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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布里萨小姐。今天您真漂亮,如果没人告诉我只是在索梅恩城堡,我一定会认为已经身处在奥林匹斯山巅,而我有幸亲吻的就是那令俊美的阿克蒂恩所梦魂牵绕的阿尔忒弥斯女神。”
“您过奖了。”我微笑着礼貌地回了一句。他说的典故我很熟悉,阿尔忒弥斯是狩猎女神,太阳神阿波罗的妹妹。在希腊神话中,可怜的阿克蒂恩只是因为偷看过阿尔忒弥斯沐浴,就被她变成牡鹿,而最终被猎犬撕成了碎片。虽然阿尔忒弥斯有着令人眩目的美貌,但想到自己被比喻成那个一辈子没有被男人碰过的老处女,我的心中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宴会开始了,穿着白色制服的男仆鱼贯而入。不一会,一盘盘开胃的浓汤便端到了所有的宾客身边。
席间,我了解到那个科萨诺伯爵祖籍意大利,曾经在佛罗伦萨上过大学,后继承祖上的银行业,但因得罪了本城公爵,全家被放逐出意大利。他后来定居普罗旺斯,并花钱捐了个伯爵的头衔,虽不是真正的贵族,但由于金钱的缘故,以至于周围所有的领主官僚都对他都卑躬屈膝。
我们的对话很愉快,卡萨诺伯爵年龄虽大,但人很风趣,从言谈上看,他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并且很会讨女人喜欢。可令人惊讶的是,他这么大的年纪了,至今仍然未婚。
头道菜上齐后,大量的烤肉,美酒使席间的气氛越来越高涨,我简直都记不起宾客们给我祝了多少回酒了。我边喝着用清水调兑的淡酒,边品尝席上的美味。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这些以烧烤为主的头道菜很快就被撤了下去,接下来的则是品种繁多的冷拼。
该死的胸衣使我无法放开胃口,只能一样样细细地品味,看来法式优雅的进餐习惯就是靠这样勒着肚子练成的,我在心里打趣地想。
当我把最后一小块蘸着微辣的西班牙调味酱的罗勒烤鸽子放入口中时,身后的仆人便迅速更换上洗净的新盘子。的确,法国人最忍受不了狼藉的杯盘,甚至不需要有人将空空的酒杯重新注满,因为旁边勤快的仆人早将一盏斟好的美酒换到他们面前。
风趣的谈话就是最好的开胃菜,侯爵趁酒兴讲起年轻时从军的各种趣闻,我身边的科萨诺伯爵也用几段意大利笑话引得宾客们开怀大笑。
“您知道吗,您使我想起了一位故人。”科萨诺伯爵突然低声跟我说道。
“是谁?”我随口问道。
伯爵略停了停,他抬起头,眼光望向天花板,仿佛已透过岁月的阴霾捕捉到那早已逝去的时光。
“二十年前,我在罗马时遇到过一个女孩,她当时就像您这么大。那也是一个夏天,在古老的台伯河岸边我和她邂逅,这可以说是我前半生度过的最美妙的时光……”
伯爵断了顿,很礼貌地看了我一下,“真是抱歉,人上年纪了,总爱说一些过去的事。”
“没关系,我很有兴趣听您说下去。”我微微一笑。
“我俩的足迹遍布罗马的七个山丘,每一个城堡,每一处教堂,在这个世界之都,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镌刻在我的心里,就算无情的岁月的冲刷也无法抹去她的靓影……”
“您爱上她了?她叫什么名字?”
“罗斯。”
“罗斯……罗马的玫瑰……”
“我想这不应该是她的真名,就在最后的那个傍晚,我一直静候在哈德良门直到月上稍头,但我再也没见到她……”
科萨诺伯爵的故事讲完了,他的眼中充满了黄昏般的忧伤。“不过,我要好好谢谢您,您的出现使我仿佛见到了那个我可能终生再也无缘相见的人。”他向我微微笑道。
他脸上白粉下的皱纹神经质地耸动了一下,我的心也不由得一怔,伯爵至今未婚,难道就是为了那个叫罗斯的女孩?我没有去问,但那个伤感的爱情故事我却对这个老男人产生了好感及敬佩之情。在这个浪荡的时代,和以浪漫著称的法国,他对爱人的一往情深真可以算得上是贵族中的异类。
就在我们的谈话还在进行中的时候,第二席的菜已经上齐了。淡金色的烛光将银质托盘上本已烤得焦黄的野猪和孔雀映得更加令人垂涎欲滴。
我吃得很饱,侯爵,洛奈及科萨诺伯爵也已放下了刀叉。除了几个老饕外,大多数人边品尝着索梅恩城堡酒酵里珍藏的陈年佳酿,边听着席边的乐师们演奏的一首著名的音乐家科莱里所作的优美动听的小提琴曲。
“咚!”
司仪的铁头杖在地板上沉重地响了一下,几个仆人众星捧月般推进一辆小餐车,大厅内顿时一片掌声雷动。
我顿时惊呆了。车上放着一个巨大的蛋糕,宽大的基座上浅浮雕着形形色色的神话人物。基座上方用新鲜奶油铺出粉红色的海浪,一个金色的扇贝浮于其上。阿弗洛狄忒,爱与美的女神站在上面,金色的长发羞涩地遮盖住她曼妙迷人的身体。在她周围,厄洛斯,美惠三女神,海神和三林女仙们欢呼雀跃,祝福她从海浪中诞生。
我仔细看着,发现那女神精致而秀美的五官竟和我的面容如此相像。在座的宾客们也对这个美妙绝伦的艺术品赞叹不止。
“欧叶妮,我的女儿,祝你生日快乐!”侯爵举起了酒杯,露出一个比太阳神阿波罗还灿烂的笑容。他话音刚落,所有的客人们也都不约而同地举杯祝福我。我高兴得无法自制,激动之余差点把中国话说了出来,过了好一会,我才缓过神来。
“谢谢您,我最亲爱的父亲!”我扑向他怀里,情不自禁地在众目暌暌之下吻了他。就在我被幸福和惊喜冲昏头脑,扑入侯爵怀中的下一刻,今晚更令人吃惊的一幕也悄然拉开了。
“女士们,先生们——”
我的胳膊尚未从侯爵的脖子上松开,一旁的科萨诺伯爵已开始用他那洪亮而略为发颤的嗓音宣布道:“为了庆祝欧叶妮·布里萨小姐的十六岁生日,我要将这条……”他一边说,一边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男仆手上所托的一个精美的木匣子打开。“……钻石项链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一串闪闪发亮的项链出现在他手上,正中的一块钻石上有着数不清的抛面,随着角度的变换,将屋内的烛光折射出梦幻般的效果。
来宾们又一次震惊了,但很快,惊讶变成了啧啧赞叹,掌声间杂着窃窃私语。
科萨诺伯爵的这一举动带给我的惊讶并不亚于在座的其他人,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我不知所措,口中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条钻石项链是给我的!女人天性中对钻石本能的迷恋使我欣悉若狂,对美丽的占有欲及其随之而生的虚荣使我大脑一片空白,身体轻飘飘的,极度的兴奋下的脸上不禁显露出与喜悦极不相称的痕迹。
与此同时,全场也一片寂静。
“我的好女儿,我从未见到过这么美的首饰,甚至包括在巴黎的王宫中。不过,既然是伯爵阁下的一片好意,你就接受吧。”这时,侯爵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望向侯爵,他那双碧蓝色的眼中闪耀着一种我从未见过诡异的光芒,这究竟是那条钻石项链光线的反射,还是他心中油然而生的对这个物件迷恋的贪婪之光,我也不清楚。
就在我呆呆站在那里时,侯爵已经从科萨诺伯爵手中接过了项链,绕到我身后,将它轻轻挂在我胸前。全场又是一片掌声,伯爵心满意足地向我行了一个礼:“这项链和您太相配了,我相信此时此刻,如果帕里斯在这儿,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将金苹果送到您手中。”
我满心欢喜地接受了侯爵的赞美,又望向一旁的科萨诺伯爵,他苍白的脸上洋溢着丝毫不亚于我的喜悦,和某种无法形容的满足……
恶魔
宴会早已结束,来宾们有的回去,有的则在城堡中留宿。我四肢伸展,舒服地躺在床上,一边望着帷帐上面鼓着粉红脸蛋的小天使,一边回味着刚才宴会上所发生的一切。
我转头望向放在化妆台上的那条钻石项链,正中那块大钻石在烛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迷人的光彩。我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翘,无暇去猜测科萨诺伯爵为何出手如此阔绰,我只知道此时的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出身高贵,容貌姣好,还有一个疼我爱我的英俊的侯爵父亲……
周围一片寂静,我躺在床上微合双眼似睡非睡。就在半梦半醒间,那丝丝纤细,若有若无,似断还连的记忆如黑色湖水中的暗涌,汩汩而出……
……我的童年平静安逸,身边只有一个男人,他就是布里萨侯爵。
从摇篮起他就扮演起父亲,老师以及情人的多重角色……我孤独,但不寂寞。我已记不起我的母亲,她对我来说就像根本不存在过……
我生命之舞所跳的每一步,都像岁月在沙滩上留下的脚印,当激情和爱的波涛滚过后,只剩下淡淡残缺的微痕……
我猛地睁开双眼,记忆里突然粗暴地闯进一群与我现在生活毫不相干的东西:灯下的苦读,教师的呵斥,男与女的逢场作戏,杂乱的办公桌,拥挤的公车和地铁,闪烁着的电脑屏幕……
我顿时一怔,这些垃圾般的东西才是我真实的记忆,但却几乎要被我遗忘了!我并不属于这个时代,自己也不是什么欧叶妮·布里萨小姐,我是甄婕!我只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偶然才来到这里。而这里,所谓家的城堡,自己顶多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而已!
……可我却在将自己的真实身份一点一滴地淡忘,它们正渐渐地消逝,宛如隔世。与此同时,一段段本不属于我的记忆却浮现出来,在我穿越前的记忆渐渐模糊的同时,那本应属于欧叶妮的记忆,却开始病毒般侵蚀占据着我的思想。
这太可怕了!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幽暗的烛火幽灵般摇曳,我的眼睛不自觉地落到了不远处的穿衣镜中。那个美丽的金发女孩也坐在里面,惨白的小脸,面无表情。
是我的错觉吗?当我面露惊讶时,她的嘴角却开始微微翘起,她笑了!发霉的光从凹凸不平的镜面中泄出,欧叶妮的面孔浮荡其中。此刻,我仿佛感觉到她就在我的面前,她寄身于可以暂时寓存灵魂的镜子里,正带着嘲笑的表情注视着我!
这可怕的想法令我毛骨悚然,我吓得蜷身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直到此时,我才开始很认真地思考,当我穿越过来占据了欧叶妮的身体时,她去了什么地方?
……也许欧叶妮哪儿也没有去,她仍旧在她自己的这具身体内,大方地让我这个可怜的孤魂野鬼与她共同分享属于她的记忆和感情……
……而慢慢的,她的记忆开始填满我记忆的空白处,而我也对她产生了强烈的认同感,甚至忘了自己的过去,将自己等同于她。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我,甄婕的全部记忆都会消失,而寓居于记忆中的灵魂也会被她吞噬,没有了过去,那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人便再不存在,我将变成欧叶妮记忆大海中的一个微乎其微一瞬即逝的浪花。
这是为什么?我无从知道答案,也许等到我彻底融入她,享受着地中海温暖的阳光,普罗旺斯怡然的天气,撑着小阳伞漫步于紫罗兰盛开的花园,被醇酒美味,还有那个魔鬼般的侯爵所陶醉时,就根本不需要再去寻找答案了。
我只知道,刚一到索梅恩城堡,我的脑海深处便会奇怪地浮现出一段段幽灵般的记忆,还有那些可怕的悖德的欲望,比如和侯爵的那个春梦。难道这就是她的目的?是她需要我,利用我,让我替她完成什么事情,而她则安心地躲在灵魂最阴暗的某个角落,静候结果?
……如果是这样!老天,我不敢再想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我会神经分裂的。这都是臆想!我猛然否定了它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极力想使自己平静下来。
我把头探到被窝外,看向镜中的那个女孩。她的的表情和我同步,圆睁着双眼,一脸地惊恐。难道欧叶妮退了回去?这个想法又神经质地把自己吓了一跳。
当我还浸淫于近乎疯狂的臆想中时,突然听到铜铸的门把手“吱吱呀呀”地转动起来。
“父——父亲?”门开了,我惊呆了,长久以来我最期待但也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我的父亲,布里萨侯爵举着烛台出现在门口。他上身只穿着一件亚麻衬衫,大荷叶边的领口不羁地敞开着,露出毛茸茸的宽阔胸膛;下面穿着一条象牙黄的暗纹套裤,浅浅地勾勒出他匀称且男性味十足的下体。
我本能地将被子紧紧裹在肩头,恐惧,不解,羞愧以及令人心悸的渴望同时涌上心头,此刻