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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菁双手环在胸前,挑挑眉:“那你的太子可就危险了。”
“哦?琳公主这样以为么?”凤桐的嘴角又浮起淡淡笑意,“现在断言胜负还为时过早。或者,天意早已注定。”
他转身,慢悠悠踩云飘走。
飘出些许,他又侧回身,“还有,昭贤弟,都到了这个时候,怎么你还要事事让他人代劳?”
昭沅的心不轻不重被扎了一下。
琳菁撇嘴:“凤君不是也事事丢给你们这群小凤凰代劳?”
凤桐长笑一声:“琳公主说的也算对吧。”与凰珠一道乘云离去。
次日清晨,内廷总管白公公手捧圣旨,亲自到乐庆宫中宣读。
圣旨曰,昨夜子时,太祖皇帝神迹突现,圣上感太祖皇帝神诏,为正宗庙社稷,于明日凤时在宗庙内举行滴血认亲仪式,朝中百官皆为见证。若验得乐越乃诈冒皇室血脉,则即刻推出午门,施凌迟之刑,残骨悬挂城门一月,以儆效尤。
乐越叩拜接过圣旨。
琳菁嘀咕:“这皇帝什么意思呀,背地里偷偷摸摸造出假神迹,圣旨上就恶狠狠说要把乐越千刀万剐,太虚伪了。”
应泽不屑道:“凡人。这就是凡人。”
皇后在岔路之处徘徊良久,终于还是走向凤乾宫的方向。
凤乾宫中依然弥漫着终年萦绕的药味,就算燃再多熏香,也盖不过那个味道。
在外殿中,便能听见熟悉的咳嗽,似乎更加厉害了。皇后心中一阵酸楚,也不待通报,快步冲向内殿,挑开了水晶帘。
斜倚在御榻上的和韶看到她,愣了愣,撑起身虚弱道:“皇后,今天太阳烈,你怎么过来了?快些坐下凉一凉吧。”
皇后扑到御榻边,泪水夺眶而出:“皇上,你让臣妾如何是好?”
和韶有些不解,和声问:“皇后,朕做了何事令你如斯慌张?”
皇后捂住口,泪珠滚滚:“皇上,你、你为何不能好好保重身体?什么太子,什么和氏流落在外的血脉,臣妾都不想看到他们,臣妾只希望和皇上相守到老······”
和韶哑然失笑:“皇后,这些话不该从你的口中说出来。若无太子,他日朕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皇后埋首在他怀中,泣不成声:“皇上别说不吉利的话······没有皇上,就没有臣妾,皇上在哪里,臣妾就在哪里。”
和韶轻叹道:“你是皇后,不能这样孩子气。”
皇后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紧紧地望着他:“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臣妾为什么不能这样说?”她再度俯在和韶怀里,嘤嘤哭泣。
和韶抬手抚摸她的鬓发,回想皇后初嫁给他时,不过才十三岁。
她是太师的女儿,自小娇惯,穿着繁重的喜服,假装循规蹈矩地坐着,一双眼睛却好奇地不住偷偷四处张望。
和韶还记得她拉住他的衣角问:“你是皇帝?看起来不比我大多少嘛,两岁,还是三岁?”
“从今天起我就是皇后喽?那我和你说话,是每句都要自称臣妾呢,还是可以说‘我’啊?”
“盘子里的东西,真的一点都不能吃吗?臣妾我好饿,娘说,我要饿三天,可我现在就忍不住了。”
“皇上你也吃一点吧,唔,外面的人会听你的话守好房门吧,万一偷吃被抓到了,我娘说,我会被废掉。”
贤妃德妃进宫时,她大哭大闹,被太后罚在佛堂抄经。和韶还记得她闯到凤乾宫中要把他的贤妃德妃赶出去时红肿的双眼,目光中带着怨恨和委屈。
在佛堂抄完经后,她不哭也不闹了,眼睛中毫不掩饰的怨恨已变成了委屈与绝望,她只是用那样的神情问:“臣妾不想和别人分享皇上,可是皇上是皇上,臣妾只能与别人分。我是皇后,在皇上心里,我和她们还是不一样的吧?”
那时候她多大?十四?十五?离现在已经近十年了。
这些年,他身体弱,没有太留意后宫的妃嫔,包括皇后。
多年过去,皇后早非当年那个天真骄纵的少女,但,在她的心中,或许和千万平凡女子一样,一直真心真意地爱着自己的夫君吧。
可他这个皇帝,在生命将要走到尽头时,竟不知道是否能保住皇后后半生安乐。
若得来世,有缘再做夫妻,宁愿只是寻常百姓,平平淡淡,相守到老便好。
皇后出了凤乾宫,她郁郁伤心又烦闷,便弃了皇辇,慢慢步行回凰仪宫,天气炎热,她绕道靠近御花园的小路而行,遥遥看见一行人匆匆向着另一方走去,众人簇拥着的那人好似是太子。
皇后便问:“那厢过去的可是太子?”
小宦官答到:“回禀娘娘,是太子殿下。”
皇后疑惑:“看他所去的方向,既非凤乾宫,也非凰慈宫,他这是要往何处去?”
婉樱小声道:“皇后娘娘,奴婢大胆说一句,太子可能是往陈太妃的思容宫里去。”
楚龄郡主与太子的传闻,皇后亦听说过些许,这般看来,传闻倒是真的了。她暗暗思忖,那位楚龄郡主,果然有些手段,只盼别闹出什么丑事。
皇后最近要愁的事情很太多,撞见太子去思容宫那件事,她不多久就抛在了脑后。到了傍晚,太后命珠莺前来传话,让她去凰慈宫一趟,身边别带那么多人。
皇后于是只带上了婉樱,到了凰慈宫,太后与她闲话几句,笑道:“对了,皇后,今日哀家命人打理旧物,不想在箱子底找到了两件当年先帝赐给我的首饰,我这把年纪,戴着已经不合适了,不如你看一看,有没有合心的,拿去戴吧。”
皇后连忙道:“既是先帝赐予太后娘娘之物,臣妾怎敢佩戴。”
太后道:“只是几根钗而已。”拉起皇后的手,“你随我去选一选。”
进得静室内,太后忽命左右退下,合上房门,没有传唤,任何人不得擅入。
待四下无人时,太后示意皇后随她走到静室的幕帘之后,郑重地道:“皇后,哀家假托挑选首饰,让你到此,是觉得你既是皇后,有些事情也该让你晓得。如今安顺王把持朝政,手握重兵,皇上体弱,无力辖制,皇上与哀家亦是不得已,才立了慕祯为太子。如今乐庆宫那个叫了乐越的少年,他是真是假不重要,但他背后有定南王。杜献此人不如慕延那般张狂,他在南郡韬光养晦,实力其实不见得比安顺王弱。乐越与太子竞争,实际就是定南王与安顺王之争。哀家说的已经够明白,你该懂了吧。”
皇后的心怦怦乱跳,她即使再傻,此时也彻底明白了太后与和韶的用意。
“只是太后娘娘,用一头猛虎对付一条豺狼,狼死了后,猛虎会不会反身噬主?”
太后很满意皇后问了一句还算有脑子的话,叹了口气道:“这个暂时不必去想了,你以为皇上现在还有得选么?”
皇后不言语。
太后抬起手,击掌两下:“另外,哀家还想让你见一个人。”
从屋角的屏风后,转出一个身穿宫女服色的女子,向太后和皇后盈盈拜倒,太后含笑问皇后:“你猜她是谁?”
皇后不解,那女子缓缓抬首,刻意精修成平而温顺的秀眉下,一双杏目中闪烁着异样的锋芒:“臣女白若珊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太后含笑道:“她是楚龄郡主。”
皇后大惊,不明白与太子有谣传的楚龄郡主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太后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向楚龄郡主道:“太子的表现如何?”
楚龄郡主福身回禀:“太子今日气急败坏,看样子已按捺不住,而且他与国师的弟弟凤桐的关系,似乎没那么好。”
皇后彻底愕然,太后道:“若珊对皇上之事极其用心,太子乃安顺王私生子一事,多亏她前来告知。对了,她还懂些医理,送上一副药方,能医治皇上的病症。皇后,你可不能怠慢她。人前她要假意稳住太子,私下里,你便当她是姐妹吧。”“姐妹”二字让皇后本能地觉得警惕,可楚龄郡主能医治皇上这件事让她欣喜若狂,不敢置信的喜悦压制住了其他的情绪,她猛地抓住楚龄郡主的衣袖:“你真的有方子可以医治皇上?”
楚龄郡主垂下眼帘:“臣女的母亲精通医理,她的嫁妆中有专门医治难症的古方,臣女曾随着学了一些,但是否能医好,只有五成之数。”
竟有五成的希望可以医好!皇后紧紧抓住楚龄郡主的手臂:“好妹妹,你若真能治好皇上,哪怕要我的命都行!”
楚龄郡主连忙作势欲跪:“皇后娘娘此话臣女万万经受不起。”
太后和皇后一道搀扶起她,皇后自治方才有些激动了,稍微收敛了些情绪,真心诚意地感谢道:“久闻楚龄郡主乃是一位奇女子,今日本宫方才真正理解其意,你为皇上所做的这些,本宫一定永远记得。”
楚龄郡主道:“臣女所做这些,只是尽本分而已。我虽是女子,也不愿看到千秋基业遭人谋夺。臣女的父王在世时常教导臣女,乾纲清正,方能万民有福。而且,于私,我也有我如此做的理由。”
太后微微颔首:“宫中耳目众多,你不宜再此久留,快快离去吧。”
楚龄郡主盈盈拜退,太后转动搁架上的玉瓶,地上露出一条暗道。这条暗道通往思安宫的佛殿,住在思安宫的陈太妃却根本不知道有这条暗道存在。太后将这条暗道告诉了楚龄郡主,让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凰慈宫,并穿上宫女服饰以备万一。
皇后惊诧叹服。
待楚龄郡主走后,暗道口合上,太后问:“你觉得这位郡主如何?”
“智计过人,聪慧伶俐。多亏了她了。”顿了顿,皇后有些好奇地问,“母后,她说的于私帮助皇上的理由是什么?”
太后道:“她本以为父母之死是乐越所为,最后才发现是太子。因为镇西王夫妇知道太子的身世秘密。”
皇后讶然道:“安顺王父子胆敢谋杀同品的郡王?也太大胆了。郡主为报父母之仇竟能与那太子虚与委蛇,臣妾好佩服。”
太后道:“你当然要佩服她,只怕你与后宫诸妃加在一起都比不得她。”
皇后听着这句话有些不对,没有胡乱接口。太后瞟了一眼皇后木讷站着的样子,摇头叹道:“你啊,日后要多多留意小心。”
皇后立刻道:“臣妾会留意小心,好好照顾这位妹妹,又不被其他人发现。”
她自以为这句话说得很聪明,太后的神情却更无奈了:“唉,皇后,有些话不说明白了,你为什么就是不懂?倘若这个郡主变成了皇上的妃子,只怕不到一个月,你皇后的位置就难保。对她,与对那乐越一样,她有她的算盘,我们有我们的主张。你记住这句话便可。”
皇后懵懂地点头,她发现很多事情她已越来越搞不明白了。
滴血认亲仪式当日,文武百官寅时末便在太庙之前列序等待,卯时初,安顺王与定南王至,两位王爷的轿子同时到了承天门,于是在下轿后同行而来。安顺王身穿松柏栖鹤纹褐色王服,定南王着流云翔鹤纹紫色王服,两人一路低声谈笑,在百官之首站定。
过不多久,太子驾到,神色从容,还带着微笑与定南王闲话了几句。
只是乐越一直未出现。
卯时中,国师到,众官中稍起了一阵骚动。国师冯梧自今上继位后就鲜少露面,连太子册封大典都未出席,今天居然到场。他多年来容貌一直未变,看来依然不到三旬的年纪,宽袖道氅,手执拂尘,行至安顺王与定南王面前,仅微微颔首算做招呼,便到另一侧上首站定。
他自先帝时就权势显赫,无人能及,连见皇帝时都可不行大礼,百官中看不惯者甚多。应朝一向尊崇玄道之术,凤祥帝之后更甚,儒学一派的清流们一直深为忧虑。但国师府权势熏天,挺身劝谏的官员都没落得好下场,众官只敢偷偷议论道术误国。国师府和安顺王公然将非和姓之人扶上太子之位,不少官员仰天长叹本朝亡国之日不久矣,没想到皇上和定南王又扶持出一个出身玄道门派装神弄鬼的少年说是皇家血脉。
众官早看透了,乐越对太子根本就是一场黑吃黑的较量。
他们或心灰意冷或明哲保身地一致决定,袖手看热闹就好。
国师到达不久,皇帝的銮舆缓缓而来,太子、安顺王、定南王与众官叩拜迎接,唯有冯梧依然倨立原地。
和韶身着玄黑朱红阔袖的凤袍,帝冠珠帘后的面容似乎气色好了些。他进入太庙,跪拜太祖太宗与众位先帝的灵牌,敬香祷祝。众官依然没见乐越露面,不由得暗自揣测,这少年的架子未免太大了些,也或者是皇上另有安排。
和韶跪拜完毕,问左右:“乐越何在?”
白公公道:“禀皇上,因乐越其身份未明,宗庙祭拜时在场多有不妥,故而在华清门外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