰到了徐小天心底的那一份热血,他猛地站起来,恭恭敬敬对杨中元鞠了一个躬,认真道:“我知道了,杨叔,你看我努力吧。”
人总得有了目标而活,其实在短暂的相处中,杨中元早就觉得徐小天是这块料。
可他一直沉浸在父亲离世的痛苦之中也不行,他还只有十岁,小小年纪,便整天不笑不闹,人也瘦弱不堪,看起来心思真的很重。
杨中元之所以要给他设立一个障碍,就是想激发他心底的那股活力。他多少了解了徐小天的个性,知道他虽然年纪小,却言出必行,也勤劳肯干,是个论谁都会喜欢的好孩子。
他相信,只要他努力认真学习手艺,总会慢慢从失去亲人的阴影里走出来,笑容会重新回到这个漂亮孩童的脸上。
中午的时候,一家四口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当然,热闹的只有杨中元和程维哲,周泉旭懒得说他们,而徐小天一如既往沉默。
不过,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也是对这个新家很满意,因此杨中元也算放心,下午就带着他一块准备食材。
他要做明天用的素什锦,也要先把鸡汤熬上,所以午睡过后,他就端着一个大盆,领着徐小天一起清洗食材。
他对所有厨房的东西都很上心,食材要干净,碗筷要整洁,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脏乱,这才是一个好厨师应当做的事情。
他教给徐小天的第一课,也自然就是这个。
徐小天中午尝了杨中元的手艺,便有点被他震惊到。因此无论现在杨中元说什么,他都仿若圣旨,听得十分认真。
这边一大一小相处融洽,那边程维哲却被程家找来,说是有事相商。
程家找他能有什么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程维哲还想帮杨中元准备铺子里的事情,可却又觉得杨家的事情还是要面子上过得去,于是只好同杨中元讲了一句,然后满脸不情愿说晚上回来吃饭。
杨中元拉着他避开人,笑着握他手:“叫你回自己家,怎么跟上刑场似得。”
程维哲对程家那些人厌恶至极,他几乎把所有家当都搬到茶铺子里,所以上次闹翻之后,他也两月没回去了。
“不想回去,看见他们就生气。”程维哲撇撇嘴,不满地说。
十二月初他便能过孝期,他跟杨中元商量着,毕竟年节前搬家也有点麻烦,再说周泉旭身子骨才好,旅途劳顿对他也不是太好,因此想着勉强在丹洛过一个新年,等把离开的事情都安排好,他们就走。
可是程家这样三番五次找他不痛快,他就觉得有些厌烦。
“好了好了,你早去早回,记得别跟他们吵,他们兴许都不会生气,咱们自己气坏了不值当,知道没。”最近程维哲隔三差五给他讲过家里那点破事,所以杨中元也对他父亲没啥好感。
程维哲点点头,笑着凑过脸去:“你亲我一下,我就能高兴了。”
杨中元白他一眼,却还是扭过他的脸,认真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他们两个人关系慢慢转变,也渐渐亲昵,这些事情做起来也不那么扭捏。心意相通,情投意合,还真没什么好羞怯的。
程维哲刚才那不过是玩笑,杨中元却也顺着他,两个人亲昵好一会儿,程维哲才依依不舍走了。
杨中元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知道程维哲早就想脱离程家,可这实在太难。
但他毕竟还是程家正出长子,上面也有高堂,这世道,高堂之言便是做儿子们的准则,他想要反抗父亲,便只能离开,彻底把名册迁出来。
不过迁名册这件事,轻易是办不了的。
杨中元垂下眼帘,他知道程维哲有一段时间跑了户政所问了好几次,可每次人家给他的回答,想必都不是太好。大梁安定百年,衙门对百姓的管理自然越来越正规,像程维哲这样,正正经经富家公子,高堂尚在,亲族兴旺,想要独自一个人迁出名册,是根本不可能的。
大梁讲究法制,却也要依靠族规。
对于每一个家族来说,子孙晚辈,势必要孝顺长辈,要顺从,听话,不可反抗。
程维哲在几次问完没有得到答案之后,就知道想要迁出来,靠他一张嘴,是办不到的。
但他又绝对不想一辈子被压在程家这个牢笼之中,所以,当时他就下定了决心。既要离开,那必须要舍弃一些东西。
可杨中元并不像让他舍弃那些东西,那是林少峰留给他的,他不想让程维哲失去一丝一毫。
想到这里,杨中元也坚定信念,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程维哲回到程家的时候,刚过了午后,这个点钟,他那个父亲一向都是在午睡的,所以找他的,必定不会是程赫。
程维哲跟着小厮一路往主屋走去的时候,就明白了一切。
等到他看到白笑竹一身白衣坐在主屋花园中时,却仿佛一点都不惊讶,只问:“叔父,找我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可安于晨的手榴弹,刀刀刀、快剑追魂、摸鱼的地雷=V=
☆、第064章 连环
白笑竹淡淡扫他一眼;指了指桌旁的椅子:“维哲;来了啊;坐。”
程维哲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面上却带着笑;走过去坐稳之后;才说:“许久未见,近来二叔和叔父身体可好?”
“好;我们都很好,”白笑竹嘴角露出浅浅笑意,他认真盯着程维哲看了一会儿;又说,“维哲;为何最近都不归家了?”
我回不回家;想必程家的小厮早就打听清楚说给你听了吧,这有什么好问的?
程维哲心里嘀咕,却认真回答:“铺子里事忙,又有朋友最近病逝,所以也没得空闲回来。劳烦叔父担心了。”
白笑竹点点头,想了想,道:“维哲,叔父上次说与你听的事情,你考虑如何?”
话说到这里,程维哲便知道白笑竹叫他回来是何意了,但他却佯装不太明白,疑惑问:“何事?”
其实这个家里,除了程赫,人人都是聪明人。
白笑竹知道他心里有数,却明白人装糊涂,也没有戳破,仍旧耐心道:“是我本家侄儿的事情,佑夙真的是好孩子,学识好,人品佳,跟你真是良配。维哲,你打算如何?”
学时好听传说是真的,人品佳……也只是表现出来的那些罢了。这样的人,程维哲自认“配不上”,也压根不想招惹。
“叔父,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对与四少几乎没什么印象,我也并不认为我们很合适。今日既然叔父旧事重提,那我也再郑重讲一句,我不同意这门亲事,还望叔父体谅则个。也好早日给四少定下姻缘。”
程维哲站起身,郑重冲白笑竹行了一个礼,然后直起身,居高临下低着头看白笑竹。
白笑竹没有抬头看他,也没有马上给出答案,他只是摸索着茶杯的鎏金沿口,沉默不语。
场面一时间凝重起来,程维哲没有走,白笑竹也没讲话。
程家这么多人,程维哲最看不明白的其实是程耀,其次才是白笑竹。可程耀虽然跟他半分不亲,却从未做过害他之事,他的心机与城府,对付的都是生意场上的敌人。
而白笑竹,却不是这样了。
所以这一刻,程维哲虽说不至于非常紧张,但却也放松不了。白笑竹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程维哲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生气。
平心而论,如果他是白笑竹,他肯定不会愿意自己的亲侄儿同已经被他夺去身边一切的人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