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可是纵然在心里一直这么宽慰自己,她还是不由得会担心。
朱慕贤看起来倒还是气定神闲的,他就算也担心,可是现在担心是无用的,书本到现在其实也不用一再温习,早就烂熟于胸,只不过挑那平素爱读的再读一读。他和谢岳、刘书昭几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说一说破题,立意,有时候就下盘棋,品杯茶,放松放松。
春闱连考三场,一共九天。赴考那日朱慕贤天不亮就起了身,提了考篮,坐了马车出门。送他的是朱正铭和朱长安。
朱长安就不提了,朱正铭当年读书不成,老爷子当时还掌着权,朱正铭是得了恩荫,入监读了两年书,后来又补了个八品知事的缺。他这辈子也没有下过场,在同僚之间说话也不硬气。人家是十年寒窗苦读出身,有真材实学,他却是蒙祖荫混上来的,站人家跟前就少了底气。
二月里天气还凉,白天有日头的时候暖和些,可是那贡院的号舍里听说是阴寒的,又没有遮蔽,晚上肯定难过。再说吃的,肯定也吃不上热饭,更加难熬。
用过晚饭,又林同小英她们说了会儿话,可是她总是心不在焉,说着说着就走了神,怔怔的往东北边儿看。
小英和翠玉互望了一眼——那边可不就是贡院的方向么。
奶奶这是不放心哪。
这也是难免,换了谁,丈夫去应考,妻子肯定都会忐忑担忧。怕饿着,怕冻着,怕考得不好……
翠玉替又林把钗子拔下来,拆散了发髻,用木梳细细梳理,轻声劝慰:“奶奶别担心,咱们家四少爷身子骨一向都结实,不是那样风吹吹就倒的文弱书生,您只管好生保重自己,奶奶现在可不是一个人的身子。”
又林嗯了一声,宽了衣安置下。
朱慕贤不在,小英她们就不在外间上夜了,就把铺盖挪进来。又林一个人晚上没有人照应可不成,再说,她现在心里没有底,有个人陪着,到底会踏实些。
又林晚上的确睡得不好,听着外头的风声,就担心朱慕贤晚上怎么过。翻来覆去的,迷迷糊糊总算睡着,又做起梦来。一时梦见朱慕贤高中了,一时又梦见自己已经生下了孩子,可是身边的人却说孩子不是她的要给抢走,这么一吓,就醒了过来。
翠玉睡得很警醒,立刻披衣起身,移了灯过来。
“奶奶是做梦了?”
又林看看那一点微微晃动的烛火,屋里十分安静。
她已经习惯了朱慕贤的存在,乍然分离,的确十分不惯。
又林无力地点了点头:“没事儿……”
“吃一杯水再睡吧。”翠玉手脚麻利的倒了大半杯水来,试了试温,才端给又林。
又林喝了水重新躺下,到底也没睡实。第二天起来精神就不怎么好。
因为不用去长辈处请安,她在屋里头也没有旁的事情做。就是看着小英她们做做针线说说话,看书也看不进去,坐着心里也不踏实。
又林以前从来没发觉,时间可以过得这样慢,慢得让人心焦。前几天好歹风和日丽,后来居然下起雨来了。雨虽然不大,可是绵绵密密的,天气也一下子象是往回倒了,又变得冷嗖嗖的。不但又林焦心,大太太也寝食难安。老太太倒是还沉得住气,她经过的事儿多着呢,孙子这事照她看,虽然是重要,可是也不用焦虑成那个样。哪怕这次失利三年后再考,那会儿朱慕贤也才二十一二岁,一点都不算晚。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人家还有考了四五回才考上的,更有那父子一起进考场的,还有考得头发眉毛都白了才中的,多着呢。
大太太那儿她不多管,不过倒是打发徐妈妈来又林这里送了几次东西,还劝又林要放宽心,别把自己身子熬坏了。
老太太的一番心意,又林当然领她的情。她也知道,自己担心也是白担心,对朱慕贤并没有帮助——可是道理明白,不代表心情一下子就能变过来。
又林自己也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这样担心朱慕贤呢?只是因为他的前程也决定了她将来的荣辱和命运吗?
不,好象不止是这原因。
虽然两个人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成亲的,并没有什么海誓山盟和私情蜜意。可是人非草木,朱慕贤待她怎么样,她一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记得还没成亲之前,在东潭的时候,她跌伤了腿,他托了刘书昭偷偷的来探望,和她说的那两句话。
这时候的人不兴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他那两句含蓄的话,也就相当于表白了心迹了。
成亲以来,他对她的好,她当然也心里有数。在这个时代,能嫁着这一样一个丈夫,不得不说她已经很走运了。
第208章
朱慕贤出考场的时候,阳光明媚,一时间耀得他眼前发晕。
“少爷!”书墨第一时间朝他冲了过来,赶紧的把他给扶住。书墨这几天都守在贡院门外头,看着已经有人从里头出来了——当然不是考完才出来的。有两个作弊被抓的,还有就是病的、晕倒的,最吓人的一个好象是犯了羊角疯,口吐白沫,手脚都痉挛了。书墨一边念佛一边在心里拼命祝祷,可别让少爷出事,少爷必定会好好儿的走出来的。
朱慕贤的身板儿在一众举子里算是不错的。他现在风华正茂,精力充沛,这几天的应试既苦心志,又熬体肤。两方面不管哪一样差了,都会严重的影响最终结果。
书墨把朱慕贤扶上车坐着,赶紧打开茶桶,把里头装的还热腾腾的汤倒了一碗出来:“少爷快喝口汤。”
朱慕贤这会儿也顾不上烫了,咕咚咕咚的把汤几口喝下去,热乎乎的感觉从口腔一直没入腹中,整个人一下子舒服了不少。
“少爷,咱是现在回,还是等下表舅爷和石少爷?”
“他们也马上出来,等一等他们。”
果然,刘书昭,谢岳,还有石沛清,也都先后出来了。他们各自的小厮赶忙迎上去,一样有舒服的马车和热乎乎的鸡汤——汤里肯定还加了红枣,参片,可能还有其他的药材。
这几天当然也没办法剃须修面,朱慕贤摸摸脸上的胡子茬,在睡着之前还记得问了句:“家里怎么样?少奶奶怎么样了?”
书墨说:“少奶奶挺好的,就是挺挂念您的,全家都悬着心哪……”书墨唠叨了几句,没听见朱慕贤出声,转头一看,他已经睡熟了。
朱慕贤睡得那叫一个香,整整一天一夜。起来了就要东西吃,狼吞虎咽的,又林特意让厨房预备的都是软烂的食物。朱慕贤吃完了,才顾得上和又林说几句话。他在里头应试的时候,也会挂念家里,尤其挂念妻子。
又林一向稳重沉着,可是从有孕起,朱慕贤发现妻子变得——有些不同了。心地更柔软,情感更丰富,比以前容易激动。虽然照料她的妈妈们说。女人有孕了都会有点儿变化的,四奶奶这没啥出奇,有那脾气变得特别古怪暴躁的,还有特别多愁善感总爱哭的,都有。
朱慕贤在号房里头,晚上躺在那儿一时睡不着,他就会想妻子,想她这会儿是不是睡了。是不是在为他担忧。
“你再歇会儿吧。”又林摸了一下他的脸——这么短短几天,既吃不好又睡不实,还要搜肠刮肚呕心沥血的作文章。朱慕贤明显是瘦了,脸颊都有些凹下去了,即使已经睡了这么久,他的脸色和精神还是没有完全恢复。
又林也陪他睡了不短时间,刚刚起身。天气一下子暖和起来,她穿着一件白的棉绸里衣,披着件嫩黄色的夹袄,里衣和夹袄都做得相当宽大,一点儿都看不出她身形的变化。她坐在窗前,在晨光里梳妆。长长的秀发如漆似墨。窗子开了半扇,微风吹进来。朱慕贤着迷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外头传来丫头们走动的声音,还有墙外面,也有车马经过的动静。这一切都是他熟悉的,令他安心。
翠玉端了水进来。朱慕贤起身洗脸,小英则过去服侍又林梳头,把头发挽了起来,斜斜的梳了个倚云髻。
“去老太太和太太那儿请个安吧,你睡着的时候,正院儿打发人来问了几次呢,让你一醒了就过去。”
“好。”
又林站起身来:“走吧。”
“你就别去了。”
又林坦然自若的抚了抚前襟——她的现在穿的衣裳都是宽宽大大的。
“我同你一块儿去吧,走慢点没关系的。郎中也说了,走动走动对我也有好处。”
老太太看到他们夫妻俩十分欣慰,笑着说:“这几天可熬坏了,想吃什么尽管说,让厨房给你做去。”又说:“这几天好好歇着吧,别再看书写字儿了。”
大太太则表现得更激动一些,拉着小儿子坐在自己旁边,又摸脸又摸头的,弄得朱慕贤很不自在。
又林倒是理解大太太。朱慕贤就算活到七老八十那也是她的儿子,在她眼中,现在的朱慕贤大概就和蹒跚学步的时候没有两样。
又林也要做妈妈了,她能体会到在她身体里,另一个生命在成长,一天比一天更茁状。这种感觉难以言喻。
一定要形容,大概这就是本能,做了母亲的本能。
“都瘦了。”大太太用帕子抹着眼角:“这受了多大的罪啊……你想吃什么? 赶紧吩咐厨房多做点儿滋补的好吃的。”
“刚才祖母也这么说来着。其实我倒也不想吃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儿累,所以睡得时间就长了点儿。”
“嗳,应该的。”大太太说:“春天人本来就易乏,你这熬了这么些天,那自然精神不济。等会儿用了午饭你再去歇着。我看,请郎中来把个脉,开个方子调养调养吧?”
朱慕贤忙说:“用不着请郎中,我又没生病。”
“身子虚那也是病。”
大太太十分坚持。
正好这会儿外头有人来传话。
“大太太,四少爷,四少奶奶,家里来客人了。于江的亲家李老爷来了!”
朱慕贤看了一眼妻子,又林脸上满是惊喜的表情。
“那我出去迎一下岳父。”
大太太心情正好着,还多嘱咐一句:“让人把客院儿收拾出来,好生招待亲家老爷。”
又林也想见着父亲,可是她不能去外院儿,只能等朱慕贤把李光沛迎进小花厅里头的时候,她才见着父亲——
已经快一年没见了,可是又林觉得,她离开于江仿佛已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了。李光沛走进来的时候,又林正在脑海中反复描绘父亲的形象。然后,正好和走进来的真人嵌合在一起。
又林鼻子发酸,喉咙象是被什么塞住了。
李光沛也在打量女儿。又林好象比离开于江时稍微高了一些,脸色红润,气色很不错,看起来她日子过得应该算是顺心的。
又林是他的长女,是他最为关注和钟爱的孩子,就算是后来有了德林和通儿,他依然最喜欢这个女儿。她聪慧,乖巧。即使小时候她也很少吵闹任性,李光沛和她说话,说一些生意上的不顺和家里的事,那时候她才三四岁,不可能听得懂,可是她非常安静,一双清澈的眼睛就这么看着,让人觉得心里很宁静,很踏实。
又林站起身来,朝李光沛行礼:“爹……”
李光沛连忙扶住她:“你现在身子重,可得当心,快坐下。”
“父亲一个人来的?”
“嗳。”李光沛扶着又林让她重新坐下,微笑着说:“你弟弟倒是硬缠着我想来,不过从于江到京城可不是三五天的事儿,他还从来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下次吧,秋天的时候我还过来,到时候再带他一块儿来。”
夏末秋初的时候又林就该分娩了,到时候李家肯定会来人的。德林那时候来的话,就不光能看见他日思夜想的姐姐,还能见着刚出生的小外甥了。
“祖母好吗?我娘好吗?”
“你祖母挺好的,还是老毛病,咳嗽。上次请的那位郎中开的方子吃了,倒是有效验的。你娘好着呢,通儿现在可会捣蛋了,把你娘气的整天痛骂训斥他,中气十足的,隔着半里地都能听见她的嗓门儿。”
又林听到这种促狭的说话,就能很形象的描绘出那场面了——淘气的通儿,气得要命又拿他没治的母亲——
又林微笑着听父亲讲述家里的一切,她怀念的一切。
朱慕贤起先陪在一边,后来就体贴的先找个由头出去了,让他们父女俩能好好的说一会儿话。
当然,他们也不能避免的提到了玉林。
提到这个早夭的女儿,让李光沛有些不自在。
“她去得很快,没难受太长时间……也没留下什么话。就在你祖父墓地不远的地方找人寻了一处地方,把她葬在那儿了。”
又林垂下头。按着于江的风俗,未成年而夭折,不能葬进祖坟,东西也都不能留下。玉林曾经住过的屋子,穿过的衣裳,用过的东西,应该也都一并处理了。现在李家应该已经彻底抹去了这个她存在过的痕迹。
她手里的,玉林给她绣的荷包、手帕,还有帮她抄过的两卷诗册,大概是最后的也是仅有的纪念了。
李光沛很快转了话题:“你身子怎么样?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