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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游-第3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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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日日相守,他便以为那样的日子会持续至永远,此次太子出事,皇上让她帮忙,因为有自己陪着,他除了不放心几个儿女外心无所惧,只是,到最后,他一点事儿没有,她却昏睡不醒,十几日来滴水不能进,关心则乱,他早已乱了心神。
    不过,四阿哥那句话有理:现在玉儿还好好的躺在那儿呢,他怎能放弃希望。
    深吸一口气,雅尔哈齐兜头冲四阿哥一鞠到底,“多谢四堂兄打醒了我。”
    四阿哥坐回椅上,狠狠喘了口气:“去把你自己收拾收拾,跟个叫化子似的,哪里还有半分贝勒的体面。”
    看看自己身上穿了好些日子皱皱巴巴的衣裳,雅尔哈齐的脸抽了抽,转身走了。
    四阿哥喝一口茶,看着明显也变得活泛了的下人,忍不住摇头,情深不寿,若玉儿真有个好歹,这个素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雅尔哈齐说不准真的会落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一手按压着太阳穴,四阿哥第一次不再羡慕他们夫妻情深——若连自己的心神、意志都会被影响、左右,这样的夫妻之情,岂不是有些可怕?
    作为一个经历过战场血腥杀戮的军人,作为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因为一个女人,弄得蓬头垢面,生无可恋,仪态尽失,尊严受损,更甚至于连命都快要搭进去的模样,这样疯魔的情感,着实不是四阿哥这个打小便接受以江山社稷为重、祖宗家族为重的皇子教育之人所能理解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是这夫妻之情再重,也不应重于家族责任、重于子嗣传承、重于江山社稷,在自制自律的四阿哥眼里,今日这样的雅尔哈齐,明显是魔障了。
    希望这一巴掌能把他打醒吧!
    收拾整齐重新出来的雅尔哈齐打断了四阿哥纷乱的思绪,看着大致恢复了平日模样的雅尔哈齐,四阿哥满意地点头,这才把今日来的缘由说了出来。
    “多谢四兄,这便请性音大师帮着看看吧。”任何一点希望,他都不愿意放过,这个性音他知道,仿佛有些手段。
    引了两人进去,看着性音搭着妻子的手腕听脉,雅尔哈齐皱了皱眉,却未开口,一边的四阿哥看一眼形容整洁的玉儿,哼道:“好在还知道吩咐丫头替她收拾,你怎么就没叫丫头收拾收拾你自己。”
    听着四阿哥这似斥责似调侃的话,雅尔哈齐却如遭雷殛,那呆愣的神情使得正等他回话的四阿哥一愣:“怎么啦?”
    雅尔哈齐脸上表情似哭似笑,半晌,方道:“没事儿,我就是,就是想着,所幸,丫头们帮着收拾了,若不然,岂不失仪。”
    玉儿没事儿,他的妻子,她没事儿,她果然不同于凡人,她是真的没事儿……
    雅尔哈齐使命紧握双手,这才能止住身体释然后的颤抖。
    四阿哥看一眼不知因何缘故双目发亮的雅尔哈齐,“失仪,你自己早无仪态可言了。她病在床上,人事不知,便是失仪,也情有可原。”
    雅尔哈齐傻笑道:“是,是。”
    十几日,他怎么没发现,这十几日一直无人替妻子洗漱,可妻子身上一直无垢无尘,几个儿女要上学要管家没发现也就罢了,便连贴身侍候的四绿也不知,也没人提醒他一下,若非如此,这些日子,他怎会这般自苦……
    是了,平日,洗漱的事儿,都是妻子自己动手,如今她人事不省,所有人倒都忽略这事了。
    到此时,雅尔哈齐方才第一次真正地放下心来,妻子肯定是没事的。
    性音闭目听脉半晌,之后又打袖中拿出一个佛磬,轻轻敲了三声,清越的磬音在房内流转往复,久久不息,性音和尚置于丹田前的双手变幻着繁复的手诀,双眼则紧盯着沉睡的玉儿,如是过了十息左右,一口鲜血打性音口中喷出,溅到了被褥之间。
    四阿哥与雅尔哈齐心里齐齐一惊,却见性音手诀未停,如是又过了两息,性音的双手方停了下来,做守静式停在丹田之前。
    磬音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二人不敢打扰性音,房内一时只听闻或轻,或重,或急促,或细微的呼吸之声。
    性音睁开眼,看着四阿哥苦笑道:“和尚方才窥到一丝真意,心生贪念,失了平常心,损了十年佛功。好在,和尚已确定,贝勒夫人确实无碍,如今却是在修行。”
    “修行?”
    四阿哥与雅尔哈齐同时惊诧出声。
    性音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雅尔哈齐:“夫人根基深厚,不知师从哪位高人?”
    雅尔哈齐挠挠脑门儿:“平日我从没见她修行,她每日做得最多的不过是服侍打理我与六个孩子的日常生活起居,大师怎么倒说她会修行?”
    四阿哥也道:“她打小养在深闺,便是去京中各处寺院的次数也不多,确是不曾拜谁为师。”又想起当日潭拓寺的事,说了一遍,“她又懒又馋,那性子着实让人束手无策,两个大师便都放弃了。”
    性音和尚知道四阿哥素不轻言,但凡说出的,必是确有其事,加之雅尔哈齐这个枕边之人都不知,一时便有些拿不准。
    没忍住好奇心,性音又看了仿似沉睡的贝勒夫人一眼,却一时头晕眼花,摔倒在地。
    “性音大师!”
    四阿哥与雅尔哈齐齐声惊呼,倒在地上的性音脸上一时苦得几乎掉下药碴子来。
    “阿弥陀佛,和尚心念妄动,合该遭此一劫。”
    雅尔哈齐看着性音的狼狈模样,因为不再心忧妻子的性命,一时打心底泛上一丝笑意,这笑意被四阿哥窥见,狠狠瞪了他一眼。
    雅尔哈齐此时已认定妻子无事,心性又恢复了日常的几分模样,促狭地冲四阿哥挤了挤眼:“性音大师方才那一眼,不知又损了几年佛功?”
    四阿哥素来是个严肃的人,此时听了雅尔哈齐这般没轻重的话,瞪着雅尔哈齐张口便要训斥,还未开口,却见打地上起身的性音竖起三根手根:“三年。”
    四阿哥闭上了嘴,雅尔哈齐则张开了嘴,他只是随口一言呀。
    既已诊完,三人转身出了门,至于被血污了的被褥,自有四绿接手替换。
    坐在厅里,恢复了机变的雅尔哈齐与四阿哥交换了各自手里的情报,开始从头剖析此次事件的始末,之后又商谈了一番善后事宜,如是过了半个时辰,打替玉儿看诊毕一出门就要了间静室打坐的性音和尚走了进来。
    “性音大师可好些了?”
    性音和尚脸上却有喜色,听了四阿哥的问候,打了个揖首:“和尚虽损了十几年佛功,却有意外之得,果然,祸福相倚。”回头对雅尔哈齐又道:“贝勒爷不需惊急,贝勒夫人却是康泰无碍的,只待夫人醒来,和尚还要再来拜会。”
    送走了四阿哥与性音和尚,雅尔哈齐回房看了看沉睡的妻子,此时恢复了心智的雅尔哈齐看着妻子红润的小脸,轻浅的呼吸,手放在妻子胸前,感受到心脏的震动,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把妻子抱在怀里,那熟悉的清淡香气萦绕鼻间,如此之多证明妻子活着的症状,为何他会看不见?果然,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若是他自己,他反倒不怕,可事涉妻子,他却是被这恐怖吓住了……
    静静搂着妻子柔软的身子坐了好一会儿,雅尔哈齐安放好妻子,替她盖好被褥,振奋精神走出卧室,吩咐四绿守好夫人,转身开始安排善后事宜,妻子如今的状况,却须着人禀明岳家,以让他们安心,为免京中众人滋扰,妻子最好还是移到庄子上去才更稳妥……


☆、331十年

性音与四阿哥回到王府;进了书房;四阿哥看一眼性音:“你看出什么了?”
    性音看着雅尔哈齐的目光太奇异了;想不招四阿哥注意都难。**
    性音合什颂了声佛:“这位贝勒夫人,必是有大来头的;冰肌玉骨;宝光莹莹;灵台清灵,无尘无垢;世所罕见,加之四爷又说她素来是个天性自然的;以此推之,贝勒夫人若非是拜了明师日日修持纯净了性灵;那必是有根脚的转世重修,前生便不是女仙,也必是女仙跟前的人。和尚四十年修持再不曾见过这般人物的。生存于浊世,却未染上半点秽物,世间万般迷人心神的乱象,似亦未动其心性。和尚看到的不是一位富贵环绕、金银锦绣堆里的贝勒夫人,和尚见着的是佛前的玉石兰花,通体纯净,清幽高洁。”
    四阿哥的手紧了紧,玉石兰花……吗?
    想了想,打书桌里拿出一本佛经递给性音,性音接了过去。
    “看看。”
    性音依言翻开佛经,当他的目光落到经文上时,眼中爆出热烈的光芒,“四爷,此经文何人手抄?”
    四阿哥闭目道:“就是你方才说的玉石兰花。”
    性音又翻了几页,却不知触动了脑子里哪根弦,当即双腿一盘,跌坐在椅上,入定去了。
    四阿哥睁开眼,也不理那在自己书房就入定的性音,只抬眼看着桌上那绣着“慎情思,慎饮食,慎劳逸”的绣屏出神,四岁初见至这些年的时时看顾、照拂,她不只救了他唯一的嫡子,连他们的身子也时时关照,若他劳累过度被她发现,必引来诸多唠叨与嘲弄;送点心,送药用糖丸,送衣,送食,有弘普弘芝弘英的,必有弘晖的,他知道,他的兄弟们谁也不曾像他这样得到她这般多关心……
    她是真的把他当作亲人的,可她现在躺在那儿,除了能确认她生命无碍,他却是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四阿哥的心仿佛被谁狠狠揪了一下,又痛又麻。
    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便是乌喇那拉氏不知道的,她也能通过细心的观察知道,偏她并不事事顺着他,只按照她认为于他有益的督促他,拧巴他。三月里,他说她做的鱼好吃,于是,之后每月她必会着人送三次过来,他知道,不是她不愿多送,只是,每月三次,已是极限了,再多,便要招人注意了。为着小心,次次都与点心一起送来,倒也不打眼。只是,这才吃了两个月,她却昏过去了……
    转动佛珠,四阿哥苦笑,当日一句戏言,如今,再吃别的鱼,却真是如鸡肋一般了。
    佛前的玉石兰花?
    她可不是玉石,石岂有灵?
    石又哪有她的温情与慧黠?
    玉石虽美,却是死物,她却会对着人笑,会怒,会骂,会哭,会惆怅,会温柔地抚摸弘晖的脑袋,哄他多吃东西,弘芝弘英在他府里调皮过了,她会罚那俩小子来他府里抹灰扫地,替他收拾书房,甚至还让弘芝弘英服侍他洗漱净面……
    想着弘芝弘英踮着脚,用小小的手笨拙地拧帕子倒水的模样,四阿哥只觉心脏似乎被一只柔软的手挤压了一下,又胀又酸又暖,闭上眼深吸口气,四阿哥收敛起激荡的情绪。
    如何把她藏起来?如何让她现今的异样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最好连兄弟们也能瞒下来。//听性音的意思,再有那个已死的乌木赤的话,短时间内,估计她是醒不过来了,想着需要马上做的诸多安排,四阿哥开始皱眉,要在不留痕迹间淡化她的影响,这个事儿,可太累人了。
    不做还不行!
    四阿哥发狠,待她好了,一定要让她好好给他做顿鱼吃。
    只是,四阿哥压根儿没想到,这顿鱼,一等,他便等了十年……
    不只外面的人没想到,便是玉儿自己也没想到,在她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十年便过去了。
    她只是为了自保,壮大灵魂入定了几次,她只是想着法儿把那只恶魔收到了一个玉制的容器里,就做了这么两件事,怎么十年就过去了?
    被留了胡子的雅尔哈齐狠狠抱在怀里揉搓,揉得她的小身子骨儿一阵阵儿发痛,想抗议时,却发现丈夫的泪无声地落在了她的背上,被身上的棉制睡衣吸收得干干净净。
    玉儿呆了,那个铁骨铮铮的军中汉子,那个成日家在演练场耀武扬威玩着巨大的铁锁显摆的豪雄,那个素日爱耍赖爱缠着她腻着她的丈夫,那个总爱欺负几个儿子的雅尔哈齐,哭,哭了?……
    也顾不上想别的,双手伸到丈夫身后合拢,玉儿搁在丈夫肩颈间的脑袋蹭了蹭,轻声呢喃:“好了,我醒了,没事儿了。”
    过了一刻钟,雅尔哈齐在妻子颈间的衣领上蹭了蹭,双手握着妻子的肩,轻轻推开,看着妻子明亮美丽的凤眼,雅尔哈齐悲喜交集,几疑还在梦中:“真的醒了?”
    玉儿冲着丈夫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醒了,不过,我觉着顶多几个月,你怎么倒说我睡了十年呢,你不是逗我呢吧?”
    会说话,会笑,会撒娇,会抱他的妻子……
    雅尔哈齐的眼眶又红了,这一刻,他等了十年!
    十年来,她睡在那儿,虽脸色红润,却不言不动。
    十年来,他想尽了方法,也不能唤醒沉睡的她。
    十年来,他故意从不为她净身,以此肯定着她的异于常人,以此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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