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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儿快步向继福晋所居的院子走去,那个院子,位于庄亲王府的中路;是离庄亲王所居的寝殿最近的一处院子;比几位庶福晋都近。
对于继福晋能撑到现在,玉儿心里其实是很佩服的,本来,她以为儿子们成婚后两日,继福晋就会离世,没想到,她居然撑过了儿媳妇们的回门之日。这,算是继福晋无意识中传达出的仁慈吗?
走进继福晋的院内,庄亲王的三位庶福晋并几个侍妾都已经到了,见着玉儿进了,这些上到五十下到三十的妇人们都齐齐松了口气。那模样,仿佛终于见着主心骨了,一时倒让玉儿有些哭笑不得。
那拉氏与阿颜觉罗氏见玉儿进来,便站起身来,玉儿摆摆手:“你们忙你们自己的,我进去看看。”
那拉氏与阿颜觉罗氏到底看着玉儿进了继福晋的内室才又坐下理事安排人事,而庄亲王后院儿的女人们与富察氏则都跟在玉儿的身后。
刚被奴才们服侍着洗浴过换上寿衣的继福晋躺在炕上,露在被子外面的只有一双肥厚的手与圆胖得几乎看不到脖子的头脸,那张往日里白胖的脸此时透着一种青紫之色,整个躯体散发着一种腐朽的气味,玉儿知道,这些日子,继福晋的身体已经日渐僵硬,此时,她走过去,坐在奴才们放在炕前的一张椅子上,双手捧起继福晋放在被外的手时,玉儿没忍住硬生生打了个激宁,这手,真是冰冷呀。
“额莫克?”玉儿轻声低唤。
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什么,听到玉儿的声音,继福晋紧闭的眼皮一阵颤动,似乎竭力想睁开眼,可惜,到最后,她也未能达成所愿,在拼尽全力动了动自己的食指后,继福晋咽下了她今生的最后一口气。
感觉着停止跳动的脉博,玉儿惊惧地喊:“额莫克!”
跟进来的太医走到炕边,弯腰搭了一下继福晋的脉,之后叹息着摇摇头:“郡王福晋节哀,庄亲王继福晋已仙逝了。”
玉儿的泪就那样流了出来,一个生命,就这样走完了她一生的历程吗?前一刻还是一个生命,下一刻,便已是一具死尸了吗?
“额娘,您别这样,额娘,您这样吓着杏儿了,额娘,您好歹哭出声儿来呀,额娘,您醒醒神,别这样,继玛嬷在天之灵肯定也不愿意看到您这样的。”
在富察氏的轻摇中,玉儿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脸上泌凉的泪,玉儿苦笑,伤心?她是伤心吗?伤心着生命的脆弱与逝去时的不可挽回。
只是,不曾伸手挽救她的自己,这算不算是流下了鳄鱼的眼泪?
继福晋就这样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以后,不会再有一个女人对她恨之欲狂,她的头上,一直悬挂的那柄剑就这样断裂了,她该高兴的,不是吗?
一旁的张庶福晋看着玉儿眼中流露出的悲悯与伤感,轻声叹息道:“福晋真是仁善啊。”
屋里的女人们听了张庶福晋的话,自然知道张庶福晋所说的是这位忠勇郡王福晋而非是继福晋。继福晋做过的事儿,谁没听说过一星半点?继福晋那样待儿媳妇,而这个儿媳妇却为着她的去世真正地在伤心着,又岂只是仁善呢?……
如果,玉儿听到这些女人的心声,估计会苦笑吧。
她确是叹息着生命的逝去,却并不是悲伤于继福晋的离世。如果,她哪怕对继福晋有一丝的仁慈,她也应该拿出空间里原有的丹药救回继福晋,可她并不曾那样做,她,就这样漠然地看着继福晋走完了她的一生。
仁善,玉儿不会为着这样的虚名而救一个处心积虑要害自己及家人的人。她不曾在嫁进王府的第二天就给继福晋下药,就已经很大度了,又岂会救她——还是在她给小小年纪的弘宝下毒之后!
“杏儿,去告诉你嫂子安排丧事,现在,咱们出去,你也该服侍额娘把麻衣穿上。”
玉儿扶着富察氏的手,回头看看已无一丝生命迹象的继福晋,叹了口气,转身出了房,那锦被间的是一具尸体,不再是一个人,死尸与人,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存在,死尸,散发着一种让人惕然心惊的寒气,那与沉睡的人,完全不是……
王府的丧葬大事,却也不须玉儿花费什么心力,或者说,不须管事的庄亲王庶福晋费心。自有王府的长史负责。此前,张庶福晋与石庶福晋都曾表示要把管家权移交给玉儿,不过,玉儿却并不曾接受,对于这种权利,她从来是不愿意揽在手里的,在郡王府时,家里的事儿便都交给了那拉氏,就想着过省心日子的玉儿又怎会自别人手里夺权。
对于玉儿的谦让,庶福晋们是极高兴的,她们与玉儿不同,玉儿便是不管家,也无人敢慢怠于她,可是庶福晋则不同,庶福晋虽称福晋,其实,只能算身份较高的妾,当王爷的宠爱不再时,她们要想在捧高踩低的王府过上好日子,便只能倚仗手上的管家权了。
王府的长史急匆匆策马而来,远远的便在庄亲王府前下了马,前不久,两位阿哥的大婚他才露过面,没想到,这才不十天,他又来了,他觉着,自己比起前任长史来,累多了。前任长史虽担着名,却一次也不曾进庄亲王府,而他在这两年时间里却进了庄亲王府三次。一次是大阿哥大格格的婚礼,一次是二阿哥三阿哥大婚,再就是这次继福晋的丧葬之事了。
长史叹了口气,他,其实也很不容易呀。说出去是个正三品大员,可说到底,不还是替王府办事的奴才吗?
某个自怨自哀的中年人,全忘了十天前还喜滋滋吃着人家府里的喜糖,拿着赏下来的丰厚的喜封的事了。所以,这人呀,都是喜生而恶死的,哪怕,这婚丧之事本是长史的份内事。
露了一面的长史跟被狗撵似的很快便走了,具体事务,不是还有府里的大管事二管事负责?他却是可以躲懒的。
王府里四处挂着白色的帷帘,在设好的灵堂内,继福晋已被放置棺椁之内,玉儿领着内眷们、雅尔哈齐则领着男丁们分跪在灵堂前哭灵。
庄亲王露过一面后,却回了他的书房。
帷堂内外,哭声一片,来吊唁的宗室贵戚们个个俱面现悲色,痛心疾首,仿失亲爱。玉儿眼肿脸肿跪在那儿,已湿了好多块手帕子了。原谅她吧,这样跪了几天,她真是哭不出来了,便把空间的湖水引了出来打湿了捂脸的手绢,倒把好些宗室的老妇人感动坏了,都道那木都鲁氏真真有个好儿媳,这是实打实的把婆婆放在心里呢。
对于继福晋的过世,继福晋的娘家人不是不想闹事,不过,他们是既无理,又无胆,最后只能老老实实参加丧礼,倒让期待着他们会有所行动的弘普几兄弟失望坏了,他们本还想着借机再打压打压他们呢,谁让他们曾经帮着继福晋害过他们的阿玛额娘呢。
丧礼中,倒也发生了几起晕倒事件,其中便有庄亲王府的嫡长孙媳妇儿。
那拉氏被玉儿发现有了身孕,着她在哭灵过程中晕倒过去,如此,请来的太医便诊出那拉氏已怀孕一月的事儿,在一片白色里、昏天暗地的悲哭中暴出庄亲王府有后这个消息,倒让庄亲王与雅尔哈齐乐了乐。
弘普?弘普头天早已打自家额娘知道了消息,因此,当又一次听着人通报此消息时,却是面无表情,众人都道他是心伤于祖母逝时未及得闻喜讯呢。
人生最大的两件事:生,死。因此,丧葬之礼不可谓不隆重,身份越是尊贵,其仪式越是繁琐,作为亲王的继室,继福晋那木都鲁氏可谓享尽死后哀荣。
继福晋那木都鲁氏的棺椁与嫡福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停放在一起,将来,等庄亲王薨逝后会一起移入磁家务庄亲王一系的祖陵,从此与庄亲王长伴在地下,祖陵那里有八旗子弟驻扎看守,很是森严。只是,当这个帝国湮没后,不再有人驻守的王陵被挖,陪葬的各种珍宝古玩金银玉器被盗,碑楼、享殿、月台、宝顶等建筑被毁,曾经放置在外称显尊荣的青玉驮龙碑等物不知所宗,以至于一些汉白玉石雕也不知被哪些不知名的村□回家,或做了垫石,或当了桌台、灶台、炕台——便是在此时,玉儿做了决定,既然将来必定会随着丈夫葬入王陵,她一定会让儿子们把他们葬得很深很深很深很深……
办完丧事,按律服丧的雅尔哈齐宅在家,不出门了,他准备服满二十七个月丧,至于几个儿子,自也是回家守着的,至于以后皇帝是否夺情,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打庄亲王病后就一直住在庄亲王府的雅尔哈齐一家,在继福晋的事儿办完后,本要回郡王府,庄亲王却是不允,于是,一家子便都留了下来。庄亲王发话让玉儿掌家,玉儿说自己要每日下厨却是又推了回去,又说等大儿媳妇生下庄王府的曾孙后,可由大儿媳妇接手家事,现在,就仍由着石庶福晋与张庶福晋管着就成。庄亲王笑骂她是偷懒,玉儿便撒娇说也是阿玛哈愿意包容她,她才能偷着这个懒。庄亲王知道这个儿媳妇的性子,便也就罢了,只让她管着西路一条线上的事,说不能让长辈的为他们再劳累。玉儿推无可推,便又把儿子们各自院子的事儿交给了儿媳们自己管着,她便只须管着自己院子里的事就成,倒把一旁的庄亲王看得直叹气。
乌喇那拉氏估摸着庄亲王府内一切事应该都已安排妥当后,便把永琏抱了来。看着虚弱得玩一小会儿就直喘气儿的永琏,玉儿心疼坏了,抱在怀里从头摸到了脚,摸完了,又叹息道:“四嫂,这孩子体内有毒,估计着打晖儿体内传过去的。好在,这毒算是慢性毒,若不然,也拖不到现在,只是,太医们难道没诊出来?”
乌喇那拉氏紧攥着手帕子,“太医们只道孩子先天底子弱……”
玉儿想了想:“按通常的切脉法确实无法查觉,若非我养的一只玉蚕报讯,估计我也是看不出来的。”
乌喇那拉氏探究地看着这个堂弟妹,确实,上回,晖儿中毒的事儿,不也没太医诊出吗,若说太医院的太院都是庸医,乌喇那拉氏是肯定不信的。
好在玉儿早有准备,当着乌喇那拉氏的面从头上摘下一只玉色的蚕,乌喇那拉氏看着那自己以为是玉饰的蚕在玉儿手上扭动时,讶异得张开了嘴:“这是不是头饰吗?”
玉儿笑道:“天山玉蚕,最擅查毒,食天山雪莲而生,是我幼年时无意中得到的。所幸只要是雪莲它就吃,倒也不挑年份年年份短,若不然,我却是养不起的。”
乌喇那拉氏忍不住咋舌,便是普通雪莲,养了这三十几年,那吃的量也不少了,一般的人家,谁养得起?
玉儿把那蚕又放到了发上,乌喇那拉氏看着那蚕吸附在她头发上再不动弹,连连赞叹:“以前,只道你养了只雕,却不成想,还养了只蚕。”又道:“琏儿这身子……”
玉儿想了想:“慢慢的好好养,能养过来。若你不忌讳,便把他放在我这儿,我给你养个一年半载。”
乌喇那拉氏合什道:“阿弥陀佛,我是求之不得,哪有什么忌讳。”
玉儿笑道:“你倒放心。”
乌喇那拉氏拉着玉儿的手拍了拍,目中含着感激:“若不信你,我还信谁?”
既说到这个份儿上,玉儿便点头道:“你挑几个心腹嬷嬷并丫头来侍侯,我把琏儿安排在我院子以前弘芝弘英住的厢房里亲自守着。”
乌喇那拉氏在看着永琏好好吃了一顿后高兴坏了,在自家府里,孙子何时吃得这般香甜过?想着以后孙子天天会这样好胃口,乌喇那拉氏笑眯了眼,领着永琏回府去与自家爷与儿子儿媳妇告别。
四阿哥听说永琏要送到庄亲王府,自是不担心的,这本是早定好的事儿不是。想着要进庄亲王府,四阿哥又亲自挑了谨慎的两个嬷嬷,看了大儿媳妇送来的两个丫头,觉着都是有规矩的,也点头允了。
四阿哥是知道雅尔哈齐混不吝的性子的,可不想过些日子被他找不自在打上府——就为着服侍孙儿的奴才不守本份。
若说十年前雅尔哈齐还只是偶尔性子暴燥,玉儿昏睡这十年,雅尔哈齐却几可称之为暴虐了。不论朝中大臣还是宗室亲贵,但凡犯到他手里,就没一个落得好的。这些年,唯一让四阿哥庆幸的是,便是收拾人,雅尔哈齐也从来都是占着理的。别人说雅尔哈齐得理不饶人,说他做人不知道留三分,可这却恰是四阿哥所欣赏的,四阿哥从来就不喜欢做孤息养奸的事儿,信奉的也是除恶务尽,这十年,四阿哥虽替雅尔哈齐收拾烂摊子收拾得头痛,不过,却也觉畅快。这个官场,有时,就得这样整治才能一解胸臆之闷气。
公公婆婆夫婿都相信忠勇郡王福晋,富察氏自也不能再多说,这些年,她费尽了心思给儿子养身子,却一直养不好,婆婆对她有意见,丈夫见了琏儿又怜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