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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忘机的声音极轻,嘴唇上面碰著下面,自言自语模样。
“明城……你若不是毫无办法了,不会来求我。”素忘机闭了闭眼睛,笑,“早知道就不放你下山了。可惜,後悔无用。我一开始就没有过这个立场。”
玄真子可以管教明城,因为是实打实的师傅;玄鹤可以斥责明城,因为是教习的师叔;明光可以约束明城,因为是奉天观的大师兄;明静和明达可以劝慰明城,因为是师姐师弟……无尤、玄英等可以支使明城,因为是长辈……
他素忘机从一开始就跟奉天观的小道士隔著远远的距离。
没有牵手,没有分手,如何谈放手?没有比朋友站得更近。自己一开始想要的就非是私情,非是大道,而是做昆仑的顶峰人。
如今,真做到了。放眼看去,四海苍茫,身边竟无一人可以托付真心,志比凌云……志比凌云又如何?哈哈哈,到头来,原来自己比自己想得更为软弱,这一丝早该斩断的寄念竟然浮浮沈沈,仍然不甘地缠之不去!
素忘机笑,明城,我对你的念,也许要借你的手来亲自斩断了。
你若有求,我必有应。
你若在世,我必寻往。
你若成魔,我必……亲送尔入黄泉。
无论一开始是为因了何种心境争这掌门之位,甚至有托明城相让,他素忘机才稳坐这山人位置。在其位,谋其事。这麽多年,指点无常,教导弟子,合并扩张,拂威远望,尽灭魑魅魍魉,插手红尘兴亡,做的事多了,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坐这个位置。
他素忘机没有给自己别的机会,别的路,别的可能性。以前是,现在是,以後是。
所以,心里明明灭灭的不安火焰啊,早该熄灭。
後悔也好,没有退路。
寂寞也好,一己之择。
心痛也好,痴念无妄。
……素忘机心中云涛翻卷,往复几度来回,想得圆融通达了,这才蹲身去捡脚边的道袍。
即使是白日,空旷的大殿里也是阴暗沈穆,光影交错,浮尘幽荡。
素忘机半屈膝,素袍落在地上,他伸出的手他想象的镇定,指尖有几分颤抖,像隔著时间触碰思念……指尖初初接摸到衣服,便犹如一阵电击,生生退开。
如同触到了开关,素忘机面前,蓝色的道袍变虚,色彩浮动间,变幻出数十句字迹,铺陈在空中。是明城托给素忘机的话。
素忘机呆住,他盯著那些飘荡在空中的字迹,像透过字迹去看久违的道友,但是,记忆里道友的模样亦已模糊,只一缕馨香,令他舒展的指尖紧握成拳。
直到出现的字迹有变浅的趋势,素忘机才惊醒,认真地读记。
没有任何寒暄的话语。明城讲的是驱魔之道,他猜测石窟里曾未消失的佛家木鱼内有玄虚,教素忘机如何引出木鱼中的玄天离火,佛陀曾用以自焚的天火,佛陀肉身烧尽後,千万年仍缠绕在佛陀一脉灵息上的火焰。
一物降一物。
如果离火能灭融合了地欲魔的佛陀肉身,达到永尽,那麽现在,佛陀留下的契机,是否可以杀掉有心有身与明城同命甘守的恶魔?
明城需要素忘机的帮忙。
异种奇闻 38。悲歌
“既入我洞,是我传人。与我杀魔!灭魔!”
“万魔之子,黑暗成体。只要是这世间有一日的贪、恶、罪,它便能存一日……”
“……杀之、灭之、绝之。令它有心,有身,有命,甘愿困守……”
……昔日,石窟里佛陀金身留下的话语一日日徘徊在明城耳边。
金屋玉锁,锁不住如临孤城绝地的一颗悲怆的心。
温存耳语,娇柔厮磨,一年年的困守,消磨了意气,却抹不去霜雪加身不动分毫的大是非观。
善,恶,留,杀。
银锋寂寞,秋水长振,火狱深处的寒剑啊,可感受到了主人悲绝无路的哀鸣。
以已身为饵饲,寻同灭之路径。
旧蓝道袍消失,空中浮动的血红字迹亦消失,星星点点零落指尖,然後无迹可寻。只一块孤零零的紫穗玉葫芦配饰真正物归原主。
素忘机不禁想,昔年相别时,明城是不是已经打定再也不回的念头了。
若真如此,为何与自己说“会回来”呢?这般如寄送遗物地让人送了东西来,算是“回来”吗?
罢罢罢,你不回来,我去看你。
素忘机捡了玉葫芦入袖,走出了大殿。他身後,案台上,拂尘正躺在那里。
对素忘机来说,拂尘即使用惯了,但是仍比不上剑的适手。
即使拿著拂尘的时候,使出来的仍是剑招。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在精进自己的技艺,变著法子用各种灵药刺激自己的功力增长,为的就是这刻,再与魔狭路相逢时候,至少能为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东西挡个一招半招。
现在,明城的起令已经到达。
他手里蠢蠢欲动想握把嗜血的剑了。
杀魔,灭魔,绝魔。
舒因在昆仑山住了好些日子,掷坤宫的道士们不至於欺负他,每天有茶饭送来,但是冷言冷语,看他就像看关著的一条狗。
并不陌生的感觉,舒因在瑶灵谷的时候,就被其他兄弟当狗一样看待。除了仲平……
离开人间的家才多久?记忆里的妻子却像上辈子认识的人那样遥远了,反而是瑶灵谷里的桩桩件件日渐清晰起来。舒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在仙宫的原因。
其实,若舒因想逃,这些绳索铁链根本困不住他。他们兄弟几个是直接继承龙游的部分力量,不是一般妖妖怪怪可比。但是,舒因不想贸然出走,他是为了承诺而来,他要把素忘机带走,他要等素忘机答案,他必须守著。
素忘机在做什麽呢?他闭关在明城曾经强闯的石窟里面呆著。他想找点有意思的东西。
布好五芒星阵,在各角倒入几样世间最污秽之物,用妖胆魔心逼祀清圣。
果然,空间有了异样。
一个远来的声音问:“你是谁?”
声音苍老混沌,不认真听,根本不会注意。像一阵呼啸的风,穿过阙隙。
“小子,你怎麽又回来了?”声音带著丝不悦。
素忘机凝神听,脑袋里的声音清晰些,可以分辨出细微清脆果断的咬字。
“我?我是谁?”素忘机诱哄,靠近星阵中心蒲团上的木鱼。这件旧物,被明城临走时候放在此处,一直没动过。
据明城说,龙游是在里昆仑跟木鱼出来,龙游出来後,按说木鱼里面已经没有别物。但是明城的捎话中意指佛陀留下的痕迹并没有消失,肉身散尽,缠绕佛陀灵息的一脉火焰仍徘徊不去,此时祭阵的回应,显然应证了明城的猜测。
但是,声音的脾气与明城曾描述的不吻。难道魂魄消失血肉彻毁後,留下的灵息连对话的人也分不清了?
“小道士,剑呢,剑呢?啊啊啊,放开我……啊……杀了他!杀!哈哈,兜兜转转竟然还是逃不开……”声音越来越远,简直像被别的力量拉扯变形,渐渐远去……
素忘机加大了星阵的束缚,一瞬间,星阵的光芒陡亮,可以看见光芒的外围,是用梵语写成的五星形状,开始慢慢转动。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麽,有什麽变卦,木鱼里奇怪的声音奇怪的话……素忘机不想浪费时间,他迅速地幻化出心剑,朝木鱼劈去──
没有强大魂体的护佑,千万年未腐的铁木鱼应声而裂。
随著蓝色火苗的出现,火苗中一束金光骤然拉长,变了一个扭曲的人影出来,不待素忘机惊讶地伸手去抓,影子似被扼住喉咙,与之前的声音一般被奇怪的力量拉入另一空间,扭曲著迅速消失。
拉扯变形,渐渐远去……
怎麽回事?如果按照计划继续做下去,在这个静止的洞穴内,不应该有外力的插手。
果然,不可能顺利,有未知危险的存在?
来不及细想,素忘机用随身携带的玉葫芦存了火苗,收好。
石洞里光芒消去,木鱼碎裂,真正没有一丝灵圣的气息留存了。素忘机皱了皱眉,站立片刻,走开。
有什麽办法能和明城先联系上?单单靠手中这一星半点不知是否真有用途的遗火,素忘机真没信心。但是,不能妄动。
素忘机准备把舒因叫来,再好好问一下瑶灵谷里的情况。
我们不知道舒因会和素忘机讲什麽,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舒因不会全盘托出。
对人类而言,瑶灵谷的世界太过无稽和荒唐。
赶紧完成所托任务,快点扔掉身份关系,舒因可不想节外生枝。
对人而言,魔不可信。
对魔而言,人,同样不可信。
此时的瑶灵谷里和万魔穴中也起了微妙的变化。
明城正用人间的书札教习最乖的九子仲宴识文习字,坐在一边闷闷喝酒的龙游忽然站了起来。
“怎麽了?”明城话音未出,就听见一声近乎地震山摇的狂笑,从四面八方传来。
龙游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
倒是仲宴扯了扯明城的袖子,开口了:“是爷爷的声音。爷爷怎麽了?”
明城闭上了嘴巴。
龙游说:“我去看看。”他走到门口,脚步顿住,忍不住又回头瞧明城。
仲宴叫起来:“我会保护道长!”
明城看著小孩,对龙游说:“我没事。”
“嗯。”龙游的脚步迈出,“我去去就回。”
虽然,瑶灵谷和万魔穴相隔不远,但是,万魔穴很少会传来异动,究竟发生什麽了呢?让老魔的笑声如此得意又带著威烈?
明城心内慢慢鼓动,他期待异常已经好久,但是出走的舒因并没有意料归来……
时间,已经太长了。
仲宴爬进明城怀里,仰起头问:“道长,道长,在想什麽?”
明城摇摇头。这一处谷地,真是太冷了。
异种奇闻 39。阖家
话说,龙游走了没一刻,明城的院子外大大小小跪了一地的人。
干瘦的管事进来说:“公子们请道长的原谅。”
明城皱眉:“原谅什麽?”
当年的事早已揭过,这些孩子,他纯当不存在。至於後来的娃,也做眼不见心不烦。
他已经把自己隔离开,难道还不够吗?
其实,对这些明明打他肚子里出来,不想认,偏否认不了的“家人”,明城想著,喝杯茶都快把杯子捏碎。
管事请不动。大儿子自己爬起来进来了。
仲平示意管事出去,然後对明城恭敬地道:“儿子们请道长喝杯水酒。”
明城冷眼一瞥:“你们在想什麽?”
“这回真没。”仲平和气地笑,“是二哥从谷外带了些好酒,我们不过找个理由聚聚。家里已经有十五人,血缘亲,骨肉亲,道长真不见一见?爹不亲,娘不疼,我们真的很可怜。”
明城听得头疼:“我不喝酒。”
“不过是些花叶米粮酿出的水,说‘茶’更妥当。”仲平不气馁,“这谷里,来去我们这一家人,道长真的不愿意见吗?还是,说道长……怕?”
明城眉头一跳,看向仲平的目光带了丝严厉。
仲平跪了下去。
几个孩子里,仲平长得最像自己,明城看著仲平说著劝服自己的话,觉得格外荒唐。他想起以前跟素还真在掷坤宫的花树下吃酒喝茶,再看看现在这一窝混乱混蛋,老天爷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明城看著仲平的脑袋瓜,甚至觉得自己的生命在离开昆仑山的那一刻已经休止。现在活下去的,是另一个借著他皮囊的人。
仲宴很乖,他一直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声不吭,一下子看看面目沈凝的道长,一下看看做出一副哀求样的大哥。
等明城的神思从天外跑了一圈回来。仲平开口了,声音有点低:“道长,不想知道舒因这几年在外面活得怎麽样吗?同样是儿子,为什麽道长信他,不肯再信我们了呢?无论我们做什麽,都从来没有起过害道长的心思。”
明城心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